第171节
所谓圣父,不过是一位飞艇工厂学徒,一个新大陆清教徒,一位从出生其拥有窥视平行世界能力的人类。
若在千年前,窥视平行世界的能力,不过会让天下诞生一个思维跳跃言辞瑰丽的游吟诗人、一个天才亦或是一个疯子。但在这个时代,在美国独立独立战争期间,一个年轻的飞艇学徒进入了工厂。他从幼年开始,就知晓自己能够“窥视”另一个世界的能力,只是这能力只带来了梦魇、晚熟与惊恐。当他长到十来岁,开始会读书算术,他有一日忽然发现,自己窥视到的东西……好像他能够理解,他能够运用。
于是,这位小学徒利用自己窥视到的平行世界的未来,短暂的瞥了几眼另一个世界的飞艇构造,便埋头研究,改进了自己工厂生产的飞艇的技术。
却没料到他的改进被人发现,年轻的学徒因私自改动而被辞退,他愤怒之下决定借钱远渡英格兰,去伦敦的神学院读书,用以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并发誓要成立自己的飞艇公司。
一切,就从这个学徒踏上前往英格兰的航船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月神并不算是反派,真正幕后黑手是这几卷一直有出现的“橄榄山”。
橄榄山圣父虽然是个“反派”,但他以一人之力几乎成神,甚至搅得群神露面,秩序崩塌,这一点上我其实很喜欢他的故事。
大部分神,不过是历史上的祭祀、酋长、人王、半妖或教徒,但凭借着自己的能力,让自己登上了神殿,成为了神的一员。
第173章 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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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拥有特殊能力, 地位低微却又充满野心的青年,进入了繁华的伦敦,走过了蒸汽革命时代最琳琅千变的街道与工厂, 走进了精英主义与古老宗教氛围浓厚的神学院,会发生什么呢。
他是最好的诈骗师, 在神学院期间, 他自诩是一位父母为虔诚清教徒的富家子弟, 在北美东海岸拥有庄园并且念过哥伦比亚大学。在学校内,他更是饱读书籍、风趣激进,成为神学院中发表文章最多的激进新派领袖。福音派的伦敦神学院众多师生, 不少人都被他鲜明且充满煽动性的而吸引, 在那个法国大革命即将爆发的风起云涌的时代,他鼓吹着美国的清教徒新大陆,那个没有腐败教廷、没有集团官职的自由平等的教会组织, 吸引了一大批保守派信徒与新教徒。
他也在积极的利用自己的身份,去挤进上流社会。伦敦神学院出身后, 必然会加入英国各大圣公会甚至共济会, 他又是神学院内的风云人物,这样一位风趣年轻且对现代蒸汽文明颇有了解的神学者, 又拥有着不俗的相貌,在伦敦也受到了一时追捧。
他很快的利用人脉去借钱投资, 购买纺织厂、飞艇工厂与船厂,一面在校内穿着简素, 每日祷告甚至在小禅房内清修苦修;另一面却会摇身化作背后的资本家, 并购工厂,压低工人福利,甚至迫害工会领袖。这些行为或许不道德, 却既帮他营造出了清高的外表,压榨出了大批资金。
不过五六年,他就实现了自己拥有飞艇工厂的梦想,而且由于他本人对于飞艇技术的改造,他成立了当时大不列颠最主要的飞艇公司。神职人员或资本家的身份只要二选一,他就能获得日后的美好生活,但他窥视异世界的能力,随着他对于宗教的研究而愈发强大,他能够看到的事情愈来愈多,甚至他能够隔着自己撕开的缝隙,与另一个世界的人们有一些交流。
或许他就在这种窥视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未来的美利坚。于是,他坚决的将工厂的中心转移向深陷战争的美利坚,不但为华盛顿·乔治与大陆军提供了不少资金,更表达了自己想要在美国推进工业化、城市化的决心。
他押对了战争的胜利方,虽然在美国独立战争之后仍然一穷二白,但他当时已经进入国会,算是美利坚开国立宪会议中的一员。而且随着美国广袤的土地、廉价的人员,他的工厂在飞艇技术上更是突飞猛进,又有大批当年受他影响的神学者,来到立国后的美国,成立了一些早期的神学院。
但战争后数年,他并没有成功在美利坚施展拳脚,他所推进的工业化、城市化成为了被国会大批种植园主反对攻击的目标。在那个时代,美国乡村民主仍然是主流,集中化与工业化被认为是邪恶的,而无组织无中心的平铺开来的乡村,才是乌托邦。
不过他当时早已不是那个飞艇学徒,十五年来的成功商业与人脉积累,让他萌生了更大的野心。
当纯粹的资本自由市场,与崇高的神学宗教结合,或许才是最好的。
野心从一个小小学徒心中,一点点膨胀。恰逢美国积极购地的时代,他作为当时美利坚的富豪之一,就以自己的名义购买了与墨西哥相接的一块面积辽阔的地区,誓要建立自己的城市与社群。在他的哥伦比亚工厂下先进的蒸汽技术、自己开设的飞艇航线与宗教般的宣传方式下,他的城市——橄榄山,也迎来了数批前往信徒与支持者。
而那时候,他也开始渐渐脱离基督教光环,使用自己的形象作为宣传的方式,对神学的研究使得他对这些笼络人心的手段了如指掌。在暴动即将到来,所有人都在呼吁平等自由,宗教愈发崩塌的时代,他建立的城市仿佛在宣扬一个”平等竞争、丰衣足食与脱离奴役”的乌托邦。
但他所创立的城市位于美国内部,当时的联邦政府也在积极购地,四处开战,很多国会成员都想要去消灭他这样的自我立国者。
在当时,他就想过要建立一座飞艇上的城市,在全世界游走,宣扬他的城市,最好能脱离美国。
就在他耗费大量资金修建飞艇城市的时候,周围数个州的军队,在没有经过国会的同意下,出于恐惧心理对他开战。而他当时将过多精力投入在飞艇之城上,手中兵力与枪支不足,根本无法与多个州的军队为敌,只能仓皇之中命人升起即将修好的一部分飞艇城,带着一部分核心人员和工程师,逃离了地面——
但对于种植园主出身的军队将领而言,一座庞大的飞艇城市,在黑夜之中从火焰遍布的城市里升起,巨大的白色气囊如同成片的云朵……而当军队进入这座被他们占领的城市后,才发现其中建筑华丽、设施发达,灯火通明,甚至修建了几条地面铁路,更有自己的期刊报纸。
要知道在美国中部的许多种植园主,虽然住着看似宫殿的房屋,但走出门去只有野地和黑奴。
橄榄山的消息瞬间传遍美国,这其中是否有他的推手也无人知道,但橄榄山在英美法之间,都成了神秘与神圣的代名词,再加上橄榄山飞离美国后从未归来,只留下了人们对它美好的幻想——简直就像是现代亚特兰斯蒂传说。
所有人都在寻找橄榄山,甚至民间拥有着橄榄山的大批信徒,而橄榄山时不时有如神降般在世界各地露面,亦或是又一些科学家、艺术家与神学者成功加入了橄榄山之后,更让英美之间的橄榄山热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
到在苏州举办的万国博览会,那已经是橄榄山离开美国本土大陆的第十七个年头了。
所有人只见到了橄榄山壮大之后的模样,没人知道飞艇群曾经在太平洋经历风暴几乎沉没;没人知道他们停靠在某些口岸如劫匪一样抢夺煤矿;没人知道曾经的“镇长”,为了牢牢把控住跟随他的人,自称圣父,用基督教中惯有的手段编写自己的故事,建设教堂,施展奇迹。
而当他自称圣父后,他发现橄榄山上众多人对他的信仰,成倍的增强了他的能力;而人们在宗教面前的温驯与不加质疑,让他的橄榄山建立之路更加顺畅。
越来越多奇迹般的建筑在橄榄山上建起,越来越多能人异士加入了橄榄山,再加上这座漂浮在大洋上的城市天然的封闭,使得圣父可以仿照历史上许多宗教,建立起了严密的体系……
橄榄山的科技愈发发达,这些飞岛之间有着严密的齿轮与吊桥将他们合拢,小型飞艇能够高速运行甚至成为警察的交通工具,四五年前修建的圣父雕像甚至可以活动。
到了这种地步,圣父却愈发不安了。
他耗尽心血的橄榄山,还未曾成为能够影响世界的存在,而随着他拥有信众后,对于窥视异世界这项能力的滥用,他老化的速度远超他自己的想象。
那四五年前修建的雕像,已经完全和迅速老化的他有太多出入,他已经三年没有在橄榄山上露面,只凭借着招贴画与立板,当做古代的壁画与雕像,宣扬着他美化后的“发家”故事。
即将末路老死的圣父,忍不住在想:他如今又与当年的耶稣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他不能不朽?
明明都有这样多的信徒与教堂,人们祈祷中歌颂着他的名字,他是否离成神只差一步?
而他曾经窥视过一些神学兴旺、灵力充沛的世界,那些世界的神明对他有过地方察觉,甚至那些神明透过裂缝对他进行攻击——他很快就想到:虽然自己不能进入另一个世界,但是否那些神能够来到这里?
在这个群神已经衰弱、宗教信仰愈发单薄的时代,如果能够引得异世界的神前来这里,是否就会有群神之间的旷世大战?会不会这些已有的神们的丑恶姿态也会被揭露?
工业革命的时代已然到来,如果人们拥有着信仰神灵的传统,却又对现存的宗教失望,那掌握科技、利用资本并且看似神圣无瑕的橄榄山,是否就可以收拢大批信众。
圣父就像是人类刚刚开蒙时,最早期踏上成神之路的神们一样。
对信众的渴求,对消亡的恐惧,对自我的包装,对人类的利用。
都一模一样。
文明古国中人王成神,已有七千年以上的历史;北欧、凯尔特各地,在不到一千年前,还有着英雄成为神系中一员的事情。但在这几百年来,瘟疫的流行,对星月的观察,但丁写地狱的诗篇,人们对远航的渴望,神的诞生愈来愈少。
课本与新闻代替了教堂的训诫,纸张上不止有诗与圣经,更有政论、抨击与哲学。大船纷纷远航带回了印度与远东的香料茶叶;新大陆从被发现、被征服竟然走向了独立。
分裂的世界早已迎来破晓。
在这几乎无新神的几百年,自波涛汹涌的革命浪潮中诞生的橄榄山圣父,已然是最接近成神的人类之一。
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离成神还差多远,他已经等不了了。
对全世界的宗教出手,他早就想要这么做。与共济会的合作,到世俗国家的访问,对德里的轰炸,都是圣父这唯一目的的一环。
而引神前来的计划,才是他筹备多年的核心。也会极度耗费他的生命。
他打算选择两位神,主要是用来瓦解伊斯兰世界与基督世界。
首先被敲定下来的是引来埃及众神,毕竟这是最早诞生的神系之一,也曾统治过几千年——可提出建议的人,未必多么了解埃及群神的历史,更不了解他们内部的分裂。
只要说及“这个世界的埃及群神早已覆灭”,圣父就轻易的引到了异世界还存在的塞赫麦特,她愤怒的来到了这个世界,而拉神得知此事,有些震惊塞赫麦特的所作所为,不得不将一部分的自我与其他的神明一起到达了这个世界。
但埃及群神之中争斗与分裂持续许久,塞赫麦特要坚持消灭埃及土地上的异教,夺回他们本该拥有的土地;而拉神更在意这个危险的撕开世界之间裂缝的人类,而想要寻找他的踪迹。
另一边,从伦敦神学院时就与圣父结识的西满神父,不遗余力的鼓吹着自己多年来的研究成果,说:想要摧毁基督世界,只能有一个神可以做到。那就是在千年前几乎屠戮了罗马,而后被消灭的月神。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会有高潮剧情,不过这些堆积了几卷的事情不解释不成。
第174章 投票
若说召唤埃及群神是决策的失误——因为塞赫麦特他们灭亡并不因为伊-斯兰军, 所以塞赫麦特并不想向伊斯-兰世界发起进攻,只想着恢复自己的埃及,甚至还保持了与埃及本地人王合作的习惯。
那么召唤月神, 就是圣父做的胆大而有效的决策了。
但前提是,如果西满不是个彻头彻尾崇拜跪舔月神的狂信徒。
月神在基督世界里大肆屠杀的时候, 共济会这样触角密布消息敏锐的人, 顺藤摸瓜找到了西满。西满为了月神血脉的扩散, 有意将血兽当做一种“武器”推销给了共济会,而所谓让“血兽”变得温顺易于运输的办法,就是向它们体内注入正常人的血液, 一时降低月神血脉的浓度。
对于月神而言, 大范围扩散是它加强信仰的手段之一,更是西满想要替月神达成的目标。
而埃及古神没能在伊-斯兰世界掀起大战,西满就建议圣父, 将血兽病扩散到伊-斯兰世界来撼动他们的宗教。
圣父权衡之下,同意了西满的做法。
但那时候的圣父, 已经因为诱导异世界的神前来, 而耗费了大量的生命,迅速的老去。他居住在橄榄山的最高处, 有时虚弱的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橄榄山对内对外的事务,全依靠他的十二位门徒, 西满神父对他欺瞒了太多事情,他全然不知——
圣父并不怕月神在这个世界扩散它的影响力, 因为他可以随时关闭通往异世界的裂缝。这些神如果被切断后路, 离开了有它们信众的世界,就会迅速衰弱下去。
这是圣父放任月神屠杀教宗国与附近周边国家的一大底牌。
当罗马城陷入混乱,他与他的橄榄山只要从天而降, 在圣歌与圣光中,切断月神前来此世界的裂缝,并围剿血兽,在这个被耶稣抛弃的罗马城,他就是现世的耶稣,就是爱世人的上帝。
这个计划看似完美。
但西满在这两年疯狂的进行脑内之眼的实验,就是为了让自己拥有脑内之眼,来帮助、提醒月神!
终于,就在血兽病爆发的前夜,西满成功与月神沟通,虽然没有得到月神的话语或回答,但他却学会写下了某种古老且陌生的语言,将圣父的计划中的几个关键词,告知了月神。
月神即刻意会,它不假思索的将自己退回裂缝之中,却让教皇孕育着他的胚胎,只有一根脐带与它相连。
只要等到胚胎诞生,哪怕是两个世界之间的裂缝被合拢,在这个世界诞生的月神胚胎,就会成为它的分身,它的复制,毫不减弱的继续掌控着这片土地!
这些事情看似如今是明了了,但其实却是交织在教宗国的全面失控、共济会偷运血兽、希腊独立战争与橄榄山内部权力斗争之中。
西满神父到底做了多少次成功实验,才敢给自己培植出脑中之眼,多少年轻的生徒经历了亚瑟经历过的地狱?
尤奴得知自己孕育的胚胎,将会是月神的分神,在那短短的入夜之后的几个小时,他做了多少决断?
如今的希腊战场上到底血兽病扩散到了什么地步,失去拜伦的指挥、面对埃及总督阿里与血兽病夹击的希腊人民是否还能迎来正常的生活?
还有被血兽病波及的伊斯坦布尔政局,不得不派兵阻挡血兽袭击的拿破仑军队,情况不比教宗国好多少的意大利全境……
这些事件的起因就在几个人之间,却辐射了整个爱琴海沿岸。
俞星城甚至在想,如果只是月神作乱,哪怕是把这意大利半岛上的人都杀尽了,或许也未必有群神前来。正是考虑到橄榄山圣父的野心与能力,他迟早会波及每一位神,才有这次聚集与会面吧。
她却又很难去指责群神。
那么多本土诞生的古老的神,或许早就力量衰弱到不足以施展奇迹保护子民,可能已然化作猎人、士兵或诗人,游走在他们诞生的土地上。
而看似是胜利者的基督教,却就是支配世界的神了吗?
瞧瞧现在的耶稣吧。
还有那一团从伊斯.兰世界而来的光,明明最早也是一位人神,却渐渐成了“超绝于万物,不依赖于万物”的虚无存在,到底是他创造了信徒,还是信徒反方向强迫性的塑造了他?
俞星城既愤怒他们对于屠杀人类的月神不在乎的态度,甚至恨他们聚集起来的本意,却一方面又深深意识到,群神的故事就是这世界唯一不会转折的悲剧。
她内心情绪翻涌复杂,怯昧却有些承受不来,他捂着胸口似痛楚的喟叹,又似低笑出声。
俞星城:“你笑什么?”
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灵魂深处的那种亲昵,就像是她碎片梦中,他的依赖与爱意。
他笑道:“我在笑,以前只会是我有这么多不甘、怜悯和愤怒,我以为永远无法传达给你。却没想到当我变的麻木,却是你将这种情绪重新来激活了我。”
怯昧声音低且轻,一向很讨厌他的俞星城忽然意识到,怯昧或许是个极其温柔的人。
俞星城遥遥看着梵天率先出手,橄榄山那圣父的雕像头部应声而断,五官不甚清晰的巨大金色头颅,拖拽着断头处的锁链齿轮,朝群神之间飞来,而圣父所在的雕像左眼处的房间,朝外部碎裂,碎片漂浮在空中。
梵天娇媚的躺在孔雀背上,圆润肉滑的手指微微一抬,头发全白的圣父从房间中被猛地扯出,他整个人被吊在空中,漂浮在金色雕像头颅的眉心处,就像是佛祖眉心的白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