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因为大宋的提点刑狱司,在普通官员的印象中,几乎是难逃一死的地方,想从这里全身而退,那几乎是凤毛麟角。这是看到李成依旧一副纵容淡定。只是看到提刑司威严的大门,才微微露初一丝苦笑,心中佩服,便有些情不自禁。
  李成看了一眼神色严肃的吴阳,叹了一口气,又扭头看到人群里,不少人正在向自己望来。不觉冷笑一声,大步向提刑司内走去。
  这宋朝的提刑司,李成还真不知道它的来历,只是从前看过那个电视剧《大宋提刑官》对于提刑官大概地知道一点,可是对于今天进去,究竟会是什么情况心里却没有一点把握。看到吴阳的反应,心中便暗自担心起来,不知道孙园能不能按照自己的嘱咐去保护好贞娘母女。转念又觉得孙园一向机敏,这件事应该可以顺利完成,那样的话,自己大不了几天牢狱之灾,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如果发生意外,孙园不能按照自己的吩咐拿到贞娘母女的口供顺利交给康王,那就只能期待童贯那边的动作了。其实这件事,李成很有把握康王不会袖手旁观。
  能够在忽如其来的变故中,抢前一步,在徽宗的众多皇子中并没有多少势力的赵构能够顺利登上皇位,就不能小看他的本事。这次是个完全可以转手把蔡京一伙重创的绝好机会,赵构理应不会轻易放过。
  思绪万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到了提刑司的大堂上,正中的书案后坐着一名中年官员,身穿大红色公服,其神色冷厉。旁边陪审的两人却是熟人,正是蔡绦和梁师成。
  看到李成进来,梁师成立刻皱眉道:“李大人虽然涉案谋反,可是终究都是四品官员,刑不上大夫,乃是太祖遗训。来人,替李大人把绳索解开!”
  在李成前面进来的高俅,这时已经坐在了三人下首的位置上旁听审案。这时闻言,冷笑道:“沿途围观者众多,下官不过是担心李大人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皇上责怪,高某只好委屈李大人了!”
  梁师成看着李成,仔细打量了片刻,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听那坐在正中主审位置上的中年提刑官,犀利地打量着李成,冷冷地道:“你便是中书舍人李成?”
  李成这时正揉着被绑的酸痛的双臂,闻言,点头道:“正是李成!”
  提刑官冷笑着点头道:“有人密奏皇上,你竟然妄图谋反,下官奉旨查案,还望大人海涵!若有内情,还请一一说清楚,下官一定尽心查证,早日还大人一个清白!”
  李成拱手道:“下官心中坦荡,并没有不可告人的任何内情,请大人明察!”
  这时蔡绦冷冷地笑道:“若是李大人当真清白,那么崇宁驸马又该算是什么呢?”
  李成毫不畏惧地道:“崇宁驸马乃是宗室,李成从未见过,他又是如何知道李成谋反的呢?还请诸位大人说清楚一些!”
  梁师成看着李成,皱眉道:“李大人,若无十分把握,下官等也不会这样开堂问案,还是请李大人尽早说出实情,免得受那皮肉之苦,虽然太祖遗训,刑不上大夫,但是大佬之中诸般滋味,恐怕大人还没有尝过。就恐到时候难免身受其辱。”
  李成看着坐在上面的三人,心中却是十分平静,至少他已经略约地知道。这所谓的谋反证据并不十分充足,可是也不是十分匮乏,今天这是首战,自己的底牌决不能太早暴露。宁可多几日牢狱之苦,也要坚持到对方弱点暴露的时候。
  李成从前就是军人出身,各种严酷的训练早已养成了他坚韧的性格,这时自然知道,这种罪名,只要自己不认,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是不能将自己定罪的。而且,宋代对于文官的保护是武官们无法想象的。
  所以苏轼能够逃脱王安石的诬陷,而岳飞却逃不过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虽然这其中皇帝的作用占了很大一部分,但是相比之下,两者却是那样的截然不同。
  李成自燃明白对方话里威胁的意味,但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淡淡地道:“李成心中坦荡,请诸位大人明察便是。若有证据,便请一一拿出来,李成倒想看看这些所谓的证据,究竟有多荒唐!”
  蔡绦冷哼一声,怒道:“李成,你小子不要以为自己的文官就不能给你上刑具了,你并非科举出身,自燃算不得士人。
  说毕,转头向正中而坐的提刑官,道:“陈大人,这佞贼分明是倚仗身份,不将我大宋刑律放在眼内。若是这样,不给他些苦头,恐怕不会认罪!”
  提刑官看了看李成,皱眉道:“李大人,你还是从实招来,否则下官亦是无可奈何!”
  这时,一直没有插言的高俅冷冷地道:“陈大人,此案皇上看重,还是早些审明,你我才好向皇上交代!”
  李成看着神色阴沉的高俅,冷笑道:“不知道何谓谋反?为何诸位连证据都不敢拿出来呢?难道是见不得光?”
  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人和众衙役们都同时一惊,这样大胆的话,还真是不多见。作为主审官的陈提刑立刻怒道:“大胆!犯官口出妄言,估念初犯,暂时不究,若是在如此目无律法,必定重责!”
  旁边,蔡绦阴笑道:“李大人,果然没有把朝廷放在眼中。下官真是开眼了!”
  第二十七章 皇城司狱
  这件案子本来是应该有三司会审,可是旨意颁下之后,蔡绦立刻主动要求协助审理此案。由于徽宗一向信任蔡绦,便答应了蔡绦这个并不合理的要求。而同时,本来有三司长官同时审理的案子,变成了提刑司主审而钦命大臣协办的局面。
  看到李成态度坚定,提刑官自然也知道此案难办,沉吟片刻,这才向坐在左边的蔡绦道:“今日并非正式开堂问案,两位大人虽然受命于皇上,但是下官还是要按照提刑司的规矩来。李成虽然乃是犯官,但是终究都是文官,太祖圣训,下官不敢抗旨,所以究竟怎么审,还得向皇上奏明。”
  他真挚地看着蔡绦和梁师成,心理却在暗自苦笑:这是什么事情嘛,一句简单的谋反既无关键的人证,也没有足可证明的物证,这样胡乱抓人自己这提刑司简直成了朝臣们互相打压的之所。而且李成又深受皇帝信任,难保他不翻案,若是那样,自己这个提刑官可就成了两边碾压的牺牲品。所以这件真是犯不上陪进自己去。
  而且,这两边一边是当今权势正盛的蔡京,一边是隐隐壮大的李成,哪个都不好惹,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惹不起躲得起,我告病!剩下两位陪审,爱怎么审那就怎么审,将来无论哪边出了事也就牵扯不到自己身上了。
  主意拿定,陈提刑紧张地看着蔡绦和梁师成,正要在说明一下厉害,只听蔡绦淡淡地冷笑道:“既然陈大人是这件案子的主审,那就一切按照陈大人说的去办!不过……”
  他说到这里,冷冷地看着站在大堂中的李成,又看了看身边的陈提刑,微微的卢出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狞笑,点头道:“明日正式开审,今日就免了,不过李成虽然是文官,奉太祖遗训,刑不上大夫。只是李成实乃重犯,暂时收押于皇城司狱中,提刑大人可要严加看管啊。”
  这时由于还没有正式开审,只是奉旨捉拿,原本是不需要三审全到,只是蔡绦一力撺掇,这才将梁师成拉了来。
  两人在上面都还没有涉及审案,便被提刑官提出这样的建议,也都没犯法反驳,梁师成想了想,点头道:“此案闹事谋反,关系重大,理应请旨之后,正是开审才是合适。”
  陈提刑巴不得赶快收工,他好立刻护甲告病,将这案子交给御史台和大理寺去审,自己一个小小的提刑司根本没办法审理这样重要的案子。
  闻言立刻点头道:“来呀,将犯官李成关入狱中,严加看守,明日再行开堂审案!”
  李成站在大堂上,也没有下跪,他对这个下跪实在难以接受,所以及即便已经来带这个时代已经半年多了,却还是不习惯别人给自己下跪,更不能愿意自己给别人下跪。
  三人只顾着自己心中的算计,也没有在意,李成便被昂首阔步地带了下去。让在外面围观和在场的差役都大感吃惊。
  进了提刑司后面的皇城监狱,李成被送进一处低矮的院子里,虽然这监狱外面高墙圈禁,但是里面的牢房却都是十分低矮。四名差役押着李成,来到一处戒备森严的院子前,打开牢门,沿着台阶向下走了十几阶,刚在一个略宽些的房间里站定,一名四十岁上下,身穿皂衣,头戴幞巾的大汉立刻迎上来冷冷地打量着李成。
  那目光就仿佛在看一件可以带来多少利润的货物,冷酷而犀利。带着李成进来的一名差役忙笑道:“郑牢头,这是钦命重犯,四品中书舍人,李成,李大人!郑牢头有了好处可别忘了哥哥!”
  话里充满着不屑和轻蔑,好在李成经历过不少,这时也没把那差役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打量着房间尽头,一条黑漆漆的通道,从里面微弱的灯光中可以看到一处处木栅隔开的囚室。
  看到李成还在四下打量,郑牢头却冷冷地皱眉道:“你这是谋反的案子,又是犯官,理应关在御史台的台狱中,怎么跑咱这皇城司狱来了?”
  李成也听说过一些牢头的手段,这时闻言,急忙转身道:“恐怕过几日还要转到台狱去,这几日就仰仗了!”
  这时,旁边另一名差役忽然向那牢头道:“郑牢头,这位李大人刚刚被高太尉押来的时候,路上救了一个孩子,自己身受捆绑之辱,倒是个汉子!”
  郑牢头闻言,吃了一惊,仔细看着李成,拱手道:“想不到大人还能不顾自家去救孩子,果然是个好汉,请大人前面走,里面有一间干净些的囚室,郑通带大人前去!”
  说毕,向那两个差役道:“你们且回去,我这里自然照顾大人一些!”
  那差役看了李成一眼,这才点了点头,和其余三人一同转身离开。
  李成跟在那牢头身后向前面黑漆漆的甬道走去,刚走过去,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一阵阵凄惨的呻吟正从里面传来。
  看到李成脸色微变,郑通点头道:“这里乃是皇城司狱,都是些打家劫舍的贼寇,所以都动了刑具,是以呻吟。大人且忍耐几日吧。”
  李成从前多少也经历不少险恶环境,什么野外生存之类的训练也不少,从小艰苦惯了,这是虽然有些受不了里面的恶臭,但是习惯了也就好些了。
  闻言,不觉点头道:“没什么,我受得了的。”
  郑牢头惊讶地看了李成一眼,带他来到最里面的一件囚室,里面比其他囚室宽敞些,地上还铺着一些稻草。旁边的墙上有一个石洞,里面还放着一枝烛台。
  看到李成愣神,郑通一边打开木栅,一边点头道:“大人,小的们多有得罪,且请忍耐几日!”
  李成这时虽然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抓起来,但是也对这件事并不意外,闻言摸了摸身上,大觉袖子里还有几块碎银子,这是前晚去李家行院准备的,因为鸨儿付了酒菜钱,这些银子就被他忘在了袖子里。
  这时见状,忙取出一块,交给郑通:“这点银子,匆忙之间身上没有许多。还请担待!”
  郑通见状,忙摆手道:“大人客气,郑通虽然是牢头,也是知道些忠义的,大人能有一个孩子伸手,郑通敬重还来不及,怎敢再要钱物?这些银钱大人还是留着,将来若是去了台狱还是用得着的!”
  李成也知道一点这古代监狱的事情,从前看《水浒》便略约地知道一点,这时见状,还是坚持道:“这些钱你先拿着,反正也是不多,就当这几天的饭钱吧。”
  郑通闻言,这才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大人暂且休息,小的去弄些热水来给大人解渴。”说毕,锁好牢门转身离开。
  看到郑通离开,那些旁边囚室里的几名犯人都放声惨呼起来,直将一个牢房弄得和杀猪的屠场一般。
  李成不去理会这些,只是在稻草上坐下。只听旁边一个声音恶狠狠地道:“狗官,你也有今日,真是老天有眼!老子祝你早点上西天!”
  李成虽然这时已经被剥去了外面的公服和头上的幞头,却还是穿着只有官员才穿的粉底朝靴,里面也穿着白色的宫缎中衣,一眼就知道是被收押的官员。
  听到旁边的恶骂,李成懒得理会,只是在稻草上坐下,正要仔细想想应对之法。却听那人依旧恶狠狠地道:“俺李逵若是将来出得去,一定杀尽天下狗官,那才快活!”
  第二十八章 初闻王彦
  “李逵?!”李成大吃一惊,还没想到宋朝真的会有这位黑旋风李逵!怔了怔,才小心地扭头向旁边的囚室望去。
  牢房内黑乎乎的,虽然有几盏湖南的油灯,可是还是让李成无法看清楚旁边这位李逵的样子。想了想,李成才低声道:“你莫非是水泊梁山的黑旋风?”
  那李逵嘿嘿笑道:“你他娘的才是黑旋风呢,老子是杀富济贫的好汉,你个狗官看你白白嫩嫩的,平日不知祸害多少百姓,你家爷爷今日困在这里,算是便宜了你!”
  李成闻言,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个李逵,似乎不是小说里的那位,想想也觉得好笑,书里的李逵说不定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所以很让李成吃惊。
  还没等李成看清楚,旁边的囚室里,那个李逵笑道:“俺和兄长王彦失散了,若是他来劫狱自然就不用在这鸟地方了!”
  李成闻言还是不能确定这位究竟是不是历史上真有其人的李逵,不觉点头道:“你是为什么被关在这里的?”
  李逵满不在乎地道:“俺和王彦大哥来东京看热闹,街上走散了,将那个什么高衙内打了一顿,出了一口鸟气,正要去找俺哥哥,却被这些官兵抓到这里来。”
  李成小心地道:“你知道梁山贼寇不?”
  李逵立刻应声道:“你说的可是吴加亮哥哥?俺正要去投他们。却不想迟了半步,没赶上,不然现在哪用在这里受这鸟气!”
  李成听到这里,心中略微地明白了一些,这个李逵或者只是历史的巧合,世上同名的人本来就很多,何况这时的梁山也并没有宋江,只有一位吴加亮。
  这时听李逵说的有趣,加上心里对于梁山英雄的仰慕,正要再仔细询问,却听外面狱卒冷喝道:“尔等贼犯,再他妈的聒噪,小心爷爷手里的皮鞭!”
  随着狱卒的喝骂,李逵那里传来一阵枷锁的撞击声,便听李逵怒道:“你家大爷从来不认得什么皮鞭!你个吊人,老子若是没这枷锁,一拳揍死你个直贼娘!”
  那狱卒听李逵骂的厉害,却不还口,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多话。打开牢门就听到一阵皮鞭抽打在身上的爆响,李逵却还是骂道:“你个直贼娘,老子若有得出去,一定拧下你吊人的脑袋当夜壶!”
  那狱卒冷哼一声,正要再打,只听郑通在囚室外,冷冷地道:“你小子放明白些,这大牢有大牢的规矩,我管你从前是王侯将相,还是贩夫草民,进了我这大牢就得按着爷爷法子来。今日敬你是条汉子,不和你啰嗦,若是再犯,你的小命落在这里,可怨不得人!”
  李成听的暗自叹气,自古以来大牢中的狱卒就有一套折磨犯人的手段,历史上不少曾经身陷囹圄的名将也都感叹狱卒的厉害。他一直对那郑通客气相待,也是因为从前看过一些关于古代监狱的资料,这才有所了解。
  这时怕李逵再骂下去,急忙向那狱卒道:“李逵乃是粗人,这样打下去,他即便吃些苦头,可是两位大哥又是何苦?”
  说毕,取出身上的一块碎银子,扔给旁边牢里的狱卒,拱手道:“两位拿去吃些酒消消气,不要再同这粗人生气。”
  郑通在牢外大声笑道:“官人客气,这贼子极是可恶,原不必这样把钱花在他身上!”
  旁边李逵被一顿鞭打的刚喘过气来,闻言,怒哼道:“有种再来一百鞭,看你家爷爷哼一声!”
  郑通闻言,冷笑一声,不再理会。那狱卒则啐了一口唾沫,转身关好牢门,这才扬长而去。
  带到囚室里的脚步声渐渐不复再闻,李逵在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向李成道:“你是官人,俺李逵在是粗人,你为何要帮我?”
  囚室内光线昏暗,李成费尽目力也看不清楚旁边囚室的情况,只是看到李逵一直没有出来走动,就知道他一定是被锁在角落里了。便上前一步,让自己站在有光线的地方。
  这才点头道:“什么官人,我也是囚犯罢了,明日或许还不如你呢!”
  李逵显然对李成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忙低声道:“你今日肯拿钱替俺说好话,就是俺李逵的恩人,若是日后有命,一定舍命报答!”
  李成看他忽然压低了声音,也知道李逵受了教训,不觉暗自莞尔,忙点头道:“我无须你报答,不过半两银子罢了。”
  李逵这时又忽然问道:“恩人既然是官人,为何有今日这般光景?难道是被奸人所害?”
  这李逵果真和《水浒》中的李逵有些相似,都是这样简单天真的人,李成只是帮他花了半两银子,他便觉得李成的好人,而和好人作对的人,必然是奸贼必然是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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