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什么?”
  “那个人,就是庆王殿下。”
  老乔屏息,眼睛瞪大几分:“原来掌案你也知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叶笑道:“我也是误打误撞乱猜出来的。你是不是担心庆王殿下会对我们不利?”
  “我那哪是担心,是怕的要死,”老乔忙道:“掌案,咱们干的可不是什么冠冕堂皇能上台面的事情,如今庆王殿下知道了,这是何等大的罪责?倒要想个法子亡羊补牢,不如,先把五千两……不,再多加一点当利息还给殿下?殿下一高兴兴许就不追究我们了。”
  老乔给庆王吓昏了头,竟有点儿慌急失智,狗急跳墙了,什么昏招都要试试。
  幸而涉及钱的事情小叶向来自有原则,当即笑道:“这可不能,毕竟那五千两已经花了不少了,还要再填,把你我卖了都不够啊,何况给我抓住了的银子,从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
  她说的堂而皇之,理直气壮。
  老乔呆看了她半晌,突然想起她喝止花豹的情形,想了想一笑:“罢了,你是掌案,你做主就是了。”
  他说了这句,看看圈舍里的花豹:“之前掌案你叫‘金点点’,是什么?是这花豹的名字?我怎么不知道?”
  小叶说道:“我、我只是随口乱叫的,不过这名字倒也不错。”
  老乔笑道:“掌案可真是个有福之人啊,所谓吉人自有天相。”说完之后,看到跟小叶的笙儿和跟自己的那些小太监赶了来,有几个还战战兢兢的,老乔怒从中来:“我他妈要骂这些小狗头们一顿!”
  当时事发突然,这些小太监没帮他不说,还把他挤倒因而受了伤,何况又到外头大嚷引了侍卫来,最后还得老乔跟小叶收拾烂摊子,他当然憋了一肚子火。
  老乔忙着回头去训斥小太监们,小叶站在豹舍之外,看着内圈舍里花豹的背影,半天终于道:“我知道你不愿意留在这里,但是……你再忍一忍,我一定想个办法让你住的舒服些。”
  花豹依旧的动也没有动。
  这一天注定是慌乱而忙碌的,老乔跟小叶都有些伤,但却没工夫休息,一是召集园子里的小太监们,训话的训话,调度的调度,没有一刻空闲。
  若有只横亘于天际的眼,此刻俯视整个皇宫的话,最忙碌的自然是珍禽园了,小太监们跟得了命令的蜜蜂,嗡嗡地四处奔走,清扫的清扫,整理圈舍的又去整理,给飞禽走兽点卯,圈舍重新的一一排查,简直闹得人仰马翻。
  终于一切妥当,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门口又有小太监来报,庆王府送猫的人到了。
  小叶扶了扶帽子,赶紧带了老乔跟王公公亲自去迎接。
  那是两个檀香木笼子,足有三四尺长宽,大概是怕惊到了里头的猫儿,外头罩着薄薄的明黄纱子。
  小叶一看这个架势,未免想到那天庆王乘坐夏轿而来的神仙之姿,看样子殿下不止是自个儿如此,更是惠及动物啊。
  庆王府的内侍跟宫中随行的内侍陪伴交接了,那护送的祥公公笑道:“王爷因相信叶掌案的能力,知道掌案可以照看好这两只暹罗奇猫,才特禀奏过皇上叫送来珍禽园的,希望叶掌案能够尽心克己,不负皇恩。”
  小叶行礼道:“是!奴婢绝不敢辜负皇上跟王爷的信任。”
  祥公公又道:“王爷也常听说你把这园子整理的很好,你只管安心养好了猫儿,若得了闲,王爷亲自来看一看也未可知。”
  小叶心里嘀咕:“可知可知,我可知的是那位王爷已经鬼鬼祟祟的来过了。”
  面上却受宠若惊地笑道:“那真是巴不得呢,请公公回复王爷,奴婢尽心竭力,不敢有任何怠慢,只是奴婢若有做的欠缺或者无意中得罪的地方,也请王爷佛心大度,饶恕了奴婢。”
  旁边不知内情的听见了,只觉着小叶这真是“未雨绸缪”,又有“谄媚过度”的嫌疑,这还没跟王爷照面呢就说起得罪了。
  殊不知小叶是话里有话,自然指的是当时敲庆王五千两的那一趟。
  “好说。”祥公公笑道:“只是叶掌案伶俐过人,自是无碍的。”
  只略说几句,便行告辞了。
  总算是送走了这些大太监们,这里几个人已经按捺不住了:“快,让我们看看这暹罗国奇猫的真容。”
  小叶也很好奇,平静了一下心绪,叫人把猫抬到通风良好的明厅内,这才撤去了外头的纱罩。
  等看到里头两只奇猫长相的时候,小叶,老乔,王太监,以及几个执事太监无不目瞪口呆,大家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擦眼的擦眼,靠近的靠近。
  半天,老乔吃惊之余由衷地感叹道:“这猫……长的是真丑啊。”
  “丑归丑,还脏,”王公公道:“他们怎么也不知道给这猫洗个澡?脸上哪里弄的这么脏?也不好生给喂喂?这瘦的一长条儿了!”
  小叶琢磨道:“这颜色倒像是故意抹的墨汁、或者是锅底灰?弄的倒是挺均匀的……难不成王爷是故意为难咱们?让咱们给猫洗干净?”
  毕竟都是头一次看这种猫,大家围着笼子上蹿下跳左顾右盼地打量了半天,小叶叫道:“等等,这不像是涂上去的东西,倒像是天生的。”她伸出手去,想要捋下一撮毛研究一下。
  谁知那暹罗猫伸出爪子向她打来,嘴里叽叽咕咕了一句,声调怪异的很。
  小叶眼睛一睁,那只打人的猫扭头,对另一只又叽咕了句什么,依旧是那种带一点软的声调,小叶抓了抓腮,竟仍是听不懂。
  正在发愣,忽然窗户上响起了剧烈的大笑声:“这猫怎么像是才从锅底灰里爬出来的,又像是吃不饱,瞧这大耳朵,瞧这三角脸!这得亏是在白天,要是在晚上,俺还以为是哪里钻出两只大耗子呢!”
  另一个认真说道:“三弟,我看这两只外国猫在外国恐怕是挖煤的,又或者是烧锅炉子的,所以才吃不饱,脸也给熏成这样。”
  原来是张贵妃那只临清狮子猫雪球,另一只却是早上给老乔他们解过围的狸猫大花儿。
  雪球笑的太厉害,整只猫将要从窗台上滑落下来,又急忙伸出爪子抓紧。
  就在此刻,笼子里的暹罗猫弓身而起,盯着窗台上的两只,竟用怪异的语调骂道:“你是烧锅炉的,你是挖煤的!我们是暹罗最高贵美貌、血统最纯正的贵族!”
  雪球本来快爬上去了,闻言吃惊地扭头看向暹罗猫,爪子一松,整只猫就“敦儿”地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暹罗贵族猫:这两只土包子竟然敢嘲笑我们!
  雪球:你暹罗算什么?俺还是山东著名贵族呢!
  狸花儿:那……我只好是中华著名贵族了~~
  第26章
  那只暹罗猫说的话它们虽然能听懂,但是“烧锅炉”“挖煤”两个词,格外的怪声怪调,显然是临时学的,加上暹罗猫本身的绵软声调儿,像是又创造了一种新奇搞笑的语言。
  雪球的眼睛瞪得异乎寻常的大,连狸猫大花儿也吃惊地看着那只暹罗猫。
  让它们吃惊的当然不是暹罗猫反唇相讥的那些话,而是……
  “哈哈哈!”雪球在滑跌到地上经历过短暂的愕然后,就着倒地的姿势毫无形象地打了个滚儿,两只爪子摁着肚子笑说:“俺娘嗳,快听听他说话的腔调,活像是个二刈子,笑死人了!”
  那暹罗猫虽然会几句“外语”,可像是后面这个“二椅子”的本地俗词儿,它实在是不懂什么意思,可虽不懂,却也知道不是好话。
  正弓起腰想要大闹起来,忽然间旁边那只暹罗猫开口道:“弟弟,不要冲动。”
  这倒是个偏柔和的声音,然后那只暹罗猫慢慢地蹲坐起来,姿势优雅,长长的脖颈扬起,头也高昂着,看人的眼神就像是居高临下俯视一般,透着高傲的气质。
  这猫说的却是暹罗猫语:“我们是贵族,不要跟这些贱民一般见识,会失掉我们的身份的。”
  “是,姐姐。”先前那只暴躁的暹罗猫也跟着站直了,竟很是乖巧的低头答应了。
  雪球还没反应过来,大花儿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弓身盯着那只优雅的暹罗猫:“你在说什么?”显然狸花猫也猜出了对方没说好话。
  但回应它的,是那暹罗猫不屑一顾的睥睨眼神。
  几只猫互相对峙的时候,旁边的几个人当然不知他们在“唇枪舌战”,除了小叶。
  可看到雪球掉下来,狸花猫又作出攻击的样子,这些人就算不懂猫语,也知道一场大战在即。
  老乔赶紧上来拦着狸花儿:“嘘嘘,不要闹,这是外邦进贡的猫,可不能打架。”
  王太监则赶着要来抱雪球:“这不是张贵妃娘娘宫内的雪球儿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王公公爱屋及乌,自然也很想跟雪球亲近一番拉紧关系,但雪球是很挑剔的,哪里肯要他抱,赶紧溜到一边儿去。
  大花儿则还边退边盯着那暹罗猫,不依不饶地说:“你这挖煤的等着!看我怎么教训你!”
  雪球总算停了笑,它抓抓脸说:“二哥别生气,你看它们两个面黑肌瘦丑不拉叽的样儿,就这还血统最纯正的暹罗贵族呢,呸呸,我还是血统最纯正的临清贵族呢。”说到最后,又有要捧腹大笑之意。
  大花儿仍是狠狠地盯了那暹罗猫一眼,又跟雪球道:“热闹看完了,咱们走吧,大哥那边儿还等着咱们回复呢,幸亏大哥没来,不然也要给笑死了。”
  大柚子自然是消息灵通的,只是它养尊处优太久,短暂的活动还成,奈何咸福宫距离珍禽园实在太远,于是叫它们两个先来打探。
  雪球临走回头对小叶说道:“今天多亏了俺二哥帮了你们一把,可别忘了,它最爱吃风干鱼片,改天你准备一些。”
  大花儿回头:“别说了,快走!”
  小叶正在疑惑什么风干鱼片,老乔道:“怪得很,这些猫以前不大到这园子里来,怎么这两天来的这么勤快。”
  王公公说:“幸而它们来的勤快,不然早上也没办法儿那么顺利地瞒天过海啊。”
  小叶还不知道狸花猫出面的事儿,所以听了雪球的话并不明白,又听见王公公这么说,赶紧询问。
  老乔把早上的事情略说了一遍,最后道:“虽然咱们说是猫,他们也不是好糊弄的,赶巧这只狸花儿跑了出来,那些人才信了。所以我说掌案你吉人自天相,连猫也恰好跑出来相助。”
  小叶一笑,她当然知道这未必是什么“恰好”,只怕狸花儿很知道它在做什么。
  只是这两只暹罗猫看着……很难搞的样子,果然棘手,怪不得礼部跟庆王府都不留,要发配到这里来。
  但庆王那边祸福难料,如今庆王叫人把这个东西弄过来,也不知意图如何,但不管怎么样,一定得伺候妥当,毕竟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再闹点不虞,庆王要拿捏下来就更不容分说了。
  现如今只有一句话: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总算是安置了暹罗猫,吩咐小太监们仔细照看,回到翠茵庭,夜已经深了。
  笙儿远远地看到灯光,以及屋檐下一个身影手中摇着蒲扇在张望,便笑道:“掌案你瞧,是嘉嘉姐姐在等咱们。”
  小叶本一身疲惫,见了程嘉的身影,忙快走了几步,那边程嘉瞧见他们,笑的说道:“再不回来,我就叫人去找。”
  她准备了晚饭,谁知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热菜都凉了。
  正要去热一热,小叶拦住:“这天儿本就热,吃些凉的正好。”
  小叶累极了,本来饭也不愿意吃,但程嘉辛苦做了,总不能辜负,只能赶紧洗了手脸,胡乱地吃了起来。
  程嘉打发了笙儿去收拾,自个儿在旁给她扇扇子,道:“瞧你这一天天忙的,不是这件,就是那件儿,竟没有安安稳稳休息一整天的时候。”
  小叶喝了一口笋片肉汤,只觉着鲜美甘甜,心都舒服了几分,便笑道:“干爹以前说‘在其位,谋其政’,我虽明白意思,却想的简单了,也是来了珍禽园才知道,这句话实在是艰难复杂的很。”
  “嗯?”程嘉歪头看她。
  小叶一手捏着筷子,一手捏着个葱油卷儿,思忖着说道:“姐姐,我打个比方,这园子里大大小小的毛崽子们,如果看成是人的话,这里就是个管人的地方,我再说句大不韪的,就像是京兆尹管理整个京城,其他的官儿各司其职,各管其司……甚至咱们的皇上管理整个天下,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每天形形色色,能想到的、没想到的事儿总是缺不了的,甚至有时候内忧,有时候外患,你说难不难?你说繁忙不繁忙呢?但既然你是在这个位子上,你就得尽心尽力的操持,不管是京兆尹也好,咱们皇上也好……往底下说,就是我了。”
  小叶说了这一番话,把程嘉听得愣住了,扇子都忘了扇风,只管看着她出神。
  “不过,”小叶忙又笑说:“这话是我自个儿无聊寻思的,没大道理都是些浅见,未免可笑,我也只跟你私下里说,你听着笑笑就罢了,千万别漏出去,不然我脑袋不够砍的。”
  她把动物比做人,把自己比做官儿跟皇帝,自然是大逆不道的话。
  程嘉幽幽地叹道:“你错了,我不是笑你。”
  “啊?”
  “我是觉着你说的对,可我又想多了,小叶子,”程嘉的眼圈忽然有点泛红,“我只是想,假如全天下的官儿都跟你是一个样的想法儿,为百姓们鞠躬尽瘁尽心竭力的,那哪里还有什么冤案,什么不公呢,自然是天下大同。”
  小叶也没料到她想的这么远,略怔了会儿,才笑叹道:“可惜啊,人心各异,我这想法你虽觉着好,可在别人心里看来,兴许觉着是蠢笨不堪的想法呢。”
  程嘉忙回过神来:“好了,是我不对引你说话,你快吃饭吧,饿了一整天了。”
  小叶又紧吃了几口,忽然想到一件事,便说:“姐姐,早上你怎么跟闻大哥一起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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