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缺这一盏灯。可这是他的心意。
  他这些年,也曾祈求上天,心中不解为何只有他得此际遇。无解之后,心中便不再信了。可现在为了这些父母亲人,他倒愿意再信一信。满天神佛在上,唯愿他在意的人一生顺遂,平安康泰。
  陈嘉赐现在方知,那些信神佛的人不一定是真信。大部分,只是为了给心里求一个安稳罢了。
  ……他亦如此。
  前边,皇帝很快就知道了这个儿子的动向。他心中微动,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个冷漠孤僻的儿子,总算有了人气了。好,好啊。
  他总算不用再担忧,自己逝世之后,这个儿子会过得不好了。
  心里不快活,纵使拥有再多的权势财富,又算什么呢?
  晚上,陈盛远带着十分感叹愉悦的语气给皇后讲起这个。皇后微楞,而后这个内心坚强的女人竟然忽的哭了出来。
  陈盛远哭笑不得,忙过去拥住她,轻声说,“哭什么呢。阿赐这般,我们合该高兴才是。”
  叶娴芷拭着泪,却总是擦不干净。她嘴角勾起笑,轻快的说,“高兴,怎么不高兴。我这是喜极而泣。”
  没有人的脾气是生来孤僻,她如今犹记得当初阿赐小时后,也是会笑的,笑的干净无暇,让人看了心都软了。可这笑容,自从他稍微懂事,眼见着一个又一个人因为他而倒霉受伤,见了他而避之不及后,就慢慢没了。
  她有时候也恨,恨为什么自己的儿子要这般聪敏。但凡他愚笨一些,以她和陈盛远的权势,总能在他面前遮挡的纹丝不露,总能让他什么都看不出来。偏偏他生而聪慧,那些隐讳的不能提起的情绪,都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孩子再一次又一次的事情中慢慢沉默下来,眼中的情绪逐渐深沉让她也看不懂。她心里的痛,难以言说。
  眼下,她那个封闭了自己内心的儿子,终于愿意再睁开眼来看这个世界了。
  她高兴啊,太高兴了。
  “是阿莹,是阿莹对不对。这个孩子,今天见了阿莹。果然,阿莹是个好孩子。悟凡大师当初说的没错。”叶娴芷靠在陈盛远怀里半晌,忽然轻声说。
  陈盛远也还记得悟凡的话,尤其是那绝配二字。
  闻得叶娴芷的话,他点了点头,说,“正是,安国公家生了个好孙女。上天不薄我们阿赐。”
  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在寝殿中亲切私语,全都在为儿子的转变而开心。
  等到第二天,太子也知道了这一点,心中更是开心,忙和太子妃说了。毕竟,他家小弟做事十分公平,他家太子妃的那一盏也没有少。
  另一边,陶琼琇可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话,男神都做了什么。正愁眉苦脸。
  夏日炎热,六月天气本就够热了,可等到进入七月。这热气更往上升了一层。她本就食欲不佳,眼下更是吃不下饭了。
  陶琼琇苦夏,一到夏天,饭都吃不香了。身上软乎乎的小肉肉不知不觉就掉下去许多。只不过总体积在哪儿,看起来还是个肉乎乎的小团子。
  她握了握手腕,自觉比起上次细了那么一点点,不由美滋滋起来。
  瘦了好啊,胖乎乎的虽然可爱,可平时想要别人抱着多不方便呀。真是苦恼,你说她为什么就不是传说中那种干吃不胖不长肉的体质呢。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那种只喝水就会长肉的体质。
  这个样子,陶琼琇高兴了,周氏等可高兴不起来。
  小孩子胖乎乎的多好看,这阿莹身上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平日里只看她吃饭时那个香喷喷的样就能多吃半碗饭,现在怎么吃的少了?
  陈嘉赐更加上心,专门寻了太医去看陶琼琇,然后给她开了消食开胃的丸子。吃着酸酸甜甜的,倒也不错。
  因为这个,陶琼琇倒是真的多吃了不少饭。虽然比不上从前,可也比之前苦夏的时候好多了。
  第32章
  行宫避暑的日子安宁平静, 唯有忠武侯府庶长孙忽然出事一事掀起了些许涟漪,却也很快平息下去。
  这京都,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一个小小的侯府庶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更何况, 还是被路匪截杀导致的残疾。前因后果俱在, 查有实证。
  然而, 这件小事,却在暗地里掀起了不少暗涌。
  行宫, 勤政殿。
  黑衣人单膝跪在大殿之上,沉声禀报,“陛下,臣已发现了那些人的踪迹。在忠武侯府庶长子遇害一事,其中有他们的身影。”
  书桌之上, 开元帝手中动作一顿, 放下毛笔郑重看去, 道,“确定?”
  “属下确定, 绝不会错。”黑衣人斩钉截铁的说。
  “查。”开元帝眉梢微动,眼中波澜微动,沉声说。
  忠武侯府。
  施信齐再三排查之后,最终把目光放在自己看似无害的儿媳身上。莫非,真的是她?可能吗?
  时间不知不觉,就进了八月,天气终于凉爽了些许。
  在这里呆了两个多月后, 帝王终于准备回京了。
  八月里可有个大日子,十五正是团圆日, 合该宴请皇室宗亲,合家同庆。
  霎时间,一群早在别院待得不耐烦了的公侯重臣,顿时都松了口气,全都准备好启程了。
  这别院虽好,可比起繁华热闹的京城,到底少了许多滋味。
  安国公府。
  时隔两月,陶琼琇回到家后先是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就撒着欢的去了大哥陶修宁的院落,准备看看自己许久未见的大嫂和侄儿。
  “天保~”陶琼琇把给大哥大嫂准备的礼物放下,就趴在婴儿床边,看着已经白白嫩嫩的小侄儿,笑眯眯的叫他。顺便把一个彩色的小布球塞进他手里,让他拿着玩。
  小天保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彩色的小布球,忙伸手去拿,却拿不到手,不由着急的啊啊起来。
  陶琼琇逗了他一会儿,见他着急的不行,就伸手拿着让他握紧,这才松手。
  小天保见着终于高兴的笑起来,然后抱着小布球就想去啃。
  小布球上坠着的铃铛顿时顺着他的动作清脆的响了起来。
  王氏在一旁笑看着,柔声说,“我替天保谢谢阿莹啦。”
  “谢什么呀,随手的事~”陶琼琇小手一挥,十分大气的说。
  实际上,这个小彩球是她在集市上看见之后,又特意指挥丫鬟做出来的。就是这些坠着的小金铃铛,也是她仔细挑选的,就怕不适合小孩子玩。她身边的几个丫鬟们前前后后做了好几个,才算做出了一个让她满意的。
  小孩子这个年纪,正是好玩的时候。自从回了国公府,陶琼琇几乎天天都往这里跑,十分的喜欢这个小侄子。
  眼看着八月十五要到了,陶琼琇也没闲着。
  她前两年见过,府上的月饼就是那种老式的五仁馅,让她十分之深恶痛绝。眼下她终于能使唤人了,自然不会放过。
  水果馅,豆沙馅,瓜子馅,山楂馅,枣泥馅,蛋黄馅……等等等等,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她提供出脑海中记着的口味,府上的厨房顿时忙碌起来,接连做出好几种馅出来。等成品出来后,顿时让安国公府上下十分惊奇了一下。她这次也没忘了宫里的皇后等人,做出来尝着好吃后,就准备了一大匣子,在陈嘉赐来看她的时候,让他带了回去。
  尤其是其中有一盒甜甜的豆沙馅,被她十分郑重的交给了男神,并且郑重叮嘱说,“小哥哥,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你不要给别人了啊。你把那个大盒子里的给伯父伯母他们就好了。”
  听她这么说,陈嘉赐心中顿时一软,抱了抱她说,“好,不给别人。”
  等他拎着一大盒月饼回宫交给皇后时,皇后虽然高兴,却也注意到了他另一只手上拿着的小盒子,不由好奇的问了一句,“这是?”
  “这是阿莹特意给我的。”陈嘉赐语气淡淡的说,看不出心情。
  不过,对于自己的孩子,皇后却是十分了解的,自然听出了他这看似平静的话语下掩藏着的雀跃与欢喜。
  她眼中笑意一闪,说,“哦,让母后看看里面都是什么?”却是没忍住逗了逗这个看起来冷静的儿子。
  陈嘉赐的手微不可查的往回收了收,目光落在那个大盒子上面说,“那是给母后你们的。”
  见他这么小气,皇后倒是真笑了,也没有真的去要,只说,“好吧,是阿莹有心了。”
  陈嘉赐心中微松,若是皇后真的想要。他肯定是要给的。倒是没发现,自己被向来端庄的母后给逗弄了。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很快就过去。
  宫中皇帝宴请皇室宗亲,年年都有,只今年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开元帝赐婚忠武侯府嫡长孙女于诚王世子,择吉日完婚。
  诚王,乃当今二皇子,他的世子就是他的嫡长子,今年十八。
  京都众人都被当今帝王这飞来一笔整得一滞,而后胡思乱想起来。
  一则,当今帝王并不是爱插手臣下家事赐婚的脾气,他上位至今,除了六皇子外,这般郑重的赐婚还是头一遭。二则,忠武侯乃实权侯爷,他的嫡长孙女,按理说应该嫁入东宫才对。可怎么会嫁给二皇子诚王府中。莫非……
  皇位有变?
  这一举动顿时戳中了许多人敏感的神经,暗流涌动。
  唯有当事人诚王和忠武侯,心中苦闷,最后还是受了赐婚。
  诚王对着世子苦涩一笑,说,“以后,对你世子妃好些吧。别的……就别想了。”
  世子正高兴于皇祖父亲自赐婚,深觉荣耀间。猛地听到父王这句话不由满头雾水,不解其意的问,“父王这话何意?”
  诚王也没有多说,他实在没想到,他的父皇会把施玉倚嫁到他家。这不是对他的恩宠,而是再一次言明,太子之位稳如泰山,不会轻易动摇。要不是太子嫡长子外其余诸子尚且年幼,想来他那位父皇也不会这么做。
  施玉倚,齐氏,前朝。三者相连。嫁到别家不放心。唯有嫁进皇家,可也不能嫁到将来的帝王府中,只有他们这些无望帝位的人,方能安置。这可真是……
  诚王也没有仔细说,只敷衍道,“你皇祖父亲自赐婚,必然是对这施家姑娘十分看中。你以后对她好些,你皇祖父自然高兴。”
  诚王世子心中微悬,总觉得不是这么简单。可见父王说的坚定,只好半信半疑。
  忠武侯府。
  施信齐看着眼前的齐氏,沉默之中满是震怒。他从来没想到,当初被自己匆忙救下的旧人之女,竟然是这般来历。他以为齐氏只是个寻常小家族,可没想到竟然是前朝末帝后族的那个齐。
  之前被帝王找去,告知了他这件事后,对他而言宛如晴天霹雳一般。他从未有一刻如同现在这般感谢自己遇到的皇帝仁慈宽厚。否则,但凡遇到一个严苛多疑的帝王,他辛苦半生打下的忠武侯府怕是就要这样毁于一旦了。
  与前朝有关之人结亲,虽然只是后族。可谁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幕。
  齐氏一片沉默,她在前几天收到属下传来的消息后,就一直心中揣揣。眼下收到这道圣旨之后,她虽然震惊,却也松了口气。
  这,对她,对玉倚来说。无疑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元武是你让人下的手?”良久,勉强压下震怒的施信齐沉声问道。
  “是。”齐氏忍下,丝毫没有辩驳。
  也正是她这一次出手,让高高在上的帝王发现了端倪,进而出手。可……她也不是故意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拥有的势力竟然是这般来历。还是前几日那个黑衣人逃回来她才知道。当初齐家灭门的时候,她还太小了,什么都不知道。
  “前朝后族,齐氏。你瞒的可真深啊。”心中又是一气,施信齐再也顾不上所谓的旧情,恨不得把眼前这个齐氏掐死,可他最后还是忍下了。不忍能如何,君不见,连帝王都为了表示他的宽仁,放过了齐氏母女吗?
  齐氏也感觉到了他的杀意,心中一颤。复而苦笑了一声,一直挺直的腰背弯下,缓缓跪地。
  她跪的,是施信齐这二十来年的护佑之恩。
  “公爹对我之恩,我一直铭记在心。从来不曾忘记。我年幼时就已经家破人亡,被身边的婆子养大,哪里知道这些呢。她们也未曾对我说过我是前朝后族后人之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晓。并不是故意隐瞒公爹。对施家上下,我从来都是十分感激的,并没有恶意。”齐氏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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