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翼王和泽王这些年如履薄冰,许康轶擅长示弱和装成没用又逞强的病弱半瞎,明亏暗亏吃的是满朝和坊间皆知。不过人活一世,不可能刀随时用在脖子上还不为自己打算。
泽亲王是长子,母亲是皇贵妃虞妃,多年来因美色盛宠不断,不过心思单纯些,不太会经营。
毓王是皇后所出,根基深厚,不出意外的皇位继承人,但心胸狭隘,人送绰号二阴毒,在景阳皇帝面前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样子来,心下一向视大他几个月的长兄许康瀚为权力路上最大的威胁。
泽亲王远在边疆,中原诸多事宜俱是仰仗许康轶,毓王深知许康轶犹如泽亲王在中原的眼睛和双手,没看起来那么纯臣,对许康轶下了多次黑手,刘心隐就是例子;他日一旦许康乾登基,兄弟两个十之□□俱不能保全。
这些花折几年来洞若观火,翼王和毓王斗法多年,更不可能不心知肚明。
许康轶这些年在中原用心筹划,泽亲王在军中素有贤明,也许有朝一日兄弟联手,会厚积薄发也不一定,取得父王欢心或许可以将泽亲王送上大位。
在兄弟二人的心中,泽亲王如果能够登基最好,如果不能也或许算是攒下自保的资本。
花折在局外,且反复推演,看的更透彻一些,父亲皇兄不顾任何情义的或熟视无睹,或步步紧逼,兄弟两个也总有些自保即可的妄念,殊不知权利的游戏向来你死我活,泽亲王有造反的资本,就是毓王日后必然杀他的理由。
——古往今来,参与过夺嫡的皇子,哪一个得过善终?
泽亲王和毓王之间或许必有一战,届时那条通往京城的道路崎岖险恶,作为大楚军事重心之一的西北就实在太重要了,凌安之一手操练了西北军,军事才华有目共睹。
虽然凌安之一向避嫌,不在面上和两兄弟走的太近,但和泽王翼王多有交集,多年来互相欣赏,如果能争取到凌安之凌家军的默许,这条大路就有不是一条死路的可能;如果能得到凌安之的支持,这条大路就通畅了太多;凌安之正好在北疆,机会难得。
许康轶的卧室内几层烛台都拨到了最亮,这几日天气又闷又热,憋着的一场大雨终于伴着轰轰的雷声倾盆一样的砸了下来,雨水将大地砸的直冒烟,一下子解了大旱,及时雨才是好雨,花折眼中风云涌动,这次北疆,实在俱是非去不可的理由。
花折手下插针的动作不停,他早就准备了一堆冠冕堂皇的鬼话来说服许康轶:“殿下,北疆形势复杂,您现在手头事务繁多也抽不开身,我去帮您走一圈看看形势。”
许康轶不为所动,淡淡道:“哦,余情已经去了,用不到你。”
花折中指按着许康轶的额头找到穴位:“余情虽然在北疆,不过毕竟是富家女子,不一定能为泽亲王查漏补缺,我去了也许能看到些问题,对泽亲王更有用呢。”
提到对泽亲王有用,许康轶略一迟疑。
看出了许康轶的动摇,花折再接再厉:“再一个您下一阶段可能要整顿西北和北疆的吏治,我和您整顿过贪污,有点经验,正好帮您探探底;顺路得了闲的时候求凌安之和凌霄陪我去找药,有他俩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康轶瞪了花折一眼:“巧舌如簧。”
他兼职吏部考功部侍郎,下一步的打算确实是设立考功法整顿吏治,又乱猜他的心思。
许康轶思绪一飘,又想到别的地方去了,他疑惑道:“这么多年也没看你为谁说过好话,为什么今日一张嘴就是要带人保护凌安之?”
花折早就想好答案了,他插好最后一根银针:“除了他谁还有本事能秘密潜入番俄贵族府中?”
——凌安之要是打没了,还怎么争取安西军的支持?
许康轶将信将疑,不过花折的想法,只要不想说,他也撬不开嘴:“对了,我两个舅舅对余情的婚事颇为上心,替那个裴星元说了不少好话,想让我去探一下余情的意思。”
花折坐下反问他:“殿下怎么想的?”
对终身大事翼王确实没什么发言权,毕竟他自己都是一团麻,回答的倒坦然:“我没有想法,也不打算胡乱插手。”
花折对这个表示满意,露出一副你挺有自知之明的神情来,笑着道:“余情长成大人也没两年,老爷们全是瞎着急,再说也管不了她,我不敢胡乱置喙你们家的事,只不过人活一世,还是遵从她自己的本心好些,否则日后不是落了埋怨?”
花折想到了什么似的,双手支着下巴冲许康轶眨眼轻笑:“殿下这几年也是清心寡欲,您心里对辛懿小姐怎么想的?”
许康轶知道花折这一年极力撮合他和辛懿,可能是想让他心情放松些,辛懿性格活泼,会逗他宽他的心。
不过虎狼蹲于墀阶,他实在分不出心来花前月下,不免皱了皱眉:“我哪有时间成家?你呢?向我打听过你的人家也不少了,看上哪一家没?”
花折颇有自知之明,对这些一笑置之:“他们找我回家全是当花瓶摆设的,也就是新鲜两天;在你这认真当个大夫,好歹还有些用处;再说我游荡惯了,一丈之内的才是夫,谁找我干吗?”
花折这几年赚了不少钱;看行事不是想混日子的却又无心求官;结交甚广,混迹在他身边时又隐蔽行踪;金钱、名利、美女、官职好像他都无所谓,他到底这么忙活是为了什么?
许康轶也曾经试探的问过几次,花折说的也是云山雾罩,或者干脆避而不答,弄的许康轶也猜不出一二三四来。
许康轶捉摸不透的人,这么多年以来也没有几个。
许康轶若有所思,瞟了他一眼看似漫不经心:“也是,谁找了你估计连枕边人想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包藏祸心别人脑袋随时能搬家。”
“…”花折无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感觉夏日雨夜的风从窗缝吹进来也挺凉的,问道:“对了,殿下,您看我带着陈恒月和陈罪月什么时候出发?”
许康轶点头,风轻云淡的说道:“嗯,要走就尽快,到北疆路途也要一段时间,我这三个月先把运河的事情处理一下,之后也前往北疆助泽亲王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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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北疆蕃俄和泽亲王一战之后,成为一种军事上的势均力敌,双方彼此安营扎寨,番俄背靠捕鱼儿海;泽亲王的北疆都护府城墙森然而立,旌旗招展,彩旗飘扬,各显实力,俱在等待机会。
两军阵前一片焦土,谁都不肯再退让一步。
凌安之连日来把注意力集中在摸清敌军底细上,否则天时地利人和一个也不占,和送人头差不多;抓到机会就出营偷袭、摸哨、夜袭、偷粮食,侵扰不断。
这一晚和凌霄带着三千骁骑兵,马皆衔枚驮着油料,趁着天阴月暗,偷偷的绕大圈到了番俄囤在捕鱼儿海湖边的一个小型粮仓,番俄之所以把粮仓建在了捕鱼儿海附近,就是为了防火取水方便。
放火的终于来了,凌安之在上风头一把火,直接点了一个火树银花不夜天。按理说本该直接撤回军营,但他看到番俄救火还算及时,心里痒痒,腿欠的又来往溜着敌军跑了两圈,到了四更天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才率众回到了中军营盘。
回来时天光已亮,顾不得辛劳直接冲回了中军营,许康瀚已经和几名心腹等在中军,大家看准备工作铺的差不多了,开始研究下一步的军事部署。
作者有话要说:感恩点开,感恩收藏。
第70章 毒翻在地
模拟着地图和沙盘, 所有人俱知无不言,事无巨细,一直筹谋细节到了二更打完,才最后达成一致——
番俄战斗力极强, 此次来势汹汹,北疆军和他们交手多年, 算是老相识;泽亲王许康瀚金山玉柱似的一战, 拿着指挥鞭点了点地图,开始详细陈述军事部署:
“此次北疆长线作战,大楚务必寸土不放,此次凌将军带领的安西军和北疆军联手, 作战的主要目的, 就是消灭番俄有生力量为主。”
众位将士站直了身躯,倾听点头。
泽亲王在众人身上一扫, 目光落在了凌安之和凌霄的位置上:“我们这次不仅靠实力说话, 也要打好心理战,西域各国是凌安之的手下败将, 看到凌家军黄沙昆仑的帅旗就闻风丧胆,日后要让凌霄带着安西军正副偏将,举着凌安之和安西军大旗各个击破——反正凌霄和凌安之身材兵器全一样,身手了得, 唱一出真假元帅试一试。”
凌安之和凌霄同时一抱拳:“得令!”
泽亲王用指挥鞭点了点番俄的重要城池多次克:“现在阶段的第一步任务是将番俄与西域各国之间的联结区域截断,让番俄和西域联军之间首尾不能相顾,不能互为指挥补充, 此事关乎整个战局,凌将军,这件事情就交给你统筹指挥。”
番俄和西域部落的连接点是中型城市多次克,建筑在外俄山脉绵延向北疆军城墙方向,城墙高耸入云,坚固异常,城内粮草战备极多,是番俄前线和国内联络的一个中转站,也是西域各部一个重要的补给点。
凌安之没多久就能想到的事,其实许康瀚也早就想到了,联系一断,西域各部落失去了蕃俄的支援和协助指挥,自然又变成了一群乌合之众。
可惜多次克地势较高,易守难攻,泽亲王手下的田长峰带兵逡巡多日,分毫不能推进。
这次泽亲王将重要任务直接交给了凌安之,一个是信任倚重之意,再一个也是想探一下凌安之的底,看看他战术究竟如何。
凌安之早就想拿下多次克,面容严肃领命道:“王爷放心,此战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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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安之和凌霄这些天在多次克城外虚虚实实的绕了几圈,但见黑山绵绵,怪石嶙峋,绵延的城墙高达数丈,比北疆长城还高处一大截,城内两万守军坚守不出,粮食储备丰厚。
看到安西军出来巡哨,还在城墙上嬉皮笑脸的向他们擂鼓唱歌吹口哨,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样子。
凌霄看到番俄张狂得意的样子,也不以为意,一边用行军水壶喝水,一边对一起探哨的凌安之分析:“少帅,确实城防坚固,有张狂的资本,我们倘若硬攻死伤太大,效果也未必好,还是得仔细研究。”
凌安之放松的骑在马背上,点了点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打下来的,先让弟兄们天天敲锣打鼓的装作进攻扰敌,免得敌军精力太充沛了还有精气神打鼓;咱俩回去好好和田长峰探讨请教一下,一起研究个策略。”
接近三更天,凌安之从议事厅出来,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他喝了两盏浓茶提提神,先让连日来没怎么休息的凌霄回去睡几个时辰,自己则先回卧室梳洗一下,之后换上轻甲去各处安排进攻事宜。
安西军骁骑营需要全部就位、三眼神铳各自检修、红夷大炮安放地点、子母铳炮弹准备充足,步兵和骑兵的配合,不一而足,战场上成败往往在于细节,万万马虎不得。
他刚从卧室更衣出来就看到了坐在外厢房喝茶的余情,余情为了在军中行走方便,只在接凌安之过沼泽那一天穿过女装,剩下的时间全换成男装,看到他披甲而出,愣了一下:“这几日都没见你怎么休息,又要出去吗?”
凌安之站住了:“你怎么在这?”
余情拍了拍身边的食盒,调皮的歪歪头:“晚饭吃的太早,刚才议事的时候就听到你喊要吃掉一头牛,我刚才去找了点吃的,本来想直接送进去,可你在沐浴,我就在这等我的大将军啦。”
凌安之确实饿了,刚才本想要点吃的,不过想着半夜三更,厨子们也休息了,就没吭声,凌霄已经饿着肚子去睡觉了,他本来也打算饿着等着天亮和早饭一起吃,听到有吃的喜不自胜的拍了拍憋憋的肚子。
他一边在外厢房的桌子边坐下,一边掀开食盒,看看是什么吃食:“小黄鱼儿还挺细心的,看看你给三哥找来了什么,咦,半夜三更还有鱼?”
余情帮他摆了筷子,冲他莞尔一笑:“快吃,应该还热着。”
凌安之才喝了一口汤,就品出这肯定不是厨子做的——又淡又甜,可能是把糖当盐放了,他打小一口甜腻的东西都不吃,不过看了余情正偷偷盯着他看,还是不动声色的一饮而尽。
余情有点小心翼翼的问他:“味道正常吗?”
凌安之舔舔嘴唇,点头道:“一口汤有什么不正常?挺好的。”
余情好像受到鼓励,将饭碗递给了他:“将军就着饭把鱼吃了吧。”
饭是夹生的,鱼只去了鳞,连内脏都没洗,不过凌安之久在前线打仗,连半生不熟的马肉、刚从河里捞出来的生鱼、草原上的鼠肉都眉头不皱的往下咽,这好歹还是过了火的,他着急出去办事,面色如常的三下五除二就基本吃了个差不离,只剩下一条鱼尾马上入口。
余情看他也不说话吃的认真,心下窃喜,难道自己第一次下厨做的东西就这么好吃了?她好奇的挑起半片鱼尾放进了嘴里——
“呕,”恶腥难闻,她直接捂着胸口就吐了,倒不是她多娇气,实在是咽喉的自然反应,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腥臭难吃的东西。
再抬头时正好对上凌安之似笑非笑的目光,她脸皮再厚的和咸鱼一样也不好意思起来,这哪是送饭,简直是要把凌安之毒翻在地,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只小声叫了一声“三哥”,就尴尬的再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凌安之怕她窘迫,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心照不宣的哈哈一笑:“今天这个可能是一个刚调过来的厨子,本将军不捧场可能影响人家以后做饭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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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锣打鼓的扮攻了番俄的多次克城这么多天,凌安之今日晚才第一次真正的进攻,他按照既定位置将红夷大炮一字排开,也不玩虚的,直接开始炮轰多次克城。
红夷大炮射程极远、威力无穷,炮火连天,每一炮无论是飞进了城里还是打在城墙上,都惊天动地的像是地震了似的。
城内建筑多有损伤,房屋不结实的已经直接震塌,但多次克城墙和城门异常坚固,只是被扒掉了一层皮,露出内里铸进去的铁链钢索,城墙下被大炮轰出几米的深坑之外,基本没动。
凌安之也不是漫无目的的乱打,最后集中在城门左右,轰了无数炮。
大炮放完了,指挥弓箭手掩护,八千骁骑营每人背着一个桶,冲到城门下将桶直接扔进了红夷大炮刚才轰出来的深坑里,伴随着敌军一阵冷箭和滚木礌石,骁骑营也不恋战,旋即退了回来。
余情也顶盔掼甲混在凌霄身后,两眼像发现了金矿的金耗子似的闪着光,凌安之是主帅,在战场一直发号施令,她担心让凌安之分心,相比起来凌霄性格温和,就好跟着多了。
她眼看着凌霄双臂较力拉开硬功,一只着火的信号箭直接射进了油桶的堆里——火烧城门。
凌安之前些日子被火油灼了一下肩膀,从此就喜欢上了放火,毕竟杀人放火总是连在一起的,放火的功夫也得更上一层楼才行。
桶内的火油也不知道是何材质,燃起来温度极高,火焰红的发紫,眼睁睁的看着多次克城的城门和城墙内的钢索化为了铁水,汩汩的消失在尘世中,方圆几里之内,热浪滚滚,全军躲的远远的,防止被热浪灼伤。
凌安之回身对凌霄道:“准备攻城!”
凌霄毫不迟疑:“得令!”
余情和三军将士全惊呆了,面有惊惧之色的看向凌霄:“现在攻城,不是肯定变成铁水里的烤鸭吗?”
保证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凌霄看来还是不傻,回首吩咐自己的亲兵道:“挖通沟渠,三个时辰左右火灭了之后开始放水。”
怪不得最近凌霄晚出早归,原来连夜去捕鱼儿海周边秘密挖水渠去了。
这水一直泡到了次日天光大亮,多次克城门不复存在,城墙纷纷坍塌。
城内的士兵被残酷的水与火洗礼,已经心惊胆寒,且已经无险可守,均无心恋战,丢盔卸甲不算,战车辎重一并抛弃。在守将的带领下向北退入山中,向番俄境内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