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三 倒霉的老高5

  胸墙后面不断迸出一道道火舌,枪声跟爆豆似的响个不停,冲锋的骑兵一片片的倒下。
  高迎祥瞪着那小小的,却跟铁核桃一样难啃的清风店,两眼红得几欲喷血。该死的天雄军,难道他们全军都装备了火枪,别的武器通通都不用了么,竟然这么多火枪手!
  他猜对了,为了这一战,天雄军将这几年攒下的老本全部拿了出来,火绳枪,燧发枪,佛郎机炮,有一支算一支,有一门算一门,一共凑出了一万五千名火枪手,一百六十门大小佛郎机炮。一万五千名火枪手分成三排,躲在全长三千米的胸墙和铁丝网后面,照着冲上来的流寇流番射击,其火力密度令人绝望。偶尔有一些流寇冲破了铁丝网和鹿砦的阻拦,马上就被佛郎机炮发射的霰弹打得支离破碎,没有一个能活着冲到天雄军面前。
  而在高迎祥后面,那些蒙古骑兵在扫荡了流寇主力的接合部之后,并没有如高迎祥所料的那样发动进攻。在高迎祥困惑的目光中,大批马车被开了过来,马车与马车之间以铁索相联,一堵墙似的横亘在高迎祥后方。那些蒙古骑兵下马,在马车后面拉开了滑轮复合弓……以骑兵打步兵,他们硬是拉得下脸皮来作混凝土式防御!流寇出动步兵攻了几次,每一次都让箭雨给射了回来。
  他们已经被合围了!
  当然,这个包围圈尚未合口,左右两翼都是敞开的,留出了两条逃生的道路,但是高迎祥敢拿脑袋去打赌,如果他真的率领部队从这条窄窄的逃生通道逃走,那些躲在马车后面的蒙古骑兵马上上马,衔尾追杀,叫他们全军覆没!
  好毒的打法!
  流寇出动步兵再一次发动进攻,这次扔下了一千多条人命,终于冲到了胸墙前,眼看就能跳进天雄军的防线里大开杀戒了,谁知道从胸墙后面抛出上千个带着长木柄的铁疙瘩,紧接着就是一阵连绵不绝的爆炸巨响,流寇面前爆出大团火光,尖锐的弹片激射而来,撕裂他们的肉体,放出大股污血,惨叫之声震天动地的响起。后面的都让这血肉横飞的惨状给吓着了,面色惨白,没命尖叫着逃了回来。这是手榴弹的威力,从南阳那边弄过来的,第一次大量使用,取得了非凡的效果,把流冠给炸惨了。
  高迎祥看得脸都白了,这又是火枪又是手榴弹的,还怎么打啊,就算他们全部都压上去,也无法冲破人家的防线嘛。部队已经无法再次发动进攻了,他愤然骑马来到阵前,怒吼:“肃毅侯,久闻你虽然是文人出身,但身负绝力,勇冠三军,所向披靡,高某还以为你是条硬汗,没想到两军对阵,你尽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不敢真刀真枪的与高某较量!”他嘶声咆哮:“高某不服!”
  卢象升站在胸墙后面,神情平静,看着这位让整个大明都动荡不安的流寇首脑,淡然说:“高将军,你也是身经百战了,伏击、夜袭、围点打援、诈降等战术使得出神入化,怎么还会天真的以为卢某必须真刀真枪的跟你较量,才能让你服气?战争岂是用来让人服气的?”
  高迎祥面目扭曲,声似兽吼:“你率领着大明第一强军,由始至终都不敢跟高某堂堂一战,高某就是不服!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算什么本事?有种的站出来,跟我们真刀真枪的厮杀!”
  卢象升说:“我不会这样做,因为我每一名士兵要训练出来都并不容易,他们的生命非常珍贵,我必须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少牺牲一些,才对得起他们的父母兄弟。高将军,这一战你们没有半点取胜的希望,还是投降吧!今天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能少流一点血也是一桩功德。”
  高迎祥厉声说:“我不服!我宁死不降!”
  卢象升叹气:“那我们只好将你们全部消灭了。”
  高迎祥正要说话,远处蹄声闷雷般炸起,大批骑兵飞驰而来,他的心又是一沉,遁声望去,希望能看到刘宗敏、李自成他们的旗帜。
  结果他看到的是他们那血淋淋的,被挑在枪尖上的首级。
  两千枪骑兵,两千蒙古轻骑兵,倾泄而来,跑在最前面的那批枪骑兵用马槊将流寇那几员大将的首级高高挑起,让所有流寇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出所料,这几颗首级在流寇中间引发了灾难性的恐慌,所有人骇然相顾,面无人色。这也是流寇的一大弱点,他们在很大程度上是靠着个人崇拜维持的,一旦他们最为倚重的几个主心骨死了,他们的军心就完全乱了。高迎祥定定的看着李自成那双目圆睁的头颅,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号。这是他最为倚重的一员爱将,连他都死了,只能说明那两万骑兵已经完了。他好不容易才拼凑出来的骑兵已经完了,他自己又被夹在天雄军的步骑军之间,插翅难飞,完了,这次真的完了!
  这四千骑兵的到来彻底封死了流寇逃生的道路。现在天雄军已经不需要再玩什么围三阙一,两万步兵,七千骑兵,不管是哪一支力量都足以让高迎祥死无葬身之地!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一批流寇在天雄军骑兵的押送之下,将天雄军先前放弃的那三十多门大炮给拖了过来,这一幕看得高迎祥几乎呕血!这一幕告诉他一个异常残酷的事实:他留在后方的那三十万饥兵已经降了!
  那三十万饥兵确实降了,打败这三十万人马的,是少量的轻骑兵,还有真定府地方官员带人运来的成车的馒头和大饼。一人两个馒头或者一个张饼发下去,高迎祥的三十万“大军”当场就跪了,连推带拽的把大炮运了过来,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包围圈里的闯王。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吐血的?没有了吧?
  田见秀绝望地叫:“闯王,这仗没法打了,我们还是降了吧!”
  高迎祥神色阴郁,咬牙说:“你以为降了就没事了?”
  田见秀说:“先投降,如果官府不能给我们很好的安置,再反他娘的,这些年我们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高迎祥大声说:“那是因为官兵没有足够的实力,不敢强行将我们解散,收缴我们的兵器,我们才想降就降,想反就反!”一指那个密不透风的铁围,厉声说:“可是现在,你们看看,他们还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吗?降了,我们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众头领颇有些不以为然,没有机会就不反了,大家重新当回老百姓呗,只要活得下去,鬼才愿意当这个流寇,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冲州撞府,一夕数惊呢。
  这就是高迎祥跟手下那帮头领的分岐所在了,那帮头领名气没他大,就算投降了都没事,最多当回老百姓,可是高迎祥不行,朝廷对他恨之入骨,如果他降了,并且被解散了部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他大声说:“再冲一次!天快黑了,只要我们能冲出去,就有机会逃出生天,一片漆黑,官兵是不敢追杀的!”
  众头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不吱声。每冲一次都要搭上一两千条人命,岂是好玩的?他们虽然也打过不少仗,死人看得多了,但并不代表他们喜欢被人趴在胸墙后面随便扣动一下板机就夺取性命!这一仗怎么打都不对劲,天雄军动动手指头就叫他们死伤一地,而他们即便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也没有办法冲到天雄军面前,还怎么玩啊!
  高迎祥见这帮家伙居然一动不动,不禁勃然大怒:“怎么,你们想————”
  呼啸声!
  田见秀狂叫:“闯王,小心啊!”
  四门瞄了很久的榴弹炮同时开火,四发85毫米榴弹炮炮弹从天空中飞坠而下,好死不死全砸在高迎祥附近,把他连人带马一并抛离地面。不光是他,田见秀还有那些聚集在他周围的头领也被炸得血肉横飞,能留具全尸的都少之又少!
  看到高迎祥的大旗在猛烈的爆炸声中轰然倒下,早已胆寒的流寇们肝胆俱裂,卢象升看准了时机,号角吹响,天雄军集体上刺刀,从胸墙后面跃出,排着整齐的队列朝流寇逼过去,后面还跟着一个长枪方阵,一万多把刺刀,六千多支长枪,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快速移动的钢铁丛林,暮色之下,血红的战袍衣角啪啪作响,仿佛无边血海倒卷而来,这等声势,令流寇们手足冰冷,脑海一片苍白,别说逃窜,连呐喊一声的勇气都没有了,面对着无数把在苍茫暮色中闪耀着寒光的刺刀,他们纷纷作出了生平最聪明的决定:扔掉武器,跪了下去。
  崇祯六年十一月十八日,天雄军精锐尽出,于真定府清风店一带设伏伏击高迎祥三十余万大军,大获全胜,高迎祥、田见秀、刘宗敏、李自成、老回回等大小三十多个头领几乎全数被击毙,流寇步骑军死伤三万余人,余者尽皆投降。再加上被河洛新军消灭的十一万,西北流寇主力基本被歼灭,由于没有进入中原,很幸运地没有撞上这两支新军而保全了性命的残余流寇尽皆胆寒,视中原如畏途————他们宁愿回山西和陕西跟洪承畴、曹文诏、孙传庭这些狠人死磕也不愿意去中原触这个霉头了。历史在这里拐了个大弯,原本撼动了大明王朝的流寇之患至此基本平定,明朝迎来了难得的喘息之机。
  只是崇祯又该为如何封赏那两位立下盖世奇功的侯爷而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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