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他不过是在出篮球馆时,总觉得越想越不对,遂脚下步子一偏,没跟着大部队往餐厅聚,而是抱着篮球,径直往后头器材室走去。
  体育课还没吹哨,这里本就冷清,平时也只有当体委的刺猬搬运或送归器材时常来,今天都跑去特色餐厅,于是借走的羽毛球乒乓球也没归拢,多的少的都在门前的竹筐里,还等着整理。
  他看着那扇绿门,上前动了动门把,发现紧锁着。
  哪怕他加大动作作势推门,里头依旧安静的毫无回应。
  确实,这么一看,应该是他多想,不会有人在里——
  “喂!”
  可他竟不知为何怒上心头,突然一脚踹上那门把,直把那门踹得簌簌作响,灰尘直抖。
  一脚下去,这才听得里头一声低声惊叫。
  可他也不问对方到底什么情况,只一下又一下,像是在发泄,或说迁怒,非要把面前这年久失修的破门直接弄到报废不可。
  动静越来越大。
  终于,旁边的窗口打开了一条缝,舒沅那张圆钝的、白团子似的脸露出来。
  她看见是他,有惊喜也有惊吓,却被他那样子凶得不敢开口,本就被发闷的暑气蒸得两颊通红,这下更是红得像要滴血,却还怯生生的不太敢开口。
  直到蒋成一口心火终于熄灭,停下动作。
  一眼扫去,隐约能看见器材室里情况:她不知道被关了多久,但大概一直是坐在那些软垫堆上,还留下向下陷的隐隐凹痕。旁边放着两本五三,一瓶尚未开封的矿泉水。
  舒沅见他像是平复了情绪,终于鼓起勇气敢开口,问了句:“你……你有钥匙吗?”
  “有钥匙我需要踹门吗?”
  “哦、哦。”
  “别人把你关在这,窗户能开为什么不喊?”
  比起关心,他的语气似乎更像是冷冰冰的质问:有人欺负你为什么不反抗?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为什么这么窝囊?
  舒沅没有回答。
  但蒋成其实猜到她想说什么,虽然他没办法理解那种情绪,但也知道,无非是哪怕喊了也不知道喊来谁,比起别的,就这样被关一会儿,她还能安安静静看会儿书,也没损失什么——她一贯擅长于这么安慰自己。从前抗争过没得到好结果后,她便选择了最明智也最不拖累他人的方法。
  可这到底算什么?
  不反抗就等着被欺负呗,凭什么还整天在自己跟前晃悠,博可怜吗?
  明明自己过得够惨了,还天天乐乐呵呵不愿意说,明摆着就是暗恋,还搞的人尽皆知,这算什么,图施舍吗?
  有病。
  可他说不清楚是舒沅有病还是自己有病,只觉得眼下这种情况莫名让人烦躁,他连装都装不下去,恨不得拧着她的脸骂,又觉得心里怪怪的泛着酸和疼——似乎每次想起抽屉里莫名其妙塞进的数学笔记,错题集,想起某次嘟囔着耳朵痛,结果第二天就静静放在桌上的药膏,想起每次只是放在篮球架下写着自己的名字那瓶温水,想起她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那种眼神的时候,他心里也是这么怪怪的。
  舒沅看着他脸色几经变化,轻轻握住窗框。
  好半晌,却只挤出一句:“你今天打篮球了吗?好多汗。”
  然后,那瓶水便递了过来。
  ……
  类似这样的情况,他不记得自己偶发善心,做过多少次好人。
  其实他本不必要去扮演这种角色,毕竟暗恋他的人海了去了,如果得他垂青只需要多细心多奉献,谁都能演一演。
  他说不明白舒沅究竟做了什么打动了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发什么疯。
  只是那天下午,忽而撞了撞同桌手肘,低声问了句:“上午传的纸条呢?最后是在你那吧。”
  班上的同学都是躁动的年纪,上午音乐课,前前后后更是热闹的不行,一张作业纸写得满满当当。
  他垂眼看。
  【蒋成,那个死胖子好像暗恋你喔】
  【哈哈哈哈,我也感觉她看蒋成的时候有点意思】
  【脑补一下她对蒋成说:7758258,哈哈哈】
  类似的话数不胜数。
  也是,不知从何时开始,舒沅好像暗恋他这个话题,就成了班上许多人调侃的热门对话,时不时还要扮一扮个中人物来恶心他。
  他大概也是被笑得心烦意乱。
  上午回纸条时,便顺手留下一句:【够烦的。】
  后头又跟着一串调侃和哈哈哈。
  末了,是刺猬带头,写了一句:【是呗,要不下午把她关器材室得了】
  【反正这胖子每次体育课都抱着书,妈的烦死了】
  【√】
  【看她就很不爽诶,上次还去老朱那里告状,搞得我上课被点名。】
  【好学生都那样呗= =】
  【光会打小报告,有本事跟我们直接说咯,哈哈哈】
  蒋成揉了揉眉心。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他将这纸揉成一团,本想直接扔了,但总觉得刺猬那群人直盯着这头,要是做什么反应,八成他们还以为自己真……
  算了。
  他把那纸条随手夹在本子里,没再多管。
  然而那张纸条的内容,以及许许多多次类似的纸条的内容,却忽而在很多年后,突然涌上他脑海,密密麻麻,无处可躲。
  脑子里仿佛有根筋在抽抽作痛。
  一直到司机将他们送回家中,被舒沅礼貌地请走,他还一直坐在后座出神,一动不动。
  舒沅没办法,只得下车绕到他这一侧,径直打开车门。
  总觉得这天晚上他状态不对、情绪过火,然而也不好多问什么,便放轻声音,手中也跟着推推他肩膀。
  “蒋成,到家了。”
  “……”
  “蒋成,怎么了,你不舒服,还是……”
  脚下猛一趔趄。
  手腕被人扣住,她还没来得及悚然,下一秒,便被人紧紧抱住。
  这拥抱仓促,她几乎是半跪在他腿间,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蒋成究竟是又抽哪门子风,可想起他今晚的种种,一时却也没忍心推开他。
  想了想,倒是安抚似的拍拍他背。
  “怎么了?”
  她权当是为了以后平安离开铺路,不想惹怒这尊莫名其妙就发怒的大佛。
  可蒋成只是抱她。
  久久又久久,像是要从这拥抱中汲取某种力量,她无从得知缘由。
  末了。
  他忽而哑声说:“阿沅,我们要一个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啦,有万字章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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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案:
  1.
  林柿高三那年,七中里人人都在传。
  那个叫谢久霖的混小子,爹不养娘不爱,哪怕少年堆里风光一时,以后铁定也活不成个好样。
  她却不知哪来的胆量。
  到毕业时,还不忘在同学录上写下页真挚祝福,偷偷塞进他抽屉——结果当然是在一众小弟们的笑声中被他当作笑料撕碎,没留半点痕迹。
  好在那时她是天之骄女,是万众所向,只以为不过一时失意。
  何曾想过多年后,却是昔日少年摇身一变,成了盛名赫赫大人物,而她沦落至寂寂无名。
  甚至被一群人莫名堵在小巷口,只得蹭着这老熟人的威风,故作镇定地大喊:“你敢动我,知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谁?!”
  “是谁?”
  “是、是……”
  她还没来得及答话。
  那小混混忽而被人一把揪住衣领,狠狠掼上墙壁。看清来人,当即大惊失色:“阿sir,我、我可没有……!”
  “没有什么?”
  林柿呆站在旁,只任由为她解围的男人,扭头懒洋洋睨她一眼。
  “今天我不执勤。只是告诉你,她男友叫谢久霖——傻仔,听过没有?”
  2.
  林柿曾经笃信,这世上的暗恋大多都无疾而终,有因无果。
  直到某天,她看见谢久霖钱包里一张破破烂烂,被胶带牢牢粘好的信纸。
  熟悉的隽秀小楷,是她当年拘谨笔墨,一笔一划写着:【谢久霖,祝你学业高升,前程似锦,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贡献的好人。】
  十八岁,他在底下龙飞凤舞地回了一个好。
  二十八岁,在喧哗闹市,他与她遥遥相对。
  “编号pc78356,西四区高级督察谢久霖,向林柿小姐敬礼。”
  哪怕世事纷繁,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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