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第32章
简拓瞥了她一眼, 然后不当回事地看向助手:“怎么拿过来了?”
“这些信我都没拆,我想你现在有时间,可以自己看一看。”许清河这般解释。
“当我很闲吗?”发现跟着自己多年的得力助手也有给他布置任务的时候, 简拓哭笑不得,“我忙着下棋, 哪有时间。”
“这女孩已经很长时间没来信了。”许清河依然面无表情, 甚至没有多一个字废话, “没其他事了,我先回公司。”
许清河走了,书房里又只剩下简拓和叶流光两人。
简拓依然故我地盯着棋盘, 仿佛把助手刚才的那番话当耳边风, 桌上的那些信件也视若空气, 叶流光把他看了又看,确定他真的没当回事后, 悄无声息地背手上前,想要偷偷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个文件袋顺走。
手终于够到了文件袋边缘, 她心中一喜, 装作心无旁骛地看风景, 其实正一步一脚印地慢腾腾地往门那边挪。
眼下没有比掉马更可怕的事了, 她必须未雨绸缪起来!
简拓缓缓抬起头来。
“回来。带着这些信要去哪?”
完蛋了, 还是被抓住了……
叶流光心里哭唧唧, 脸上保持镇定,甚至急中生智编了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我去把这些信晒晒, 看起来在信箱里躺了很久呢,说不定信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霉菌,这可不行,我要守护您的呼吸道。”
“动不动要守护我, 我是七老八十了吗?我的呼吸道好得很,那点霉菌我还没看在眼里。”简拓忍着弹她脑袋瓜的冲动,语气强势:“过来,把信给我。”
叶流光紧紧抱紧手里自己写的那些信,死也不过去的身体语言,想了想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不行!万一……万一这女孩子比我更能拍马屁呢,我,我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原本简拓还搞不明白她那莫名其妙的举动,一听完她解释,不由乐了,给她定心丸吃:“放心,论马屁功夫,你说第二没人敢跟你抢第一,快点拿过来,我现在刚好有时间,瞧瞧人家给我写了什么。”
手中的信纸沉甸甸,神奇的时间在施展魔力,前几年寄出去的信件今天阴差阳错地回到她手里,叶流光快急哭了,甚至开始怨恨起自己。
为什么前几年那么积极地写信啊!叶流光你不能少写一点吗?!省点纸墨不好吗!保护环境不好吗!
你这个今天要掉马要失业要被赶走的倒霉蛋!
如果简拓知道写信的女孩是她,她来打工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报答当年他的恩情,他肯定荒谬之余挥挥手说:“报恩这种行为本世纪已经不流行了,年轻人不要做无聊的事,快点回学校读书去,以后不要再来了。”
我不要!
她在心里大声抗拒,混乱过后脑子静了片刻,这才慢吞吞挪回到桌前,只是还是抱着那包信不肯撒手。
“小简先生说您不能长时间看字的。”她坚持不肯妥协,提出折中办法,“您要想知道信的内容,我给您读好了。”
简拓其实也并不是那么想看信,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人家越不想要让你看,你就越想看。对他来说,跟小朋友对着干,看着她反抗耍赖,其乐无穷,是胡非凡这样的败类并不懂的快乐。
属于绅士的快乐。
“你读吧。”他想着,下午听一听能催眠的声音也是不错的消遣,他滑动轮椅离开书桌,双手支撑离开轮椅,躺靠在书桌旁的沙发上,闭眼假寐:“读慢点,用昨晚那种速度,昨晚被你那几颗石头闹的,我到半夜还担心有人砸窗。”
他语气抱怨,叶流光也郁闷,心里嘀咕着:不愧是大佬级别的资本家,一边惦记着靠我的声音催眠,一边又无情删掉我录下来的音频,任何想要偷懒的法子,都会被资本家扼杀在襁褓中!
他要的,就是她念到口干舌燥两眼冒金星,好榨干她最后一滴劳动的血汗!
“您的窗户好着呢,我以后再砸它就是小狗。”她气咻咻地坐到沙发一端的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就坐在他的脚边,开始在那一堆信中寻找她写的第一封信。
耳边听着小姑娘软绵绵的抱怨,简拓微微睁开眼,见她粉白的腮帮子气鼓鼓的,长睫一垂下,双唇不高兴得嘟起来,像个小傻子。
他的嘴角忍不住牵起。
“谁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忠犬来着?”他闭着眼促狭地问。
“一定是小简先生。”叶流光开始选择性失忆,睁着眼装糊涂,“繁星总说他是狗男人,是他没错了。”
她在心里又跟简振郑重道了声“对不起”,这位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她用来挡子弹了,也怪可怜的。
简拓虽然闭着眼,嘴角的弧度却一直扬着,每天听小混蛋胡说八道,谁敢说不是享受?
悉悉嗦嗦找了一阵,叶流光终于欣喜地找到了她当年寄出去的第一封信。
只是这封信信口被拆开了,那么多信件之中,只有这一封被拆开过,叶流光很快想通,拆信的人应该是许清河,正因为当时拆了这封信,他才知晓了写信人的身份,写信的目的,并在今天简单地跟简拓讲述了这些信的来历。
好在之后寄过来的信,他一封都没动。
她心里还是惴惴的,许清河会认出她吗?会把信里的“小光”和简拓的小看护叶流光联系起来吗?
毕竟连她爸都偶然提过,很少有女孩子叫“小光”,这本来应该是一个男孩的名字。
她小心地展开信纸,浓浓的时间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有些伤感。
那个时候的她刚失去爸爸,妈妈又重伤住院,大一学业繁重,为了照顾妈妈外婆,她每天上完课就往家里赶,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坐上了去学校的公交车,这样颠簸了半年多,身心都很疲惫,却还要强撑着,不让妈妈担心。
那时很难,给好心的叔叔写信,跟他唠叨心事,成为她疏解压力的主要方式。
所以第一封信后,她像是上了瘾一样,很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让她可以写第二封,第三封……
虽然简拓没有读到这些信,但某种程度上,是这些信支撑着她,走出了当时的泥潭……
而今天,他终于要读到她当时的心情了吗?
想到这一点,叶流光心里涌起一股激动。
“哑巴了?”等了半天没等到她念信,简拓出声催促。
“哦。”叶流光慌张地扭过脸来,正好对上他微眯的眼,他眉眼狭长,这个角度的他慵懒,又带着点痞,散发着该死的要女孩命的性感。
要死了……
叶流光马上别开眼不敢多看,压抑着砰砰心跳小声解释:“我先扫了一下,看看她是不是我们马屁党的。”
“结论呢?”
“好像不是。”叶流光又一次撒谎,侧过脸冲他调皮笑了笑,“所以我还是这座房子里最会拍马屁的崽。”
她这明媚稚嫩的笑,轻而易举照亮了整个空间。
简拓又闭上了眼睛。
“简先生。”她小心翼翼地试探,“她给您写了很多封信哎,您还记得当时帮了她什么忙吗?”
她屏息等待着他回答。
“也没什么。”简拓依然闭着眼,所以并没有发现叶流光那满怀期待的神情,“不太记得住了。”
忘了吗?
听他轻描淡写地说“记不住”,叶流光难掩失望,心里又忍不住怀疑,把自己稀有的血抽出来献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女人,还捐了一笔对普通人来说要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攒下的医药费,他竟然只是平平淡淡地告诉她“记不住了”,许多男人恨不得让周围的女人知道他是多么可靠多么正直的人,可为什么他偏偏不这样做呢?
是真的认为这事小到不值一提吗?
叶流光心里叹了口气。
以她对他粗浅的了解,搞不好他真是这样想的,何况是她这样的无名小卒,没有必要多费唇舌炫耀自己过去的善举。
知道他在等着她念信,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一字一句读信,因为这信本来就是她写的,写的时候更是加入了丰沛感情,刚开始念时有些激动,很快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合适,于是渐渐的能用平静的语调念出来。
“……入秋了,妈妈也可以坐起来了,今天看到她在床上给我织毛衣,还对我说再过几个月我就能穿新毛衣了,坐公交车去上学的时候忍不住我的眼眶就湿了,好丢人哦,明明车上有那么多人,我还是忍不住……”
她忍着鼻酸继续读下去:“每当这个时候就会特别特别感谢您,如果不是您,这个冬天我就穿不上妈妈织的毛衣了,也没有人会在每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叮咛我‘走慢点,迟到就迟到了’,很奇怪,小时候总是对我说“迟到就迟到了”的人是爸爸,妈妈总是催我快点快点,现在爸爸不在了,说这句话的人反而成了妈妈,大概是怕我心里失落吧,真好啊,因为您,当我在人生路上奔跑的时候,身后还有妈妈提醒我“慢点”。我还有妈妈,这对我来说,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了……”
叶流光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读不下去了,她可以很顺畅地读完泰戈尔,却没有办法读完自己亲手写的信。
鼻子酸,眼睛胀,好像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快要从眼眶里出来。
好丢脸啊。
她悄悄地骂自己,却又忍不住。
垂着头双唇紧抿的小姑娘很安静,安静得不像话,应该是快哭了,他刚才就听出来了,她读到最后,已经有些哽咽。
大概同样没有爸爸的她,和信中的女孩产生了共鸣吧。
他开始后悔让她去读这些信,虽然信感人至深,但他并不是非听不可。
比起那个写信的女孩,他更在乎沙发边这个小姑娘的情绪。
“不想读就不用读了。”他说。
叶流光忍了又忍,终于把眼眶里的那些讨人厌的液体逼了回去,她使劲摇了摇头,甚至扭头冲他用力地笑,眼中却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简先生,我要读完这个女孩子的信。”她装作很高兴的样子,“您改变了这个女孩子的人生呢,您值得听一听她的感激。”
第一封读完,叶流光又读了第二封,她终于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出现刚才那样失态的情况,简拓安静地听,并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在她读完第二封准备寻找第三封时,突然沉沉开腔:“这女孩叫什么?”
她连着读了两封信却压根没提起女孩的姓名,这个小细节很快被他捕捉到了。
叶流光心惊胆战地瞄了眼信结尾处落款的“小光”二字,悄悄地用大拇指盖住它后回答说:“她叫小霞,晚霞的霞。”
简拓没什么反应,大概并没有把这个普通甚至有点土的名字放在心上。
叶流光却提心吊胆,生怕他冷不丁提出要亲眼看信纸的内容,她捏着皱巴巴的信纸,等了一会儿没听他有任何动静,便大着胆子偏头偷偷拿眼瞄他。
他还是闭着眼,那双犀利深沉的眼睛正被眼皮覆盖着,卸去了几分自身气质中的凌厉,英挺的五官仿佛造物主最好的杰作,衿贵到让人想看却又不敢看。
她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个小偷。
因为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就做不到光明正大地正视他,只敢在他闭上眼睛时,让自己的眼睛看个过瘾。
太病态了。
叶流光悄悄骂自己。
“简先生,您睡着了吗?”
等待了片刻,沙发上的男人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犹豫片刻后她大着胆子蹭过去,蹲到他身旁,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细看他那张神砥一般的脸庞,很小声:“简先生,我口渴了,我去厨房喝点水哦。”
躺在沙发上的男人还是一动不动,看来真的睡着了。
叶流光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怎么这么快睡着了?刚才不还在问她写信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吗
“下雨啦,起来收衣服啦。”她压着嗓子很轻地喊。
男人还是毫无反应。
“真睡着了……”叶流光挠挠头,站起来了。
他的睡眠一直不理想,她不敢再搅他好眠,去他房间取了毯子盖在他身上,把地板上散落的信理好带走,之后便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书房。
当门关上的刹那,沙发上的男人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少女的馨香仿佛还萦绕在周围,银铃般动听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一缕缕挥之不去,甚至侵入大脑,让人心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