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这样吗?”
宁佳书的眼皮很薄,眼尾微挑睫毛上翘。眼珠仿佛在冰糖里浸泡过,明亮又妩媚,倾略性十足地将人往里拽,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在方寸的水光里沦陷。
霍钦身体直得像棵一动不动的树。
他心中明白应该放完不再往来的狠话,就离她远远的,可是身体像上了发条被绷到最近的弦,动弹不得。
宁佳书又踮起脚,柔软的唇落在他颈间,“还是这样?”
那是霍钦最敏感的地方,被呼吸拍打着,柔软的唇瓣所触之处,那一寸皮肤像是触电一样燃烧,炙热滚烫的电流沿着血管流至四肢百骸。脑海里像是有洪水破闸,顷刻间汪洋肆虐,蛮横地东闯西撞。冰火交融,搅得他神思混乱。
“到此为止。”他按住宁佳书的手,面上像是一块寒冰,“有过一次就可以了,宁佳书,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你每一次出现在我眼前,都是在提醒我,过去的自己有多愚蠢多可笑。”
“这就是你不敢看我的原因吗?你既然心如磐石,说到此为止,为什么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霍钦半垂的眼眸终于抬起来,“我没有。”
“你现在要重新开始了吗?和大厅里那个女人?”宁佳书松开手。
她惯会骗人的,就像刚刚恶作剧之后,又把他骗过来,她有数不清的手段达到目的。
这样想着,他没再说话,算是默认。
“你说我招惹你,可是今天晚上,是你自己带着她到我跟前晃的。”她咬着唇强词夺理,“你明知道我咽不下这口气才会这样。她有哪里好?你就这么狠心,要因为她把我们从前的事,全部要当做垃圾处理掉?”
“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霍钦叹气,终于软下来,语重心长告诉她,“佳书,我没有再一个两年陪你玩了。”
“我原谅你,不是因为还爱你,是想放过我自己。”
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抛出来像是将暮鼓狠狠撞了一下,心肝都颤。
宁佳书眼眸里的水光终于泛滥开,“你恨我吧,我不需要你的原谅。”
她的眼眸像是悲伤极了,一动不动看着他控诉,“你永远只把最不好的结果记得清清楚楚,忘了我爱你的时候。”
他们也曾经在异国有过耳鬓厮磨的日子。
朝夕相处,他给她做早餐,做晚餐,她在他怀里,吻他的下巴,刷碗。
黑夜里肌肤相亲,汗液交融,十指相扣共赴鱼水。
过得大抵是天底下最快活的日子。
他许久不说话,宁佳书终于退后两步,抬手擦泪,吸了吸鼻子,抬起下巴,“如果我非要招你呢?”
你真的爱过一个人吗?
霍钦想这样问她,可一被那带水光的眼睛凝望着,他就开始像丢盔卸甲的士兵,忍不住慌不择路,他生不出胆量接受,也生不出勇气拒绝。
第11章
霍钦回来时,陈箐箐穿高跟鞋的脚都站得发麻了。
男人沉声道歉,“久等了。”
“没关系,没有等多久。”
她笑起来,却不可避免去想,霍钦送人回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虽然突兀,但我能问一下,你和刚刚那位小姐是什么关系吗?”她小心试探。
霍钦默了一秒钟,吐出几个字,“陈小姐,对不起。”
“赴约之前,我原以为今天晚上是一场家庭聚会。这些话本来应该在一开始就讲清楚的,我没有进入一段婚姻的打算,是我母亲擅作主张,耽误了你的时间,我代她再说一声抱歉。”
“我也没有想过要结婚,长辈们就是太着急了。”她心沉下来半截,若无其事再笑,“即使是作为朋友相处也不行?我其实很欣赏你。”
“抱歉。”他留出认真思考的时间后,再次拒绝。
彬彬有礼,进退有度。
即使是一场欺骗性质的晚餐,也耐到结束后才道出实情,拒绝礼貌却并不留余地。
这样的相亲对象,如果不属于别人,那真的再完美不过。
“没关系,好像今天晚上一直是你在跟我说抱歉呢,你也没有做错什么。”她已经做出了一位淑女最大的试探,可惜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临开车时,陈菁菁终究是没有忍住好奇心,落下车窗问道,“她是你曾经的女朋友?”
风把霍钦的外套衣摆刮起来,他在陈菁菁的目光下点头,“是。”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的这个问题似乎很难,连一直稳重持沉的冷清男人,眼神都有了片刻的迷茫,他思考了很久,然后告诉她。
“是一个很招人喜欢的人。”
只要宁佳书愿意,能轻松地夺走每一个人的视线,别人的爱和喜欢她唾手可得,所以,也学不会珍惜。
“那你呢,你爱她吗?”
她对自己的条件有自信,相貌气质家庭,每一项拎出来都有让男人侧目的资本,可是霍钦自始至终没有被打动过。所以她觉得,这个男人要么是已经有了爱人,要么是曾经被伤得很深。
这一次,霍钦没有再答,他说,“祝你幸福。”
“谢谢。”
男人目送着车子消失在路灯下熙熙攘攘的车流里,终于被风吹起了些许寒意。
宁佳书的香气还留在他外套上,触感也犹在,他转身大步去开车。
曾经很爱过。
姗姗来迟的答案,陈菁菁注定不会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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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佳书先把何西送回了家。
她崴着脚回包厢,本来是一堆人抢着想送她的,可谁知宁佳书擦了点药酒走几步,竟自己又好了,这下众人都没了当护花使者的借口。
何西的家租在一处高档公寓,绿化环境不错,出了小区就是地铁站,交通发达生活便利。宁佳书这段时间都在找房子,知道租金不会低,不过让她吃惊的是,这个价位的公寓,何西居然还租了个三室两厅,外边还带一阳台。
何西家里算中产,她自己每个月工资两万上下,不靠家里,根本无法在支付房租的同时维持现在的生活。
“你一个人住,干嘛租这么大的房子?”宁佳书气喘吁吁把她往沙发上一扔,瘫坐在地毯上。
“你懂什么,”何西闭着眼睛乱蹬脚,抬手就甩宁佳书胸上,“还不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知道我为了租他楼底下费了多大劲吗?付这————么高的房租就为了多见几次面,他倒好,飞一回一两个星期不着家,放着我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楼下假装看不见!”
宁佳书原本是要打回去的,一听这话,捂着胸口心念一动,“谁,霍钦?”
听到这名字,何西似是有了一分清醒,半眯着眼睛睁开看一眼,宁佳书又赶紧伸手去手动帮助她合上,“是他吗?”
“除了他,还有谁?他怎么能跟个和尚似的,臭道士……”愤愤进入角色扮演说到这儿,何西又呜呜哭起来,“为了租房子,我现在都没有存款还修理费了!”
“要不我帮你还吧。”宁佳书的眉眼顿时鲜活起来。
趴在沙发边循循善诱,“你看房子这么大,你一个人也住不下,还难打理,我正好在找房子,搬过来可以跟你分担房租水电……”
“真的吗?”何西抱着她的手,像回到了母亲怀抱的小鸡崽,感动道,“我跟你说,我都快穷死了……”
“但你明天要是后悔可怎么办呢?”宁佳书早早打开了手机录像,等着她回答,得先给自己下道保证符。
“我不会后悔的,求你搬过来帮我付房租吧,我快二十七的人,不能再问家里要钱了,我怎么这么对不起我妈……妈妈,我错了,我一天都没孝敬过你,还只会问你要零花钱……”
她的眼线与睫毛膏此刻已经化作两条黑痕,在脸庞上蜿蜒划过,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何西辛辛苦苦瞒了这么久的秘密,就这样在一场醉酒后,暴露给了她最大的敌人。
宁佳书满意收起手机,觉得她明早起来可能会痛苦得想抹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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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西是被宁佳书搬家的动静吵醒的,宿醉醒来头疼欲裂,茫然扯开沙发上的毯子坐直,眼睁睁看着她指挥搬家工人进来,“梳妆台放哪儿好了,书架,书架就放客厅……”
我是谁?我在哪里?
她思考了一分钟生命的终极奥义,然后想起了混乱的昨夜,她躲在宁佳书怀里声泪俱下倾诉自己这些年的失败。
“宁佳书?”
“嗯?你醒啦。”宁佳书心情颇好,难得照顾她,“我给你买了早餐,吃吧。”
下巴努朝客厅里多出来的新餐桌。
铺了桌布,还颇有情调地摆了个瓶子,插一支向日葵。
“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何西朝她扔过去一个抱枕,咬紧牙根,“你这个卑鄙的女人!”
宁佳书闪身躲开,“你这是要找我秋后算账吗?”
“不行哦,”她伸出中指摆了摆,掏出合同,“你得有点契约精神,白纸黑字,一旦签下,可不能反悔了。”
“那是我不清醒状态下签的,根本不能算,我什么也不记得。”何西抢过来便撕了个粉碎。
搬家工人都被她吓得一嘚瑟,宁佳书惊讶了一下,然后低头掏出手机解锁,“既然你记不清楚,看来还得用昨晚的视频提醒一下,咦,视频在哪儿呢……”
何西看着屏幕里女鬼一样的自己,失魂落魄坐回沙发上。
“我讨厌你。”
“那怎么办,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
何西懊恼地后躺把头埋在抱枕里乱叫,“要怎么样你才肯把视频删掉!!”
她最大的把柄被人捏手里了,这个人还是宁佳书。
“为了庆祝我们以后同住一个屋檐下,好好相处吧。”宁佳书的嘴角终于翘起来。
何西受到这个天大的打击,直到洗完脸还一蹶不振。
但她心里也清楚,如果不让宁佳书这个恶魔住进来,这个月估计又得问家里要补贴了。
看着格局大变,焕然一新的客厅,她千方百计好歹找出理由安慰自己,宁佳书是个大方爱干净的房客。而且就算她一个人霸占这房子再久,霍钦也不再是她从前心中那个高冷的男神了,是已经被宁佳书染指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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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佳书搬家这事儿,在家里引起了非凡的动荡,起因是她远在澳洲的亲爸打电话回来问候了。
“佳书,你跟爸说实话,是不是那个家里谁给你气受了!是不是他们逼……”
“爸——”宁佳书叹气,“你还不了解我吗?谁能给我气受,我就是工作不方便,找个离公司近的地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