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雏凤扶摇

  院试过后,衡州府各学塾也陆续恢复了日常教学,为明年四月的府试做准备。明日与明月互换了身份,一个在家中钻研生计,一个在兰溪台小琅嬛上课。
  日子一晃便至寒冬。明月在窗下借雪光读书,手脚冻得紫红。明日正在院里洗涤衣物,一双素手满是冻疮。
  王良珮一进院子便看到了如此情形,心疼得不行。“明日快别洗了!再洗下去手就要废了!”
  明日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欣喜万分,“珮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是来送信的,有人托我叔父寄信给你。”王良珮的叔父正是兰溪台的主人王昌海王议郎,在丽阳城中颇有权势。
  王昌海是明月祖父倪自璞之妹婿后娶生的孩子,因着牵丝带连的关系,收留倪明日在家中开设的小琅嬛私塾与王氏亲族子嗣一同读书。兰溪台小琅嬛中直系王氏子弟仅有王良孚、王良珮二人。王良孚乃是王昌海独子,王良珮乃是王昌海之侄。
  王良珮与倪明日同处一桌,自小玩得极好,感情深厚。王良孚却是嫌极了明日女子之态,二人向来不睦。
  “给我的信?”明日疑惑,想来应是寄给妹妹的,便拿去房中与明月。
  “贤弟明日,见字如晤。一别数月,心有念之。孟冬既过府试在即,兄楚斯今胜昔,如蒙不弃传笺一二,科举坦途,兄当助力为上。兄楚斯笔。”明月阅完信笺,郭楚斯今日已是衡州府受官府供养的秀才,想必是念及当日相助之情,有意帮扶她关照府试。
  当下明月立即回笔:“心念吾兄,盈缺数月,泪落沾襟。童子无知,但得爱护,谨奉教于兄,感激涕零。”
  既然郭楚斯有心关照于她,她不能放走这个送上门的机会。虽然不知郭楚斯的关照具体是何,但十分期待。
  自冬月郭楚斯来信起,二人频频留书相传。多是明月向郭楚斯讨教学业问题,郭楚斯作答解惑等等之语。
  一晃四月,衡州府中传来佳讯。原是前数年鼠疫人瘟齐发,使得衡州府百姓困顿不安,于是官府特在今年府试考上的童生中设立一批公费出资读书的“禄生”。禄生有福禄双全之意,为压一压近几年衡州府的晦气。
  禄生自考过的童生中选拔,官府自费供养其后续的读书,至考上秀才为止。此间束脩等学杂费一概由官府出资。
  此消息一出,人心大动跃跃欲试,各学塾纷纷积极准备起来。倪明月更加用功地读书,一旦府试名列前茅考上禄生,考上秀才前的学杂费全由官府出资,相当大的减轻了家庭重担。
  府试当天,明月竟然在考场内见到了郭楚斯。
  府试的监考人员皆由本府内的县官、德高望重的举人乡绅组成。郭楚斯一介新晋秀才却在府试内做了监考的随行人员,可见这一年发展属实不错,颇有进军衡州府官场的势头。
  郭楚斯在考场内自然也看到了倪明月,二人互瞥一眼,假装不识,并未敢作多举动。
  府试成绩一出,明月果然第一,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她更期待的是选上公费的禄生。
  府试前叁甲的童生有更大可能入选禄生,官府告知诸童生准备好个人背景材料,于叁日后统一上交。
  回到家中,明月自然认真准备材料。倪家家境清贫,是丽阳城里外皆知的事情。可难就难在祖上受贬一事上。虽然灵帝贬谪倪自璞时并未提及子孙后代不准入仕,可“骗才”这个名头安在谁家里都会影响到子孙后代的命运。
  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全看衡州府如何抉择。
  若是怜惜倪家孤儿寡母给了禄生也大有可能,可若是忌讳灵帝贬谪倪家祖上不给禄生于倪明月也实属正常。
  俞氏为此忧心不已,倪明月得头名应是已定的禄生,可若是衡州府避嫌不给禄生也是毫无办法的事。小小一个“禄生”名头并不仅仅如此简单,能看出倪明月日后有幸秋试高中能否进入大周朝廷。
  若是此时衡州府给了禄生,那就代表着日后朝廷姑且会给明月一条仕途之路。
  若是今日没给禄生,那就暗示着今后无论倪明月高中状元还是人才多么出众,朝廷都不会给倪家后代一个进入大周仕途的机会。
  俞氏为此惴惴不安了好几日,终于等来了消息。
  倪明月并未选上禄生。
  得知消息的俞氏心灰意冷,终究是朝廷不给人活路。
  “我儿莫要伤心,人各有命。”俞氏已憔悴不堪,泪流满面,还劝慰着女儿。
  明月虽然悲伤,但早已释怀。“我早已料到如此结局,母亲莫要忧伤过度才好。”母子叁人相对无言。
  “贤弟!贤弟!”门外郭楚斯兴冲冲奔来,“贤弟!好消息!好消息!”
  郭楚斯跨进内门,喜笑颜开。“贤弟!好消息!好消息!知府大人愿意出资助你入学!”
  母子叁人喜出望外。“当真?可我没选上禄生。”明月疑惑地问。
  “自然是真的!知府大人要我来接你去金翎园入学,你虽没选上禄生,可柳知府十分怜惜你的境遇,愿意出资助你入学。”郭楚斯高兴地说,“贤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能得到柳知府垂青,可不是在衡州府有了天大的后台?”
  俞氏哭极反笑,“楚斯说得对,这可是好事啊!好事!”
  明月本未选上禄生,想来是衡州府避嫌倪家祖上的贬谪,出于公允,未选她作禄生以示朝廷。但衡州柳知府却愿意出资助她入学,却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对倪家并无忌讳,更甚至是愿意做倪家子孙的靠山。
  “这样一来,即使贤弟日后不能入仕朝廷,却也可在衡州府做个有名望的举人乡绅,也是一条好路啊。”郭楚斯为她高兴。
  倪明月当即对郭楚斯行大礼拱手作揖,“多谢知府大人关照!多谢兄长关照!此中若不是兄长为我绸缪斡旋,想必知府大人也不会襄助于我。”说完对郭楚斯深深一拜。
  明月所料不错,郭楚斯果然在其中出力不少。自当日郭楚斯转交王议郎传信至她手中,她就心起留意。郭楚斯一介新晋秀才怎么会与丽阳城中大有名望的王议郎有如此牵连关系。
  那日又看到郭楚斯出现在衡州府府试考场中便有了几分猜测,想必是这一年郭楚斯得到了非凡际遇,在衡州府官场上崭露头角颇有势头。且之前传信于她便说要襄助她,那必定是此事得到了郭楚斯的助力。
  郭楚斯连忙扶她起来,“贤弟客气了,本来就是应当尽力之事。为兄年前说过要与贤弟守望相助,定当竭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几日之后,倪明月便收拾东西去往金翎园入学。金翎园乃是衡州府官办的学塾,费用高昂门槛更高,非世家子弟人才出众者不得入。此次府试遴选的叁名禄生也是在此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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