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布莱克在房间外焦急地挠着门,刚才主人的气息很陌生,有点像那把刀,而且……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闻到了一点很熟悉的血腥味……
  刚才是教会先回来的,还带着一具麻烦的尸体,又过了一会儿米耶塔才独自回到了要塞中,然后便闭门不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门忽然打开了,黑发凌乱的年轻人一只手扶着门框,头发沾着些许汗水。
  “喵。”黑猫担忧而温顺地叫了一声。
  米耶塔没有多说什么,捞起他便前往了会议室参加作战会议。
  所有人都已经到场,正襟危坐地等着他。
  “我们还有多少兵力?”
  “不到五万。”元帅摇头,“而且有很多伤员,能够战斗也差不多精疲力尽了。”
  “可以弃关吗?”
  海尔蒙特怔了一下,又摇头:“后方已经无险可守,而且我们死守也不是不可能,为什么要弃关?”
  “拉蒙森可能会报复。”米耶塔垂眸道。
  “为什么?不过是一次袭击而已。”
  人族亲王握紧了座椅扶手,抬头扯出一个笑来:“我给他们的国王来了一刀。”
  众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克莱尔·卡多雷恩?”海尔蒙特的身体不由前倾,“你确定?”
  “我相信我大概是刺穿了。”混血人类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哭是笑。
  “他死了吗?”一名人类将领急不可耐地问,“死了没有?”
  “没有。”
  众人一片失望地低叹。
  “但我想他可能,一时不能再指挥了……吸血鬼们在撤军之前一定会报复。”
  诸将沉默,以那些异端睚眦必报的性格,蒙受这样的耻辱必不会善罢甘休。
  “安森和脱脱里安大人的人马应该在蒙登境内,”莱特道,“可以让他们来增援。”
  “哪怕只带骑士,也要三天行程,”艾伦摇头,“脱脱里安大人独自骑着龙过来也同样需要至少一天。”
  “试试看能不能用传送阵吧,”米耶塔似乎有些头疼,“总之尽量。”
  敌军即将压境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要塞。
  将士们一方面为了他们的统帅重伤拉蒙森的国王而欢欣鼓舞,一方面又为了自己的前途而担忧不已。坚持三天,乃至一天,听上去很容易,可那些数不清的敌人到底该拿什么挡住?
  人类喜忧参半,他们的英雄却只剩下了难以言明的忧愁,独自坐在高高的塔楼上仰望着天空。
  诗人说,我给你一个久久地仰望孤月的人的悲哀。
  入秋时节,夜风冰冷,贴着耳际的黑发被风吹起,惨白的月光照在城墙上,微微照亮了斑驳褪色的旗帜。
  米耶塔对着月光端详着手中的水之心,要不是它,烬灭说不定已经吞噬了那个灵魂,伊维也已经重回世间。
  克莱尔让出水之心的时候大概没想到这东西以后会救自己一命。
  忽然下方传来一阵喧闹,被派出去侦察的斥候连滚带爬地回到了要塞之中。
  “好多好多亡灵,天上黑压压的全是石像鬼,满山遍野都是白骨……”斥候惊恐地汇报着自己看到的景象。
  年过半百的元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来,把战盔戴到了头上。
  “集合。”
  塔楼、城垛、哨口,每一个岗位上都有严阵以待的士兵,狮鹫兽在高台上准备起飞,弓箭手的箭矢已在弦上。
  北风呼啸,听不带别的声音,天边隐隐有一团黑。
  “伊斯坦人,我的兄弟们,”元帅扶着城墙垛做战前动员,“今天我们就要面对命中的敌人,我们两族的仇恨就像大海一样深!”
  “现在,四千年的和平之后,我们的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告诉我,伊斯坦人!我们会输掉这场战争吗!”
  “不会!”
  亡灵的森森白骨已经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天空中骨龙的咆哮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在我们身后,是难以防守的平原,是我们的亲人和朋友,是我们伟大的国家。”
  “也许我们的国度将被历史所埋葬,但今天我们将奋战至最后一刻,我们的荣耀将被永远铭记!”
  元帅拔出剑,伊斯坦圣洁的旗帜在他头顶飘扬。
  “帝国万岁!”
  低沉的号角声宣告了战争的开始。
  最先动手的是人类弓箭手,敌人刚进入射程,羽箭便如狂风暴雨般洒落,狮鹫兽也长唳着腾空而起与天空中敌人展开了激战。□□手在城垛后几轮齐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法师们的吟唱混杂在炮声和枪声中,释放出一个又一个强大的魔法。
  法师公会的会长法布恩与伊斯坦皇室供奉的大法师亲自坐镇,用各种大范围杀伤的魔法阻拦了敌军前进的脚步。
  然而敌人数量太多,没多久终究短兵相接。
  圣光之下,数不清的亡灵灰飞烟灭,与此同时也有大量的人类在死去。
  “为了神的旨意!”教会骑士呼吼着挥动手中长剑,更多的亡灵湮没在炽热耀眼的圣光中,“去死吧异端!”
  忽然,亡灵龙咆哮着划过天际,喷薄的龙息片刻间便带走了那些普通士兵的生命。
  时间拖得越久,人类便越发麻木、疲惫,而那些半生不死的敌人却依旧不知疲倦。
  米耶塔被迫同阿诺尔大公一起呆在后方,一方面是海尔蒙特坚持,另一方面他也不太敢再使用烬灭。
  杀人越多,吞噬的灵魂就越多,伊维也就越强。
  激战一整天,一直没有露面的吸血鬼终于出现在了战场上,血红的双瞳无不令人类胆寒。这些迅捷强大的敌人穿梭在亡灵与活人之间,带走了无数脆弱的生命。
  米耶塔看清了指挥官,是依旧一脸风流笑意的金发侯爵,海因·奥伦迪亚。他的身旁还有两个人类,身形佝偻干瘦,想来是派德拉和达斯克。
  三个九阶亡灵法师,约等于无穷无尽的亡灵大军。
  “圣光虔诚的仆人们,赞美天上圣洁的光芒。”莱特雪白的祭祀袍依旧滴血未沾,身后的祭司们都随他一起低头祈祷着。
  “神说,凡到我这里来,我总不会抛弃。”
  “凡失落于道路,我总劝他悔改。”
  “凡怀着忠诚善良与勇气之人,总在我庇佑之下。”
  白色的圣光逐渐汇聚为金色,在黑夜里仿佛阳光普照。
  “我不容许堕落者诱人堕落。”
  “我不容许破坏者毁人安乐。”
  “我不容许一切奸佞邪恶的污秽之物沾染圣土。”
  “凡违逆者,必受我的制裁!”
  “自由之光普照!”教会骑士一扫疲惫,怒吼着再次冲向了敌人。
  九阶圣祭祀的祷告极大地削弱了亡灵的力量,也令人类更加振奋。
  “啧啧啧,人类很张狂啊。”海因语调轻松地说道,“二位,我们也玩点有意思的?”
  “乐意效劳。”另外两个亡灵法师阴森森地笑起来。
  人类们在圣光加持之下还没有反抗太久,战场上便出现了一个怨气冲天的血红召唤阵。被埋葬数千数万年的死者争先恐后地涌向这个世界,带着对生者疯狂的怨恨与嫉妒而来,渴盼着将一切都带往死亡。
  这些有的还没有完全腐烂,有的已经是骨头架子的亡灵用那点残余的魂力发出阵阵尖啸。除了少数的教会骑士,大多数人类士兵都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恐惧地不断后退。
  亡灵海?
  米耶塔脸色微变,这种亡灵魔法中的禁咒与它的名字很相称,给这世界带来了海一样的白骨与怨毒。
  “殿,殿下?”吓得腿软的阿诺尔大公惊恐地转过头,那个一直很镇定的亲王已经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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