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节
想起和章滢一段相识的过程,云卿亦是发出内心的微笑,感叹世事的变化无常,她如玉的面容展开一点笑容,轻轻的点头道:“我与珍妃是同乡,亦是好友,今日多谢德妃今日为珍妃解围。”
德妃只是缓缓的一笑,望着前方的花圃道:“未央宫中此时人员繁多,世子妃不如陪本妃先行走一走。”
云卿听她话中有话,又觉得今日德妃无缘无故出手相助,显得有些突然,虽然说五皇子和四皇子一直是属于对立的两人,但是这么多年来,德妃都未曾出手助过五皇子或者为五皇子争取什么,何以今日出来插手干预了皇后的事。心中存着疑惑,云卿自然是点头,和德妃朝着前面的百花园行去。
百花园里绿荫森森,繁花似锦,茂密的树丛之上有鸟儿不时传来啾啾的鸟声,欢快悦耳,像及了一首动听的歌曲。德妃与云卿走在精心挑选过的晶石铺设的小路上走着,德妃目光在左右的花儿身上停留,轻笑道:“如此暖和的天气,走在花鸟之间,真是心情舒畅之事。”
云卿笑了笑,却是没有接话,她与德妃之间也不过是一面之缘,要说相谈甚欢,只怕是有些过了。此时尚且不知道德妃的目的,她更是不会轻易开口,要知道,当你不清楚对方究竟是敌是友的时候,沉默比多话要好的多。德妃也不在意云卿搭不搭话,她十分惬意的欣赏着周围的一切,侧过头来,含笑的望着云卿,温和道:“世子妃的戒心很重。”
云卿微微一笑,“方才德妃说了,景色如此之美,让人心情畅快,我便认真欣赏百花园的美景,未曾料到给德妃留下此等印象了。”
德妃摇了摇头,嘴角浅浅勾起,“其实你这么做,也没错,毕竟宫中人人都勾心斗角,说话行事小心为上,才是生存的必要之道。本宫只是告诉世子妃你,我并无恶意。”
若是有恶意,她完全可以不必要出手相帮了,任章滢没有礼服而不能参加祭礼便是。但是这一条说法,并不能使云卿的戒心完全的散去,有时候人出手相帮几个小忙,使得你感激涕零,也许不是因为她心肠好,只是因为她为了接近你,寻找一次完美的机会,一击击倒,让人再无法站立起来,比如上一世的韦凝紫便是如此,平日里帮些小事,换取她的信任和感情,最后害的她惨死府中,又或者,出手帮忙,是因为这件事情有着对自己有利的角度。
云卿眸子里噙着一抹微笑,樱唇微启道:“今日德妃出手相助,你也有得益,不是吗?”若说章滢是今日祭礼上的赢家,那么德妃才是真正的大赢家,她没有出手安排任何事情,亦也未曾开口说过几句话,但是皇后倒台后的后宫摄理大权,落到了她的手中。
德妃望着云卿,眸子里漾着一点点动人的笑容,额头仿佛雪山雕砌,白的冰似,毫无血色,她继续朝前走着,目光望着前方,道:“你说的没错,这摄理六宫大权落到了我的手上,是今日所有事情中唯一让世子妃觉得意外的一件事了,是不是呢?”语毕,德妃便停足了到一株君子兰前,手指在那兰花上轻轻的抚摸着,“世子妃策划的这一场鸟衔衣飞,凤凰啼血,以本宫在宫中数年,见过无数争宠手段的资历,也不得不说,其设计大胆而机敏,让人无从想到是人为而成。”
云卿并不否认这件事是自己所为,面前这位德妃,看起来清淡淡薄,实则有一双锐利的双眼和敏慧的心,被她看穿这件事,也不是意外之事,她淡淡一笑道:“德妃娘娘不就看出来是人为了么?”
德妃细长的手指轻轻的一折,拈了一朵雪白的兰花在手中,浅笑道:“虽然不知道是如何设计的,然而这宫中知道是人为的人,并不少。你知道吗?在这后宫中活了许多年,就再也不相信什么巧合了。”她将花放在鼻子下轻轻的一闻,面上露出十分欢悦的笑容,淡淡的烟眉舒展开来,复又道:“只是别人不信,我不信,都没有关系,关键是陛下相信了,它便是真的了。”
一句话轻渺如那幽幽的兰花香,却道尽了后宫女子的无数心酸,呆的久了,也就不相信巧合了,因为这后宫里的巧合,大多数都是害人的,又大多数都是人设计的,巧合这个词语,含着无数的血泪在其中。
云卿心里微有感触,颔首道:“德妃娘娘见解不凡,云卿受教了。”
德妃拈花一笑,清浅道:“你不必对我心存戒心,帮珍妃,我自有我的道理。让你陪我出来走走,是因为看到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她回过头,目光注视着云卿,那轻轻的眸光里带着一种怀念和回忆,还有一些贪恋牢牢的锁在了云卿的面庞上,即便云卿这么多年,已经学会了去识人眼神的真假,然而德妃的目光依然让她觉得是真心而发的。
她被那样的目光看得久了,也有微微的不适,淡笑道:“德妃娘娘的故人必定是身份高贵之人。”
被云卿这么一说,德妃仿似从梦中惊醒一般,她收回眸光,面上的表情带着一点回忆的欢愉,点头道:“我识得她的时候,比你现在的年纪还要小上一点,看到你,我便想起她,可惜岁月无情,芳华之年,她便香消玉碎了。”
云卿心里有着一瞬的疑惑,德妃刚开始与她说似故人的时候,她并不曾在意,以为她只是随口说过,然而德妃却在接下来透露出其他的消息。让她隐隐有了一种猜测,她抿了抿唇,有点迟疑自己的猜测,而德妃已经缓缓的开口,目光停在手中洁白的兰花之上,“你不需要猜测了,本宫所讲的好友便是元后。”
果然是如此,昔日与德妃关系十分之好的人,又已经故去的人,便是元后了。如此一想,以前觉得有些疑惑的事情,顿时便解释了开来,为什么皇后会看到自己第一眼就有莫名的敌意,为什么德妃第一次看她的目光便有停滞,还有初次见面时,明帝眼中里的那种带着莫测意味眸光,这一切原来是因为她生的似元后而惹来的。
云卿不禁的挑了挑秀眉,笑道:“元后美貌动人,名传天下,云卿不敢。”
德妃笑道:“其实也不是很像,初看上面容有着三分相似而已,再看便能很清楚的感受到,你和她的不一样,绝不会令人混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的一笑,头上的步摇插在高高束起的发髻之上,生出淡薄的光晕,“本宫极少出宫殿,与本宫相识的人也并不多,今日能想到请安嫔借礼服的人,本来我以为是珍妃,后来见到世子妃你,便明白,一切都是世子妃所设计。这宫中生存,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难免会被诸多事牵扯到其中,一个人是孤掌难鸣的,更多的时候需要团结才是王道。”
这便是德妃明确的在示好了,如果德妃肯与章滢做盟友,自然是好的。虽然现在皇后已经被幽禁了,然而魏贵妃这次没有掌权,必然不会甘心,又因为魏贵妃对云卿心有不满,她要想下手,不会挑德妃先开刀,首先便会选择根基尚浅的章滢了。
德妃今日邀她来说这些话,其实就是因为看穿了今日这一切都是由云卿设计的,比起章滢,云卿的心思更深更沉,要想和珍妃结成联盟,必定先要让云卿放心才行,德妃显然也不想有云卿这样的对手。
云卿抬头望着一只只在树枝上跳跃的小鸟,从此以后,章滢才是生活在这金丝笼一般皇宫里的鸟儿,如何避开暗中之手,争取在鸟笼里活的更惬意一点,是章滢必须自己做到的。
她今次出手帮忙,并不是要事事都帮章滢,而是因为这件事涉及了沈家,牵涉到自身,不得不插入到后宫中的事情,未曾想到给德妃留下这样一个印象。但是有了德妃这个助力,章滢在宫中会更舒畅一点,因为章滢要的只是常立后宫不倒,保得性命周全,对于其他的并不在乎,而德妃以目前的身体,对于宠爱,只怕是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唯一想要的,大概就是辅助五皇子了。
利益不相冲突的人,才能真正的结盟。云卿微微一笑道:“我只是一个命妇,宫中之事并不能插手,德妃与珍妃一见投缘,我替珍妃开心。”
德妃一听话中的意思,目光里露出一丝明了,知道这瑾王世子妃果然是一个心思玲珑之人,她既说出了她对自己放下心来,其次又是表明了自己和珍妃之间的关系,能对朋友如此上心的人,在这京城名利场中实在是太少了,三则也说明了她的立场,她不是宫中的妃嫔,不可能事事都顾到,德妃要合作的人是珍妃,她们两人才是盟友。
德妃微微的咳了两咳,面色雪白单薄,没有一丝儿血色,只有那青色的血管在额角浮现,“此时已近午时,想必未央宫的来客已经散去,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珍妃吧。”
一般人是不能时时进宫的,更何况是随意出入后宫,只有宣召或者明帝给与特别待遇才可以进来探视,今日因为祭礼,云卿才得以见到章滢,自然想和她说一说话,等会御凤檀出来,便要出宫了,这一次以后,只怕又有段时间不能见到章滢,便点头道:“好。”
到了未央宫的时候,果然如德妃所说的一般,殿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人,章滢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换上了平日着的衣裙,看到德妃后对着她行了一个礼,德妃扶住她的手,还了礼笑道:“珍妃无需要这样客气。”
章滢请了德妃坐下,这才道:“今日承蒙德妃的帮忙,章滢才有如今协理六宫之权。”她说完朝着云卿一笑,让云卿坐下,自己则坐到上首的位置。
德妃摇头道:“协理六宫之权,那都是陛下对你的信任和宠爱,你要谢的,是陛下,若是说礼服之事,我还能沾上一些功劳,但是最大的功臣还是安嫔了,若不是她到我那去跟我说了此事,我也不能及时的赶到,将礼服送过来了。”
章滢点点头,头上的翠玉凤首簪子有着冰冷润泽的光亮,对着云卿一笑,原来今日是云卿想好了计策之后,章滢便请了向来关系好的安嫔,让十公主想办法将陛下引到了未央宫来,要知道这飞鸟衔衣虽然是奇特,若是明帝没有亲眼看到,也不是觉得神奇和惊叹,进而不再深究这件事情。
十公主素来得明帝的喜爱,又活泼动人,年岁不大,不会让人觉得是刻意而为,刚巧和章滢以前又是陪读的关系,说起章滢的事来也显得理所当然,不会突兀。而礼服的事,则章滢一时疏忽了,是云卿让宫女去与安嫔提出来,安嫔进宫多年,宫中的人际关系比起云卿和章滢自然是要好一些,又因为德妃为人处事素来给人是温和不争的印象,安嫔才求到了她的宫中去。
这其中的一切,都是一件件的连接起来,少一个人,少一个动作都很可能功亏一篑,章滢自然是明白,目带感激道:“安嫔我自然是要谢的,可若不是德妃你大方温和,礼服你亦可不借,也无人能非议。今日之恩,记在心中,礼服待我清洗干净之后,再差人给你送过去。”
德妃摇头,因为身体不大好的缘故,所以她的动作很轻微,声音也柔和,好在殿内安静,倒也听的十分清晰,“今日之事,珍妃需好好记在心上,万事皆要小心保重,勿要因事小而不在意,有些事不是时时都会有人提点解决的。”
章滢与云卿飞快的在空中交织了一眼,面露愧色,微微垂首道:“谢谢德妃提点,我以后自会多多注意。”
言毕,便在心中思索,今日若不是云卿发现端倪到她殿中来,如今被幽禁的恐怕就不是皇后,而是她了。
章滢不禁想到云卿所安排的这一切事情,云卿连仓库里布料的处理方法都想好了,以先祖显灵为借口,将布料全部都销毁,杜绝了日后因为这批布料再生任何事端的可能,方方面面,前后左右,都考虑得十分清楚。她日后可要多多学习才是。
“日后你多多注意,多多小心便是,此事已经过了,就当是上了一堂课吧。”云卿笑着安慰章滢。很多事,不是一说就能做到的,必须是一步步成长起来,章滢这两个月来没有受到损伤,已经进步颇多了。
三人的说着话儿,未央宫内一片和睦,而此时的储秀宫内,则是完全不同的氛围。
四皇子踏入储秀宫,便见里面的宫女开始有序带上自己的东西,一个一个接受侍卫的检查,离开储秀宫,因为明帝下旨,将皇后幽禁在此,连她身边的一干用度使唤之人,都减少三分之二,也就是空有皇后之名在这里。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这一切,眸中的阴寒散于全身,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生人莫近气息,仿佛随时可以将人冷死在他的身周。谁都知道皇后被幽禁了,这位皇子素来性格就冷戾,此时那些路过的宫女内侍望着这四皇子,无不噤若寒蝉,小心翼翼的提着东西,避开这具移动的瘟神,恨不得脚尖着地,不要发生一丁点的声音才好。
李元站在殿中,对着皇后道:“皇后,陛下让奴才将凤印收上来。”他口中依旧称呼着‘皇后’,然而说话却没了以往的那份毕恭毕敬,毕竟皇后已经只是一个废后,今生是没有希望再出储秀宫了,名存实亡已经是不可以改变的事实了。这样一个皇后是没有人会放在眼底了,宫中是最见风使舵,捧高踩低之地,何况还是从天堂掉到地狱,再也没有翻身之地了。
皇后依旧端坐在凤座之上,她已经洗干净哭泣的痕迹,脸上的妆容也重新画了一遍,全身的衣饰一丝不乱,冷眼看着站的笔直不见恭敬的李元,冷冷地道:“李副总管来的真快。”
李元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特意吩咐奴才收回凤印,做奴才岂能不好好执行,还望皇后莫要见怪。”他说的十分客气,可姿势却没有一丝恭敬之态,身子都未曾躬下,挑眉动眼的明显未将皇后放在眼底。
“大胆奴才,在皇后面前如此放肆!”米嬷嬷是皇后从薛家带进宫,又是皇后的乳娘,在她心中,皇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即便被幽禁,依旧是皇后。此时见李元这个阉人姿态如此倨傲,顿时见不过眼,怒目斥道。
李元横眼看着米嬷嬷,眸子里充满了轻视,冷笑道:“米嬷嬷,请问我在皇后面前如此放肆了,是未曾行礼,还是没有自称‘奴才’,若是有,还请米嬷嬷直说,以不尊皇后之罪告到陛下之前便是。”他说着,还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微微一躬身,以示敬重。
要说他有什么错,是人都看得出他的不尊敬,可若要真指出他哪里不敬,还偏偏说不出来。而且皇后刚被陛下怒斥幽禁,此时就算去找陛下,陛下也一定不会见皇后和她身边的人,李元这是故意说来刺人心的。米嬷嬷在一旁气的怒目圆瞪,嘴唇一张一合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担心的望着皇后,毕竟皇后锦衣玉食长大,出嫁前是薛家贵女,出嫁后又一直身份高贵,除了明帝,哪里有人给她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是皇后神情始终是平静而淡淡的,只是望着这殿中的一切,像是在发呆,又像是留恋这最后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看的米嬷嬷心里更加难过。
李元在宫中这么多年,与魏宁职位相差不大,但是晋升方式有很大的不同。魏宁是进宫后便分到了明帝身边伺候,算的上一开始就是有了头脸的内侍,而李元则是由小内侍一步步走到今日,见惯了宫内的残酷现实,踩着人一步步爬上来的他,现在是仅次于魏宁的副总管。皇后现在被幽禁,空有皇后的虚名,实际还不如他一个大内副总管有实权,他还需要有什么顾忌的。
皇后瞧着他的姿态,往日凌厉的美眸里露出一丝淡淡的嘲笑,根本就不将他的举动放在眼中,对着米嬷嬷淡淡地道:“将凤印拿给他吧。”
“砰”地一声……
只听外面的大门一脚被人踢开,偌大的响声在空寂的正殿之中几欲刺破耳膜。
皇后皱眉望去,却看到雕刻了龙凤牡丹图案的朱门外,四皇子一脸阴沉的走了进来。
李元见到四皇子,连忙收起了一脸不恭的神情,立即躬身行礼道:“奴才参见四皇子!”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四皇子眼眸微微眯起,闪过一丝慑人的威胁之气,抬起一脚朝着李元狠狠地踢了过去,戾气十足地喝道:“滚!”
四皇子本就是从小习武,此时出脚又快又疾,李元一时不防,被踢得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后,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他撑起身子,匍匐在地,忍住腹部传来的剧痛,将怨毒的神情埋藏在惊恐的目光之下,四肢微微颤抖,可怜地求道:“四皇子息怒,奴才也是为陛下办事,请四皇子息怒!请四皇子息怒!”他是一介奴才,怎么也不敢得罪四皇子,不管心里服不服,口中一定是要求饶的。
四皇子咬紧牙根,眼眸冷森的朝着殿中所有人横扫而过,最后停到了李元的面上,目光霎时冷了下来,声音吐字如冰,“滚!都给我滚出去!”
那冷厉带着煞气的眼神足足吓的所有人心头一凛,李元虽然敢对着皇后不敬,但对着这位皇子却没有半分轻视,陛下幽禁皇后,但现在还未正式封殿,四皇子是可以进来看望的。待身后的小内侍接过凤印之后,赶紧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连同其他的人也随之退下,不敢再在殿中停留,以免这位冷面皇子将怒意发泄到自己的身上。
米嬷嬷望着四皇子,她素来就有些惧怕这位冷冰冰的皇子,此时她不知道自己是该留下,还是和其他宫女一起出去,皇后感受到她的踌躇,淡淡的摆手道:“米嬷嬷,你先退下吧。”
米嬷嬷心中松了一口气,朝着皇后和四皇子福了礼后,退出了大殿之中。
本来广阔华丽的凤殿,此时因为人员骤然减少和人心境的变化,顿时显得空旷寂寥了起来,皇后带着赤金缕空牡丹镶翡翠护甲的手轻轻的搭在扶手上,望着四皇子,轻轻地道:“这个时候,你还来储秀宫做什么,万一你父皇知道了,又心生不喜,迁怒于你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冷淡,没了往日那种飞扬,四皇子看着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的母后,那日日穿的端庄华丽,眉头中带着高高在上雍容之气的皇后,此时一个人冷而孤寂地坐在了凤座之上,此生就只能呆在这储秀宫内,不能踏出一步,心头的痛楚化作了浓浓的怒意,又气又苦的问道:“母后,今日你礼服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一声质问换来的是皇后的轻轻的一笑,那一笑里有着无尽的冷意和冷漠,她的目光望着四皇子充满了怒意的面容,冷笑道:“怎么回事?你也看到了,不过就是凤凰啼血了。”
“儿臣问的是,这件事是谁下的手,母后可是知道?”四皇子站在殿中,双眸紧紧的盯着皇后,今日之事,事发突然,他连一点预兆都未曾知道,那凤凰啼血是什么原因,什么手法造成的,他现在依然不知道。
事到如今,他还一无所知,心中气闷难愈,焦躁暴郁。
被儿子这样的质问,皇后的手指忽然一下紧紧的抓住了扶手,双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嘲意,望着四皇子冷冷地道:“开始在皇庙之中,我没有想到是怎么出来的,但是现在,我却是知道了。只怪我技不如人,不如那个贱人罢了!”
四皇子一双极为锐利的鹰眸森寒点点,他本来就是在皇室中长大,对于勾心斗角见得太多,此时皇后这么一说,联系在祭礼上所发生的一切,顿时便联系了起来,冷声地问道:“珍妃的礼服,母后在上面做了手脚对不对?!”所以才会在未央宫发生什么相思鸟现身的鬼吉兆!所以才会变成皇后的礼服出问题!
皇后冷笑一声,并不出言,自己的儿子她最是了解,心思深沉,能猜到这一点,她一点都不奇怪。
然而,四皇子在听到珍妃之后,面色却是冷冷的一沉,语气里带着一抹冷嘲道:“母后,她只是一个新进的妃嫔,无子无女,你又何必去陷害她,弄的现在只能幽禁在储秀宫!”
闻言,皇后闭上眼睛,深深的一呼吸,陡然再睁开后,便是一片十足的冷意,目光如剑射向四皇子,寒声道:“你以为我是要对付珍妃,你以为我想要针对的只是她!”她忽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一个柜子里,一手拖出里面的一个匣子,猛地掷到了四皇子的面前,美目怒瞠,嘶声呼道:“我针对地是她!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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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2-13 18:47:24 本章字数:5675
她忽然站起来,走到旁边的一个柜子里,一手拖出里面的一个匣子,猛地掷到了四皇子的面前,美目怒瞠,嘶声呼道:“我针对地是她!是她!”
不大的匣子因为皇后用力的扔掷,合口处摔裂了开来,露出了里面一封封的书信,还有几张随笔画,从匣子内蹦了出来,展开了半卷的画面露出一个女子绝丽的容颜,一双凤眸如水雾迷蒙,华丽妩媚,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漠如烟,飘渺疏离。爱残颚疈
四皇子心头一凛,目光先是一愣之后,随即换做一片森冷之气,这是他书房里的东西,如今却到了这里,他心中满是怒意,抬头望着皇后,冷声问道:“母后,你竟然派人跟监视我!”
皇后一直望着四皇子,从匣子掉落到地上,他目光里先是痛意,后是怒意,都观察的十分清楚,面对四皇子的指责。她一步步走到四皇子的面前,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惊讶,有的只是那略微发白的唇瓣里透出来的深深的失望和伤心,“你若不是上次在安氏的晶心宫里做出那样的事儿来,我还不知道,原来你对这个女人,已经这样上了心!你竟然可以杀了三皇子一派古次辅的孙女,就是为了让这个女人做你的正妃!”
四皇子听着皇后的话,牙根紧紧的咬住,他的胸口充满了愤恨,这种愤恨不单单是来自于今日皇后的被废,来自于皇后的字字责骂,还有更深处的,是那一次被云卿拒绝的屈辱,他眸光几欲如乌云压顶,黑沉沉的看不到底,双手握拳,拧声道:“所以呢,所以母后不想要这个商女做我的正妃,就要去害珍妃,结果反害不成,还让自己被永远幽禁吗!”
“啪”的一声,只见皇后扬手在四皇子的左脸上狠狠的扇下一巴掌,未施浓妆的美眸里利光不减半分,面色夹杂着极其的失望和痛恨,咬牙道:“到了现在,你还不知道母后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你还以为母后只是因为那个沈云卿生的像贾漪兰才对她下手的吗?!”
四皇子冷冷的注视着她,目光里透露出的阴沉,说明了他正是这样以为的。
皇后苍白的一笑,目光却愈发的凌厉,她用脚尖踢了一下地上的小匣子,语气怅然道:“对,我是讨厌贾漪兰,讨厌她当初夺走本该属于我的皇后的位置,可老天有眼,报应不爽,那个女人在生完孩子后,就身体虚弱去世了,最后这皇后还是属于我的!这么多年,我坐在这皇后的位置上这么多年了,比她足足多了二十年,我还会为了当年的事记恨吗?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你和安氏(原来的莹妃)所做的事情,是冒了多大的危险,你杀了古晨思,就是公然的和三皇子一党挑战。现在三皇子已经公然和你翻脸,他们明里暗里对你打击不断,打压连连!这些日子,你处理公事,是不是觉得疲于奔命,是不是觉得力不从心,是不是觉得大不如前!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心腹们觉得杀了古晨思这件事情,实在是太不是时机,太不明智了!他们怀疑了你的领导能力,你的决策能力,以及你登基后能不能治理好国家的能力!你让他们动摇了,自然做什么都不顺手了,更何况如今我们再也不是以前的薛家了,没有了薛家,我们就没有了以往的优势!”
皇后一口气说下来,脸色更加苍白的厉害,她看着四皇子紧抿的嘴角,越发阴鸷的神情,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又继续道:“我原本以为你会明白的,我看着沈云卿嫁给了御凤檀,以为你会死了这条心,谁知道,你竟然暗中派人每日看着沈云卿,看她每天做什么,记录下来送给你,还在书房里画了她的小像,是啊,我是派人监视了你,因为我对你不放心!你现在已经忘记了你自己的身份,你的理想,你的宏图大业了!你的一门心思都在沈云卿的身上,你甚至连她的婚礼上,和御凤檀起了冲突。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其他的人都看不出来吗?三皇子,五皇子他们只不过装作没看见,因为他们还没有十足的把柄,将你击倒,让你永远的,再也站不起来!若是有了,一个觊觎兄弟之妻,这条罪名就够你在陛下面前再也翻不过身来!”
自四皇子懂事之后,皇后再未曾如此厉声的和他说过话,她要培养自己儿子的威严,培养他帝王的威慑,让他早早便有那种皇家的,一言九鼎的气势,然而今天,皇后声色俱厉的指责,却让四皇子神色沉郁,他的双眸闪烁不定,绣着四爪金龙华服广袖之下的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握着,忍受着心中的翻滚汹涌的情绪。
他以为自己掩饰的不错的,以为没有人知道的,他自认为监视只是为了预防她再有什么阴谋诡计!
可谁知道现在被皇后看穿,被皇后揭穿,他觉得自己好似被人扒光了保护色一样难堪!不,不能说是难堪,更正确的说,是难以忍受的的求而不得,“母后,做皇帝,不就是为了做这天下之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我连一个沈云卿都不能要,那当这天下之主又何来什么乐趣可言!”
望着四皇子的神色,皇后缓了一缓,闭上了眼睛,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啊!这种貌美近似妖的女人,生来就是给男人劫难的!只是这劫难为何要落在自己的皇儿身上!
她有些疲倦的睁开眼睛,转身望着柱子上的龙凤图案之上的那条扶摇蟠龙,悠悠地道:“你说的没错,做这天下之主,就是为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是你现在还不是,你只是可能成为天下之主中人其中的一个。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你想要她这样貌美的,母后为你寻便是,天下如此之大,比她生的美丽的,生的妩媚的,再难找,也找得出!”
“母后,这天下不会再有第二个沈云卿!”四皇子打断了皇后的话,幽黑的目光里带着肯定,语气生硬道:“有她貌美的,没有她的聪慧,有她聪慧的,没有她的美貌!”
四皇子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起云卿的时候,带着一种全然难得见到的柔和,皇后默默的望着她,脸上的神色生出一种悲哀来,颤声道:“你听,你自己听听!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置她于死地的原因!因为她的存在,会让你迷失了方向,会让你最终一无所有!我绝不容许有任何人能威胁到你的前程!”
“可是你为什么要在祭礼上这么做,今日赔进去的是你自己的一切,你让朝臣日后如何看待我!”四皇子低吼了起来,双目之中神色既阴且沉,他的心情很复杂,他深深的恨着让皇后被幽禁的云卿,却在心底的深处不愿意皇后加害于云卿,却又恨不得云卿早点死了算了!这种纠结郁闷屈辱愤恨的情绪使得他抬脚狠狠地踢了一脚!
“谁说我赔了一切,如今我还是皇后!”望着地上的匣子狠狠的撞到了柱子上,发出猛烈的撞击声,一匣子的信纸满殿飞舞。皇后知道四皇子心中已经明白了自己所做不是正确的,这个时候,她要做的便是以亲情打动自己的儿子了。
果然,四皇子闻言,双目里透着森冷之色投向皇后,“母后,今日祭礼之上,你以薛家当年辅助之情逼得父皇给你留下了后位,但执掌六宫之权已经被人夺去,你现在空有一个皇后之名,又有何用?就连薛家仅剩下的那一点情意都不复存在了!”
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后,在后宫,又能算什么!不过是幽居在一座名为“储秀宫”的冷宫里面,渡过余生的日子罢了!
“不,轩儿,你错了。”闻言,皇后却是淡淡的一笑,那笑容又有了她往日的高贵雍容,仿佛她现在不是一个即将被幽禁的皇后,而是一个刚刚坐上凤位的女人,那笑意从嘴角蔓延到了眼里,她转身一步步的走到了凤座之上,缓缓地坐了下来,凤服铺展在脚边,华丽生辉,她的手指抚着座椅上的凰羽,轻声地道:“只要本宫一日是皇后,你就永远是皇族的嫡子,帝后所出的皇子,宗谱上的嫡长子,永远都无法改变!”
她的声音在殿内回荡,虽然轻,然而一个字的一个字似石头坠落,砸在了四皇子的心头,他望着凤座上的那个女人,好像第一次才认识了她一般。
四皇子心目中的这个母后,是有心计的,但是那种心计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所用,和那些年轻貌美的妃嫔拈酸吃醋,惹得父皇不喜,大局上一点都顾忌不到,若是没有了薛家,她一切都没有了。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和记忆里空有一副母仪天下的外表的皇后又不同了,虽然这一次她还是落败了,但是她的出发点,是站在了不同的角度,是为了儿子争夺储君的前途稳定,而在事情落败之后,又很快的分析了局面,选择了最有利的做法。
诚如皇后所言,若是她被废了,不过就是丢入冷宫之中,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老死或者是赐死,与现在相差无几,但是现在,她的处境虽然差不多,但是四皇子却是不同,至少他不是一个废后之子,不是一个身份尴尬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