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郑氏做了多年儿媳,对太夫人的性情脾气十分熟悉,只得作罢。
  这大半日,郑氏心里也犯了嘀咕。
  太夫人对程姑娘也太过看重了吧!对了,这位程姑娘今年及笄,和贺祈的年龄倒是般配……这个念头刚起,郑氏立刻摇头轻笑。
  贺祈是平国公唯一的嫡子。太夫人几乎将贺祈宠上了天。贺祈的妻子,必然是名门闺秀。以程家的门第,根本高攀不上平国公府。
  还是尽力促成侄女郑清涵和贺祈的亲事才是。
  一来可以降低贺祈的戒心。二来,大事不成,也多一条退路。
  郑氏心中暗暗盘算,很快到了门口。
  贺祈正好搀扶着太夫人下了马车。
  郑氏扬着笑脸,亲热地上前扶住太夫人的胳膊,嘘寒问暖:“婆婆出去大半日才回,儿媳心中一直惦记得很。婆婆累不累?儿媳扶着您回院子歇下吧!”
  太夫人心中惦记着一桩要紧事,哪有心情和郑氏闲话:“三郎送我回去便可,你不必跟着来了。”
  郑氏:“……”
  贺祈连眼角余光也没给郑氏一个,扶着太夫人扬长而去。
  看着祖孙两个相依离去的身影,郑氏胸口阵阵发堵,暗暗咬牙。
  这个老虔婆!
  这个混账贺祈!
  待她的儿子贺袀做了平国公世子,看她怎么收拾这一对祖孙!
  ……
  “都退下。”
  进了屋子后,太夫人一声令下,所有丫鬟都退了出去。然后,太夫人抬眼看向贺祈。也不说话,就这么若有所思地打量。
  贺祈厚着脸笑问:“祖母这样看我做什么?又不是第一日见我了!难道我今日脸上长了花不成!”
  太夫人活了六十年,饱经世故,岂会被这点小小的花招耍弄过去,闲闲地瞥了装模作样的孙子一眼:“你脸上没有花,程姑娘倒是娇美得像朵花。”
  贺祈:“……”
  在太夫人如炬的目光下,贺祈摸了摸鼻子,不自觉地咳嗽一声:“祖母,我……”
  “别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来蒙祖母。”
  太夫人瞪了贺祈一眼:“祖母活了大半辈子,经过的事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真当我看不出来吗?我是想听你亲口说!”
  说就说!
  向祖母表明心意,也是迟早的事!既被精明的祖母察觉了,也无需遮遮掩掩!
  贺祈忽地跪了下来,黑眸中闪出坚定的光芒:“祖母,我从初见程姑娘的那一刻起,便对程姑娘倾心。”
  “请祖母为我去程家提亲!我要娶程姑娘为妻!”
  太夫人:“……”
  这个混小子,真是敢想敢说!
  其实,太夫人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自己孙子什么脾气,没人比太夫人更清楚。那点伤,对贺祈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贺祈坚持要“复诊”,每顿喝苦死人的汤药,还喝得美滋滋乐颠颠的……
  想也知道,这和那位人美心善的程姑娘脱不了干系。
  去程家观礼,是为了还人情,更是为了亲眼看一看程锦容。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令眼高于顶情窦未开从不屑看任何少女一眼的贺祈动了春心。
  这一看之下,饱经世故识人无数的太夫人也觉惊艳赞叹。
  相由心生。
  程锦容目光清明,举止磊落。对着长辈恭敬有礼,却未因权势露出谄媚之态。
  太夫人对程锦容的第一印象,无疑是极好的。
  不过,太夫人也没料到,一问之下,贺祈便张口要求娶程锦容!
  ……
  太夫人闭上眼,以手揉了揉太阳穴,再次睁开。
  贺祈一动不动地跪在她面前。
  平日略显跋扈飞扬的俊脸,此时认真又诚恳。
  太夫人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忽然心里冒了酸水:“你长这么大,不管张口要什么,祖母都依着你。这还是你第一次跪在我面前,这般郑重其事地恳求祖母。”
  而这样放低姿态的恳求,是为了喜欢的姑娘。
  这个臭小子!
  贺祈见太夫人没有动气,心里一喜,殷勤地说道:“若是为了祖母,让我跪上三天三夜,我也不嫌累。”
  太夫人被哄得好气又好笑,伸手拧了贺祈的俊脸:“祖母一把年纪了,不稀罕听你这些花言巧语。留着哄你的程姑娘去。”
  第六十六章 说服
  太夫人年轻时有“胭脂虎”的绰号,擅骑射,刀法不弱男子。也因此,老平国公畏妻如虎。
  如今太夫人一把年纪了,手劲却是不小。此时心里泛酸,手上用了三分力。
  饶是贺祈脸厚,也被拧得龇牙咧嘴:“诶哟!祖母!对着最疼爱的孙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太夫人又被气乐了,笑骂道:“混账小子。知道祖母疼你,就来用苦肉计,逼着祖母点头是吧!”
  “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你是平国公府未来的世子,日后要承袭爵位和家业。你的妻子,以后是贺家主母,是一品的国公夫人。”
  “你的亲事,需慎之又慎。岂能容你任性胡闹!”
  “程姑娘医术出众,是个人美心善的聪慧姑娘。我并无贬低程家之意,不过,程家的门第和平国公府并不相当。祖母若为你求娶程姑娘,只怕你父亲第一个就不同意!”
  太夫人就事论事,语气也和缓下来:“三郎。少年人冲动热血,喜欢一个姑娘,再正常不过。可成亲是另一回事。你应该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名门闺秀为妻。”
  贺祈依旧跪得笔直:“平国公府传承两百年,靠的对天子的忠心和赫赫战功。以平国公府今时今日的声望,无需和名门世家联姻。”
  “祖母口中的名门闺秀,我一个都不喜欢。”
  “门当户对,不及两情相许。”
  “祖母说的对。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所以我一定要娶一个我心仪恋慕的姑娘。我喜欢程锦容,非她不娶!”
  太夫人:“……”
  贺祈什么脾气,没人比太夫人更清楚。
  这个混小子,自小就是个犟脾气。认准了的事,九头马也拉不回。
  太夫人忍不住又揉了揉头。
  ……
  贺祈就这么跪着。
  大有“祖母不同意我就一直跪下去”的架势。
  僵持了片刻,太夫人终于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你先起来吧!提亲之事,我总得先写信给你父亲,和他商议一番,再做定夺。”
  他就知道,疼爱他的祖母一定会松口。
  贺祈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道:“我已经以祖母的口吻写好了一封信。祖母派人送去给父亲便可。”
  太夫人:“……”
  太夫人被气乐了,随手拿起椅子边的拐杖,一拐杖敲了过去。
  拐杖是极坚实的木料所制,便是不用全力,落在身上也很疼。
  贺祈没有躲闪,任太夫人打了几拐杖。
  只打了三下,太夫人就舍不得再动手了,放下拐杖,张口数落:“祖母不是早就和你说过吗?祖母生气拿拐杖的时候,你就快跑。左右祖母追不上你。这么傻呆呆地跪在这儿,祖母一怒之下,打坏了你的身体怎么办?”
  贺祈看着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祖母,低声说道:“祖母可曾消气了?”
  他宁可跪着挨祖母的拐杖,也不愿伤祖母的心。
  太夫人听懂了贺祈的怀中之意,鼻间一酸。
  外人都言贺三公子跋扈无礼,暴躁易怒,是京城纨绔。他们都是瞎了眼!她的三郎,明明就是一个孝顺体贴的好孩子。
  三郎自幼丧母,亲爹早早领兵去了边关。自小就在她身边长大。她这个祖母,焉能不多偏疼几分?
  太夫人扔了拐杖,将贺祈搂进怀里:“祖母消气了。好孩子,你喜欢程姑娘,祖母就为你求娶她过门为媳。”
  贺祈心中一喜,故意叹道:“只怕父亲不肯点头同意。”
  “他敢!”太夫人哼了一声,松开贺祈,霸气地说道:“扶祖母去书房,祖母亲自写信给你父亲。”
  离得再远,也是她儿子。
  她说的话,儿子还敢不听?
  ……
  贺祈心里美滋滋的,殷勤地扶着太夫人起身去书房。然后亲自铺信纸,磨墨,以毛笔蘸墨,送到太夫人手中:“祖母请用笔。”
  太夫人看着轻飘飘如置云端的孙子,不由得哑然失笑。
  那个因父亲离去夜半偷偷哭泣的孩童,转眼间就长成了英俊又体贴的少年郎。到了惦记娶媳妇的年纪了。
  太夫人接过笔,运笔如飞。片刻间,一封信便已写成。将信卷好封蜡,叫来家将,今日便将家信送出京城。
  忙完这些,太夫人面上有了几分倦色。
  “人老了,不中用了。”太夫人笑着自嘲:“换在年轻的时候……”
  贺祈笑着接过话茬:“换在年轻之时,祖母单手可伏虎。所以,才得了胭脂虎的美名。”
  太夫人被哄得开怀一笑。
  她年轻时曾提着刀追打了老平国公两条街。老平国公自此再不敢有纳美妾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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