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节

  裴皇后听出程锦容的暗示,心头怒火稍稍平息。
  锦容说的没错,她得冷静下来,好好安抚寿宁。
  程锦容很快退了出去。
  裴皇后定定心神,放缓语气:“寿宁,你过来,母后有话问你。”
  寿宁公主绷着一张俏脸,气呼呼地走上前,没等裴皇后张口发问,就一股脑地将心里的不满倾斜而出:“宫里已经传开了,说父皇为我挑了永安侯府的二公子做驸马。”
  “永安侯是我舅舅,亲上加亲倒是合适。可那个裴珏,是裴家庶子,生母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我堂堂大楚长公主,岂能召一个侯府庶子做驸马?”
  “以后我见了康宁,岂不是连头都抬不起来了?人人都会在背后取笑我。母后,你可得替女儿做主!去和父皇说,替女儿另挑一个驸马。”
  寿宁公主越说越顺溜,显然来之前就想好了:“驸马要出身名门,是家中嫡子,要生得英俊,要说话风趣讨喜,要事事都依着我顺着我。比康宁的驸马强了那么一点点,也就行了。”
  裴皇后:“……”
  裴皇后嘴角抽了一抽,忍住怒骂寿宁公主一顿的冲动,竭力放缓声音:“寿宁,你父皇特意令小六去了永安侯府半日。小六对裴珏满口夸赞,说他品性才貌俱佳,堪为驸马。你难道还信不过小六的眼光?”
  寿宁公主撇撇嘴:“裴珏再好,也是庶子。”
  裴皇后淡淡说道:“只要人好,出身差一些也无妨。你父皇既是相中了裴珏,便是本宫也改变不了皇上的决定。”
  不然,你以为我乐意你嫁给裴珏吗?
  寿宁公主还要再说什么,裴皇后又道:“寿宁,你的头痛之疾是好了,失忆的怪症却没好。这等怪病,就连杜提点也没法子医治。你父皇特意为你挑一个出身略低一些的驸马,也是为了你着想。”
  “你就别闹腾任性了。安心回长乐宫里带着,等着你父皇赐婚吧!”
  寿宁公主红了眼眶:“又不是我自己想生病。再说了,我现在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不能挑一个样样出众的驸马了?我不管,母后不替我做主,我就自己去见父皇。”
  裴皇后好说歹说,也没劝住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转身就去了保和殿。
  裴皇后憋了一肚子闷气。二皇子和寿宁公主各有各的闹腾不省心。她这个“亲娘”,又不能袖手不管,真是懊恼又憋闷。
  ……
  保和殿。
  宣和帝可没裴皇后这么好的脾气和耐性,听完寿宁公主的哭诉后,宣和帝淡淡说了一句:“朕意已决,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安心等着成亲大婚便是。”
  寿宁公主:“……”
  寿宁公主想闹腾,又没那个胆子,只得向六皇子眨眼求救。
  六皇子张口安慰寿宁公主:“皇姐,裴珏表哥样样出众,唯一欠缺的,就是嫡出的身份。不过,等日后你们成亲,他就会住进你的公主府。以后,他就是大楚驸马了。谁还会记得他是嫡子庶子。”
  “妻以夫贵,这是寻常人家。皇姐是公主,夫以妻贵,夫以妻荣。裴珏表哥做了皇姐的驸马后,谁也不敢说他半个字。也没人敢因此取笑皇姐。”
  “皇姐就放心吧!以后,我替皇姐和驸马撑腰!”
  宣和帝赞许地看了六皇子一眼:“小六说的有理。寿宁,你回去好好想想这些话。”
  寿宁公主万般无奈,满心委屈地应了一声。
  回了长乐宫后,寿宁公主哭了一场,自怜自叹自伤不已。
  不过,宣和帝半分没心软,过了几日,赐婚的圣旨就到了永安侯府。
  ……
  永安侯府。
  闻讯回府一同接圣旨的永安侯夫人,在震惊中接了赐婚的圣旨。
  同样震惊的,还有裴珏本人。
  这一桩婚事,从头至尾都是永安侯一手筹划,裴珏一无所知。接到赐婚的圣旨时,裴珏整个人都懵了。
  “皇上为什么会选裴珏做驸马?”赵公公一走,永安侯夫人脸上强撑着的喜意就没了,满目怒意地盯着永安侯。
  永安侯根本没理会永安侯夫人。
  自永安侯夫人离府随裴璋居住,夫妻两人就此反目。除非府中有极重要的事,例如赐婚这等大喜事,永安侯夫人不得不到场。否则,夫妻两人根本不会碰面。上一次见面,还是几个月之前的事。
  裴珏也脱口而出道:“是啊,父亲,我从未想过做驸马。”
  永安侯却是一脸快意自得:“阿珏,为父为你求来了这么一桩好亲事。你就等着做驸马吧!”
  裴珏素来孝顺听话,从不拂逆永安侯的心意。此时听到这句话,却情难自禁地低声说了一句:“父亲,儿子不想做驸马。”
  永安侯不以为意地笑道:“傻小子,做驸马有什么不好。寿宁公主是嫡出的长公主,和二皇子是双生兄妹,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姐姐。你做了寿宁公主的驸马,就是皇上和皇后的女婿。一辈子的前程富贵都有了。”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什么一辈子的前程富贵。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妾室所生的庶子。他样样不及兄长裴璋。不过,他从不介意这一点。他最崇拜的就是兄长,他也从未想过要和兄长争抢世子之位。
  可父亲不肯容他过平静的日子,一步步将他推到今天的地步。
  寿宁公主和元思兰曾有过的炽烈爱恋,满京城无人不知,裴珏也知晓。他不会鄙薄痛失所爱患了失忆怪症的寿宁公主,可他也不想做寿宁公主的驸马啊!
  第五百八十一章 兄弟
  裴珏满心酸涩,无人知晓。
  永安侯夫人狠狠盯着裴珏,眼里蹭蹭冒火星:“好一个裴珏!你时常向我这个嫡母献殷勤,我还以为,你总算有几分良心。原来,你一直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裴珏满心委屈,低声解释:“母亲误会了。我对母亲一直尊敬有加,恭敬亲近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是装模作样……”
  永安侯夫人连半个字都听不进去,冷笑着说道:“行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皇上下了圣旨赐婚,你就要做大楚驸马了。我这个嫡母,你何须放在眼底。便是你大哥,以后见了你也得行礼。”
  “你父亲处心积虑,百般为你筹谋考虑。如今是如愿了一大半。”
  “待日后,你父亲再为你请封世子。皇上岂能不向着自己的女婿。你日后好好伺候寿宁公主,富贵前程就都有了。”
  裴珏:“……”
  裴珏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禁不住这般冷嘲热讽,俊脸上满是窘迫难堪,眼眶都红了。
  永安侯倏忽沉下脸,冷冷看向永安侯夫人:“住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永安侯夫人现在是半点都不惧永安侯了,冷笑着回击:“我是朝廷钦封的诰命,是正经的永安侯夫人。裴珏是庶出,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就说不得他了?就是日后他和寿宁公主成亲,我也得喝一杯公主奉的茶。”
  “怎么?你还想休妻不成?”
  “你不怕丢人,我也不怕丢脸。我倒要看看,你休了我之后,谁来操持裴珏的亲事!”
  永安侯:“……”
  永安侯夫人离府一年,言辞锋利了许多。一张口就踩中了永安侯的要害。
  寿宁公主府早已建好,皇上赐婚后,很快就会定下婚期。这等要紧时候,永安侯府不能缺了当家主母。
  永安侯在心中迅速权衡利弊,将一肚子怒火按捺下去,语气陡然软化:“我怎么可能有休妻的念头。你搬出府住了一年多,也该回府了。眼看就要到年底,府中人情来往走动,样样离不得你。你还是回来吧!”
  看着低声下气的丈夫,永安侯夫人心中憋了不知多少年的闷气抒出了大半,别提多畅快了。
  其实,就是永安侯不说,她也想回府了。
  当日,她一个冲动之下,搬去和裴璋同住。裴璋每日在宫中当差,隔两日才回去一次。天黑回家,第二日天不亮就走了。她一个人在宅子里住着,实在寂寞冷清。她过惯了永安侯夫人的日子,根本不习惯那样的生活。
  裴珏隔三岔五地登门请安,侯府里大事小事都向她请示。她若是真不想过问,怎么会理睬裴珏?
  永安侯夫人还要拿一拿架子,故作傲然地哼了一声:“侯爷张一张嘴,我就回来。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永安侯捏着鼻子继续认怂:“往日我有诸多不是,今日向你陪礼。”
  永安侯夫人心中快意,睥睨夫婿和庶子一眼:“我还得回去和阿彰商议。阿彰点了头,也得有人去接我。”
  永安侯看了裴珏一眼。
  裴珏只得说道:“儿子去接母亲回府。”
  ……
  这一日晚上,裴璋不必在宫中当值,天黑就回了宅子里。
  永安侯夫人正在等他。
  一同等着他的,还有庶出的二弟寿宁公主的未来驸马裴珏。
  “阿彰,”永安侯夫人有些心虚,不敢直视裴璋:“我有话要和你说。”
  裴璋目光一扫,淡淡道:“母亲是要回永安侯府了吧!”
  永安侯夫人:“……”
  “母亲什么都不用说。当日我就说过,母亲想来小住一段时日,我这个做儿子的不会不允,想回去,我也不会拦着。”
  不知从何时起,裴璋变得越来越冷漠淡薄,便是对着自己的亲娘,也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裴璋这般通情达理,永安侯夫人松口气之余,又有些心酸和无奈:“阿彰,你到底要和你父亲怄气到什么时候?难道真要彻底反目决裂不成!”
  “你身上流着裴家的血,你是他嫡亲的长子。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你到底要执拗到什么时候?”
  你父亲是对不住程锦容母女。
  可他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为了一个程锦容,你就真的不要亲爹亲娘了吗?
  碍着裴珏也在,有些话永安侯夫人不能说出口。可她眼底的哀恸是那样的真切,清清楚楚地传递出了满心的酸楚。
  同样的话题,母子两人这一年里争执不下数次了。
  裴璋已经懒得再费口舌,简短地说了一句:“我不会回去。”
  永安侯夫人红着眼,颤抖着说道:“好,你不回去,我回去。我要替你守着裴家的一切。谁也别想夺走属于你的东西。”说着,狠狠瞪了裴珏一眼。
  裴珏:“……”
  裴珏满肚子冤屈。
  父亲要抬举他,嫡母看他就如眼中钉肉中刺。他的心里太苦了。
  裴璋走上前,拍了拍裴珏的肩膀:“二弟,皇上圣旨赐婚,你拒绝不得,也别再胡思乱想了。人生在世,谁都有不得已的时候。你不想做驸马也不行,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振作起来,接受这个事实。”
  只有兄长真正地了解他。
  他是真的不想做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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