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4

  「无法改变。」
  “为什么？”浅羽温人依靠在白色的墙壁上, 碧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他声音平淡，就像是随口问问，“这个世界的万物都在改变, 为什么我们无法改变。”
  「因为是规则, 所以无法改变。」
  浅羽温人低着头, 白色的兜帽挡住了他的眼睛, 将他下半张脸印出一小片阴影, “唔？”
  “因为存在的意义吗？”浅羽温人声音淡定，“规则只能理性，推动规则发展的我们也只能是理性，所以一成不变才是最安全的。”
  「是。」
  浅羽温人叹了口气,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看上去心情糟糕透了, “所以说啊，为什么你就能如此淡定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每时每刻做的都是同一件事, 你建立着规则, 我则是引导着世间万物摧毁规则，并以此创建新的规则。”
  “所谓的理性, 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一直。」
  “如果我执意着改变这一切呢？”
  「会消失。」
  浅羽温人抬起头来, 碧色的眸子里带着一点奇特, “你说，当我们不再理智之后, 会消失掉？”
  「书」沉默的俯视着浅羽温人, 书页在翻动, 最后留下一行大字：「是, 你会消失。」
  特质不同导致了他们之间很多观点的不同，也导致了他们的表现形式不同，书就是书，作为规则存在的他选择的形式是书，他塑造规则，但实际上是一个难以亲近人类的造物，比起浅羽温人，实际上他才是那个视人类为无物的神明。
  所以他甚至将能够重新塑造规则的书留在了人世间，任由人们去争夺，去改变甚至是塑造全新的世界。
  这是重视吗？不，这只是无视而已。
  祂是最合格最无情的神明。
  所以对比起来，作为破立存在的浅羽温人实在是被赋予了太多的人性，虽然比起人类来说他是一个极端公平的奇怪中立者，但实际上，他其实是不合格的。
  他对这个世界乃至于人类实在是太过关注了。
  人类的形态，人类的思想，人类的极端性，书甚至有时候觉得，浅羽温人一开始只是一个人类，但因为性格过于奇怪于是被扔过来做了半吊子的神明，思想上的差异总有一天会让他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所以在那一天，他完全无视会消失的前提选择了改变，并以此封印自己的记忆寻找得到改变的契机时，书并没有多惊讶。
  毕竟，对一个执着于改变的人来说，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都是正常的。
  是的，在这个时候，书已经开始认为浅羽温人是人了。
  本身偏向于人类的半吊子神明找到让自己改变的契机非常容易，只要他找到一个绝对偏向性的人类，不再完全是规则的理智，那么他便被改变了，也可以说他已经无法成为神明了。
  祂一直都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破立在全无记忆的时候遇到那个孩子。
  偏爱是看得出来的，更何况是属于神明的偏爱。
  但是，他执着于的改变到来了啊。
  他会很高兴吧？或者是后悔？
  人类的情绪祂不懂，但是对于破立来说，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
  这场猝不及防的雾气已经不知道造成了多少人死亡，异能特务科在加班加点的处理，但还是无法阻止雾气的蔓延扩散。
  坂口安吾看着异能指数飙升，眉头皱的完全下不来，“现在怎么办……”
  这场雾的源头一定是涩泽龙彦，至于涩泽龙彦一定和魔人在一起，但费奥多尔一直都是以躲藏出名，只要他不主动跳出来，几乎没有人能找到他在什么地方，在这种信号都不稳定的情况下找到他的人无疑是天方夜谭。
  这种情况下，只有找到涩泽龙彦然后让太宰治清除他的异能力，或者说……杀死涩泽龙彦。
  “能确定太宰治的位置吗？”
  “不行，我们的设备没办法在整个横滨运行，到处都是雾，拥有这方面异能力的异能者都很吃力。”手下焦急的回答：“但是我们大概找到了涩泽龙彦的位置，他们在那座高塔上。”
  坂口安吾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片刻后他点点头，“我知道了，一旦查到太宰治的位置立刻通知我。”
  “是。”同样因为意外情况被安排来加班的辻村深月应了一声，接着她才愣了一下，“那，坂口前辈你去干什么？”
  “去见一见这位造成了整个横滨大乱的涩泽龙彦。”
  坂口安吾站起来，他转身离开，眼里带着一点复杂。
  当年是异能特务科为了抑制龙头战争才放出了涩泽龙彦，却没想到涩泽龙彦让这场战争发展的更加激烈，为了掩饰这件事，异能特务科致使涩泽龙彦逃离，一直到了现在，那时候的坂口安吾刚刚卧底加入港口黑手党，之后才知道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竟然是这样造成的。
  现在也算是异能特务科错误的延续，那就由他们处理掉涩泽龙彦吧。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轮不到太宰治来救场。
  另一边，被坂口安吾一直惦记着的太宰治和浅羽温人离开了刚才的地点，但是那个杀手一直跟着他们，并时不时给太宰治放冷枪，导致他想要和浅羽温人谈谈都找不到空隙，在忍耐了许久之后他终于生气了。
  在港口黑手党待了那么久，作为史上最年轻干部的太宰治向来都不是一个容易被杀死的人。
  他的反侦察能力强悍，同时也意味着他的侦探能力极强，每一个异能力都是没有理智，完全袭击自己主人的存在，但是也不是说，在这个异能力受到其他人攻击的时候就不会去反击。
  就这样，在太宰治的引导下，狙击手的子弹成功的打中了某个异能力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缺少了一只眼睛的异能力看上去相当骇人。
  “……实在是太不华丽了。”作为异能力的主人菲茨杰拉德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异能力扭了一下头，在一瞬间光泽扭曲，破洞重新恢复原状，没有智商的异能瞬间跳出去，在一瞬间和那个击中他的狙击手面对面。
  “喂！谁让你用我的钱去强化自己！”菲茨杰拉德非常爆炸，“该死的，那是我的钱！”
  “是啊，它就是花着你的钱，还要打死你。”太宰治展开嘲讽，“你应该感谢我，毕竟如果不是我刚才那一下，你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找书实现愿望？你的妻子连你都等不到了。”
  菲茨杰拉德一把抓住太宰治的衣领，他想要反驳什么，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菲茨杰拉德一把推开太宰治，他看向浅羽温人，“为什么异能力会跑出去？那些普通人呢？”
  “我们在异能力里面，是一个异能者的独特异能。”浅羽温人回答。
  “异能力？哦，那个收藏家？”菲茨杰拉德想了想，接着他想起了之前见到过的费奥多尔，“我知道了，那只老鼠！那家伙竟然直接让收藏家用雾笼罩了整个横滨？那家伙在搞什么？！”
  太宰治歪歪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开始的计划也是覆灭全横滨吧？”
  “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指责魔人。”
  “嘁。”菲茨杰拉德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服，“怎么样才能把异能力收回来？砸破那东西头上的宝石就可以了吧？真是的，那家伙花了我那么多钱，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没有反驳呢。”
  “是啊，因为他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太宰治啧了一声，“如果温人你不是书并且被他们发现了的话，现在我们面对的也不是这场雾，而是这家伙的横滨覆灭计划吧，真无情啊菲茨杰拉德先生。”
  菲茨杰拉德并不反驳，因为这确实是事实，他一开始的计划确实是清除横滨所有的东西来搜寻书。
  为了能够让妻子绽放笑容，为了能够让妻子幸福，他最好了全然的准备才来到了横滨，不管是留下多少杀孽，就算是死后要下修罗地狱也没关系。
  他一定会复活女儿，看到妻子最幸福的面容。
  “你不解决吗？”菲茨杰拉德问的是浅羽温人，“这么大的伤亡在你面前发生，你不会觉得悲惨吗？”
  “你说我？”
  “是啊，你不是书吗？”
  浅羽温人看着他，片刻后他才转移视线，“实际上，就因为我是书，所以我才不会管人类之间的争斗，书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怜悯，甚至可以说，书保持着完全的理性，而理性一般都是无情的意思。”
  “祂不在乎人类，也不在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菲茨杰拉德微微皱眉，但是他不打算问更多，比起问浅羽温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更倾向于在周围先找找趁手的武器，等它的异能力回来之后就可以把异能力收回来了。
  他的钱是自己白手起家累计下来的，也是他的妻子的，怎么能被外人这么利用。
  就算是异能力也不行。
  “对了，你们是想去找那只老鼠吗？”菲茨杰拉德指了一下远处的一座高楼，“他在那里。”
  太宰治微微皱眉，“你怎么知道？”
  “这家伙来了，我当然要防着他，尤其是他还过来特地和我见一面的时候。”菲茨杰拉德眼神冷漠，看上去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我当时就察觉到不对劲，就让手下悄悄的在他手下身上放上了可以追踪的东西。”
  放那只老鼠身上实在是太不保险了，虽然位置有些偏离，但放在他手下身上显然更安全。
  就这样，现在通讯断掉了，在通讯断掉之前他察觉到他的手下全部撤离了横滨，但是再次之前去过一个地方，也就是刚才的高塔。
  菲茨杰拉德只有5成的几率断定费奥多尔在那里，但是，5成又怎么样，反正不是他去找人。
  上下打量了菲茨杰拉德一眼，太宰治微微勾起嘴角，接着才点点头，“谢了。”
  “滚吧。”菲茨杰拉德毫不客气，“赶紧把这只老鼠关进笼子里，铁笼子最好，别让他有机会再逃出去。”
  “这番话根本看不出你会和魔人合作悬赏了我家的小老虎70亿。”太宰治微微眯起眼睛，“我该说，所有的组织合作都是因为有利益驱使，一旦利益消失便是你死我活吗？”
  菲茨杰拉德嘲讽的看了太宰治一眼，“不然呢？”
  “太宰治，你不会和小孩子一样天真的以为这个世界还存在友好相处吧？”
  “当然不会。”太宰治转身，“温人跟上，我们去看看那只老鼠和同属性的仓鼠在干什么。”
  “仓鼠指的是涩泽龙彦吗？”浅羽温人跟上去。
  “当然了，都是老鼠，一只喜欢藏在臭烘烘的下水道里，另一只喜欢从各种各样的地方囤宝石，怎么看都是一只带着病菌的老鼠，和一只被关在笼子里就没有任何法子的仓鼠。”
  浅羽温人无奈的看着他，“形容很形象。”
  “总有一天也要把你关进笼子里，这样你就不会总是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满世界乱跑了。”太宰治小声呢喃着，生气里充满了不满。
  浅羽温人歪头，“你还在生气啊。”
  “我没有生气。”太宰治背着手，“我也不会对你生气，因为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致使你做出退步，甚至是要面对选择都是因为我不够强大。”
  “你在摒弃更好的选择来迎合我而已。”
  “没有这么严重。”
  “就是有这么严重。”太宰治声音平静，在这片夜色里显得很是低沉，“你本来不应该会遇到这些事情，也不会去做出什么抉择，去改变自己，对大多数人来说，作为破立的你，是最好的。”
  浅羽温人顿了一下，“但是对我来说，太宰是更好的。”
  “我不会上当的！温人说的所有话我都会当作没听见！”太宰治理直气壮的喊着，“你说我是最好的我就是最好的吗？”
  “我说是你就是。”
  “你用什么证明？”
  浅羽温人笑了一下，“我用破立的身份证明，在我的心中，太宰就是最好的。”
  “你可是我改变的理由啊，你觉得做出改变是很容易的事情吗？”
  必须真心的偏爱着，并为此做出了行动才能被称之为改变，他本身便是规则的化身，思想上带着极端的中立性，对人冷漠，是游离于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即使是失去记忆认为自己是人类也无法摒除这个思想。
  所以，能够让这样的他做出选择的人……是真的得到了他的爱意。
  ……
  在雾气弥漫的横滨那个塔楼依旧显眼，浅羽温人一步步走在楼梯上，他和以往一样平静温和，看上去既不会累也不会为此担心，太宰治一边盯着他看一边往上走，好几次差点被绊倒。
  再次拉住差点摔下去的太宰治，浅羽温人歪歪头，“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有，只是觉得大概再不看看你的话，以后都见不到你了。”
  “不会。”
  “你说不会就不会吗？”太宰治转过头去，“温人现在不值得相信！”
  像是一个在闹别扭的小朋友一样。
  浅羽温人无奈的看着太宰治，这样的他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似乎之后在他十八岁以及更往前的时候，才会这样随意找一个由头用各种各样的话说着奇怪的话语，本质都不是什么好话，但放在太宰治身上就非常正常了。
  从他们再次见面开始，太宰治便不会再做出类似的嘲讽，直到今天。
  太别扭了，跟撒娇一样。
  一直到了最高点，太宰治率先走进去，诺大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白炽灯散发着苍白的光，浅羽温人跟着走上来，紧接着他们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熟悉的人。
  涩泽龙彦蹲坐在那里，他穿着白色的外套，眼睛盯着怀中的骷髅头。
  这是一个非常和谐又非常诡异的画面。
  穿着雪白的人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怀中是一枚带着爪印的骷髅头，放在任何一个恐怖片里都相得益彰，尤其是在涩泽龙彦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的盯着怀中的骷髅头的时候。
  “喂？你？”
  “来了吗？”涩泽龙彦抬起头来。
  那双红色的瞳孔里像是点进了灯光，在一瞬间亮了起来，他抱着骷髅头缓缓的站起来，“来了啊，能够让我活过来的人。”
  “活过来？”太宰治把浅羽温人挡在身后，“你在说什么？”
  “我的朋友告诉了我已经死亡的事实，但是同时告诉我，在横滨有个人可以让我复活。”涩泽龙彦盯着他们，“我在寻找最特殊的异能力，最特殊的宝石，在找到它之前我怎么可以去死。”
  “所以，把我复活。”
  涩泽龙彦睁大了眼睛，“把我复活！”
  无数的异能宝石汇聚在一起，密密麻麻的亮光在两人周围凝聚着，太宰治微微皱眉，“麻烦了。”
  另一边，费奥多尔非常有耐心的泡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褐色液体，他满意的点点头。
  “味道不错。”
  “那么现在的话，太宰君已经和涩泽君迎面对上了吧？”费奥多尔把咖啡杯放回桌子上，“哎呀，在失去了两年记忆后还是被涩泽君发现了不对劲，实在是没办法，作为朋友我只好告诉了他真相，还给他出了主意。”
  “毕竟横滨拥有奇迹，那本书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单单只是复活一个人完全可以做到。”
  说着费奥多尔微微勾起嘴角，“这才是礼物啊。”
  “复活？”浅羽温人认真的看着涩泽龙彦，“你真的想要你的主人复活吗？”
  “复活的是我！”
  “可是你只是异能啊。”浅羽温人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只是继承了真正的涩泽龙彦的记忆而已，本质上你还是一个异能力，没有过去也没有记忆，一个基于主人的存在，有什么复活不复活的必要吗？”
  涩泽龙彦：……
  直接笑出了声，太宰治看了一眼浅羽温人，温人他总是能够在这种时候轻易的戳破别人的自尊心。
  “但是在死亡后经历一切的是我。”涩泽龙彦反驳着浅羽温人。
  “那你应该说的是，你想要变成人类。”浅羽温人声音轻缓，“继承主人的记忆和执念，所以你想要继承你主人的一切成为人类活下去，这样对吧？”
  涩泽龙彦：……
  “这样说也可以，把我复活。”涩泽龙彦盯着浅羽温人，怀中的骷髅头看上去异常骇人，“不管你说什么都无所谓，我不能死，我还要去找到那个异能力，最独特的异能力。”
  “抱歉，不行。”
  涩泽龙彦睁大了眼睛，“为什么？明明连你自己都可以变成人类，为什么我不行。”
  “不行。”浅羽温人声音温和，“不只是你不可以，我也不可以，书也一样不可以，如果想要改变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个代价是你付不起的。”
  “你在耍我吗？”
  涩泽龙彦眼神冷冽，他盯着浅羽温人，“不管你是书还是什么，我都要试一试。”
  光芒亮起，身后的异能宝石开始崩碎，涩泽龙彦利用身后的宝石发出了自己的攻击，就是这样，费奥多尔说过，现在的浅羽温人只是个人类，就像是书没有防御力一样，他无法防御对面的袭击。
  红色的光穿透了浅羽温人的身体，浅羽温人微妙的看了涩泽龙彦一眼，下一瞬间，光束翻转，在转瞬之间折射回去。
  涩泽龙彦猛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被发射过来的红光冲击出去。
  他被狠狠地砸在墙上，一瞬间墙壁崩碎，尘土飞扬。
  “你既然知道我是书，却还认为自己可以伤到我，实在是有些奇怪。”浅羽温人微微皱眉看着那片扬起的尘土。
  骷髅头滚了出来，太宰治捡起那个骷髅头，“有点太简单了，这里就只有这个吗？”
  魔人真的会安排一个废物来对付温人吗？一个想要复活的异能力和书？魔人不至于这么傻吧。
  “是啊，因为故事现在才开始。”魔人笑了一下，他伸手摁住键盘，无数坏笑着的老鼠瞬间翻涌在屏幕上，一直延伸到远处，费奥多尔歪歪头，深紫色的眸子里带着冷意，“去死吧。”
  太宰治猛地睁大了眼睛，他手中的骷髅头在一瞬间发出滴的一声。
  还没等他把骷髅头扔出去，爆炸瞬间响起。
  浅羽温人回头的最后一眼，是太宰治试图将骷髅头扔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