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庄和怏怏地走在前头,太子在其后,伸手牵着徐幼宁。
  徐幼宁被他拉着,却没忘记背后还有一个燕渟。
  她忍不住回过头看了燕渟一眼,燕渟原本阴沉的脸色,因着她回头看过来,转成了一个笑脸。
  燕渟不高兴了,她知道。
  而且她也知道燕渟是因为看到太子亲自己才不高兴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徐幼宁忽然觉得心里怪难受的。
  小时候做了错事,被祖母发现,就是这种感觉。
  为什么在燕渟跟前,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燕渟说,以后会保护好自己,徐幼宁当着他的面没有说话,但她心里清楚,燕渟的话,她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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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四人沉默着出了堆秀山的山洞, 一齐朝御花园正当中的凉亭走去。
  快进凉亭时,太子松开了牵着徐幼宁的手,走到了庄和前头, 朝着端坐在凉亭中的皇后恭敬行礼。
  “儿臣给母后请安。”
  凉亭中,除了正当中的皇后之外, 还有宜妃和几位徐幼宁没有见过的夫人在侧。
  皇后见太子前来,顿时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看着太子微微颔首, 温和道:“免礼, 今日是来凑慧贵妃妹妹的热闹, 且都自在些,不必多礼, 梁王也坐吧。”
  庄和坐到宜妃身边,太子和梁王依次落了座,徐幼宁垂手站到太子的身后。
  太子见她没有位置, 正想发话, 皇后先开了口:“瞧瞧你们的眼力见儿, 还不再拿把椅子过来, 这丫头怀着皇上的第一个孙子, 金贵着呢!”
  皇后一发话, 边上的内侍赶忙搬了一个红漆彩绘梅花形坐墩进来,铺了冰丝织成的软垫, 既柔软又清凉。
  “才从乾清宫过来呢?”
  “是,今年殿试父皇让儿臣主持,如今殿试已了,尚有许多事请父皇定夺。”
  皇后道:“你啊,就是太过谨慎。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你父皇已经登基了,还不是什么都自己做主。你既为储君,你父皇自然信任你,许多事情尽可自行决断。前日他还同本宫说起,如今他一心悟道,早想把朝政全部交托给你。”
  “些许小事,儿臣自是愿为父皇分忧,但选拔人才事关重大,儿臣不敢擅专。”
  皇后闻言,笑了笑:“谨慎是好的,可若是过于谨慎,便是畏首畏尾。”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太子道。
  皇后看着太子听进去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宜妃在一旁笑道:“太子殿下事圣上仁孝,所以做事才会谨慎些。”
  “那是当然,若不是因为太子如此出众,又怎会被父皇和本宫看重呢。本宫不过是在鸡蛋里挑骨头罢了。”
  听着皇后这样说,太子道:“母后一心为儿臣着想,儿臣明白母后的苦心。”
  徐幼宁在一旁听得咋舌。
  慧贵妃跟皇后说话的模样,那可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怎么到了太子这边,居然一派母慈子孝、亲切祥和。
  正好奇着,皇后突然转向了徐幼宁。
  “过来,让本宫瞧瞧。”她温和地朝着徐幼宁招了招手。
  徐幼宁迟疑地看向太子。
  慧贵妃和庄敬可是压根不让自己跟皇后她们说话的。
  更何况,徐幼宁自己也不想同她们说话。都是大人物,要是说错话闯了祸怎么办?
  太子见徐幼宁看过来,朝她微微颔首。
  这是要她自己回话?
  徐幼宁忐忑的走上前,朝着皇后行礼。
  还没弯腰,便有人将她扶住。
  徐幼宁一看,是皇后身边的嬷嬷,正不知该说什么,另有人将徐幼宁的椅子搬到了前头。
  皇后笑道:“在御花园里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如今是双身子,不要随意弯腰,别说是见着本宫,便是见着皇上了,也要稳住。”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徐幼宁小声道。
  “叫什么名字呀?”皇后问。
  “幼宁。”这次倒是太子替她作答。
  徐幼宁想,是怕她说了姓氏,叫人听去了,知道自己的来历么?
  “听着就是个乖巧可人的好名儿,”皇后和颜悦色地继续问,“几岁了?是哪里人?”
  这一回,徐幼宁见太子没有分毫动容,自个儿实打实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自幼在京城长大,今年十八。”
  看样子,太子的确是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的全名。
  至于其他,都是无关紧要的话,她怎么回都无所谓。
  “听你的口音的确是老京师了。”皇后说着点了点头,转向太子道,“眼瞅着也是要做爹的人了。看着你们这一个个新鲜朝气的模样,本宫是真的觉得自己老了。”
  “皇后娘娘容姿不改,青春依旧。”宜妃道,“倒是臣妾,近来越来越不喜欢照镜子,每一回都能找出一处新的细纹,真真是气人。”
  庄和闻言,娇声道:“母后和母妃正值盛年,跟我站一块儿,就跟姐妹一样,不该有此感慨。”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宜妃虽是责怪,脸上的笑意却浓了。
  皇后亦是笑,只是没去接话,而是将目光转到燕渟身上:“眨眼,梁王来此也快二十年了,明年这个时候,你便能回到故国。”
  燕渟一直漫不经心地坐在旁边饮茶,似乎并不关心凉亭中众人的对话,一副游离于外的样子,此时因皇后问起,轻飘飘道:“我虽生于北梁,却是长于南唐,南唐于我,比北梁更似故土。”
  徐幼宁侧头看着燕渟。
  跟别人说话的燕渟,和跟徐幼宁说话的燕渟,判若两人。
  他语声淡淡,神色亦是淡淡,似乎藐视着周遭的一切。
  皇后始终温和地笑着,同燕渟寒暄起来,太子、宜妃和庄和不时插上几句,一时之间,凉亭里倒是言笑晏晏的。
  看起来,皇后跟宜妃相处挺融洽的,慧贵妃却跟她们俩都剑拔弩张的,那应当还是慧贵妃自己有问题……
  想到这里,徐幼宁赶紧把心里的小九九收起来。
  慧贵妃的闲话,她不敢说,连想都不敢想。
  听着他们的谈话,徐幼宁对燕渟的事又知道了许多。
  原来,燕渟一直住在宫里,难怪跟庄敬庄和两位公主都那样熟悉。
  原来,太子小时候不是养在长春宫的,而是一直养在皇后身边,直到十岁。难怪他说话做事的方式跟慧贵妃一点都不一样。
  这样挺好。
  一个慧贵妃已经足够让徐幼宁心惊胆战,要是太子也是个小慧贵妃,徐幼宁觉得那她在东宫日子就难过了。
  她正津津有味地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捕捉消息,冷不丁地,太子转了过来。
  “出来这么久,是不是觉得累了?”
  累?
  徐幼宁一点都不累,不用回别人的话,只是坐在这里听他们说话可太有意思了。
  “我不……”徐幼宁刚一开口,太子的目光就沉了下来。
  她顿时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累,”可惜她已经收不住了,瞬间将最后一个字说出口。
  话一说完,明显感觉到太子的眸光更锐利了,一个眼刀子便吓得徐幼宁脚打颤。
  燕渟似乎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温和道:“今日的天儿不错,不闷。本王听御医说,有身孕的人不要成日闷在屋里头,在外头多走动,多看看,反倒更有益处。”
  皇后赞许道:“这倒说到点子上了,宜妃,你还记得许昭仪吗?”
  “记得,当年,许昭仪是跟我一年进宫的。那会儿,最得宠的就是她了。”
  “是啊,你们那一年选秀,宫里留了三个人,虽说是当着你的面,可本宫不得不说,那个时候她的人才是最出众的。”
  宜妃的脸上并无丝毫愠色,笑道:“可不是么,皇上翻许昭仪的牌子最多,进宫半年她便有了身孕,真真风头一时无两。”
  庄和道:“我怎么不知道这么个人?”
  “你当然不知了,这许昭仪怀孕之后,整日躺在屋里不动,胃口又好,等到生的时候把孩子养得太大,根本生不下来,母子一块儿走了。”宜妃说着叹了口气,“许昭仪若是能平安生产下来,到如今至少也是妃位了。”
  燕渟笑着望向徐幼宁:“两位娘娘的过来人之谈,听到了吗?”
  “听到了。”
  皇后瞧着他们俩一问一答,笑言:“你跟幼宁,看着倒是投缘。”
  燕渟点了点头,“确实啊,方才我听到幼宁说自己年方十八,想起了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庄和好奇地追问。
  宜妃看了她一眼,庄和撇了撇嘴,装作没看见,眼睛只望着燕渟。
  徐幼宁也很好奇,燕渟要说的是什么往事。
  “皇后娘娘应当还记得吧?十七年前的事。”
  皇后的脸上显出哀伤,“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都已经过去十七年了么?”
  “当年本王来南唐的时候,一并将本王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带来了南唐。”
  庄和忍不住道:“既然还在襁褓中,为何还要带来南唐呢?”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经得住路途颠簸。
  燕渟道:“本王的母后是南唐人士,身子一向不太好,生完妹妹没多久便撒手人寰了,舅舅护送我来南唐,不忍将妹妹独自留在北梁,想着南唐气候温暖,或许更不易生病,便将妹妹带上了。”
  “谁知,半路上梁王一行遇到劫杀,小公主的马车不幸坠落山崖,尸骨无存。”皇后脸上的神情益发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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