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魔女之旅.虚之魔女
冷硬派的我每天都从一杯咖啡开始。
对以特务为职业,活在社会暗处的人来说,能恰到好处妨碍睡意的咖啡最适合做为一天的开始……冷硬派小说都是这么写的,我想应该就是事实才对。
就算加了一堆药也算是冷硬派,所以我在咖啡里滴进一滴药水,一饮而尽。这就是我的例行公事。
这么说来,我不清楚这是什么药,随便邮购买的。贵得一塌糊涂,所以应该有益健康才对。
「呜恶恶恶恶……好苦。」
我想就是这个苦味能恰到好处地妨碍睡意。书上没写,但一定是这样。咖啡虽然超级苦,味道跟泥巴一样难喝,可是有如泥巴般的味道却能让人恶心想吐,将睡意拋到脑后。间谍小说上面尽管没这么写,甚至说黑咖啡很好喝,不过这一定是讽刺,或是某种黑色笑话。跟咖啡一样黑!
「……恶呕呕呕呕呕呕!」
总而言之,我今天也在厕所吐了个痛快后一脸潇洒地上班去。嘴里顺便叼了根香菸(巧克力棒),真是冷酷又硬派。
我的公司是伪装成咖啡店的特务组织。在充满高知识分子的文青气氛幕后进行鲜血淋漓的抗争,这正是冷硬派的精髓。
「尤莉,你来啦。你才刚到,但我有份工作要给你。」
这么对我说的是个严肃的熟男大叔。他是组织的老大。
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但就是这位大叔收养遭人遗弃的我,把我带大的。只不过我太冷酷硬派了,所以不拘泥于往事!
「哼。这份工作应该适合我吧?」我一拨头发这么说。对老大采取这种态度真是太硬派了。
「这是只有你才办得到的工作──你看这个。」老大皱起眉头,把资料夹扔到桌上。「还有,你什么时候了不起到能对我用那种态度说话了?」
他的眼神超凶的。
我按捺颤抖的指尖打开资料夹,任务内容相当简单。然而,这件任务正因为简单而困难。
「暗杀虚构魔女的委托」
以此为标题的委托书上,记载了目标的基本特徵以及暗杀期限。
据说,目标是几天前造访这个国家的旅人魔女。这个魔女外表可爱,但个性恶劣到罄竹难书。脑中只想著赚钱的她会毫不犹豫地欺骗他人,无所不用其极从无辜人民以至于王室敛取钱财,正可谓恶棍中的恶棍。邻近各国的受害报告源源不绝,要是不在这个国家解决她,她所造成的灾情甚至足以毁灭一座小国。
目标不仅邪恶,更麻烦的是她还是魔女。
魔法师的称号分为魔导士、魔女见习生、魔女,其中魔女是具有稀世才华的人才能得到的最高阶称号。我在这个国家也已经出生十六年了,至今却从没见过魔女。她们的存在便是如此稀少而崇高。
这个魔女则是个恶徒,更是这次我该抹杀的目标。
…………
「真的假的?」
「我可不会乱出这种委托开玩笑。」
「不,可是……人家只是魔导士耶……」我忘了说,我是魔法师中的最底层。如果说魔女是宝石的话,我这种人就是路边的小石头。
「不过这份工作只能交给你。你也知道,我们组织除了你之外全都是男人,甚至很多人连魔法都不会。说穿了,要是得以魔法和她对决,我们组织中你的存活率最高。」
「……也就是这是只有我才办得到的工作吗?」原来如此呢。
「我不是才刚这样说吗?」
老大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有些紧张地又看了一眼目标魔女的特徵──
○
灰色的头发。延伸到腰际,在飘过咖啡厅露天座位的薰风中柔和地摇曳。
琉璃色的双眼。宛如凛冬的大海般蔚蓝,注视著前方早餐套餐中的水煮蛋、烤土司与黑咖啡。
她是个头戴黑色三角帽、身穿黑长袍的旅人。胸口的星辰胸针是她身为魔女的证明,简而言之她是魔女也是旅人。她的年龄约在十来岁后半,面容还留有一丝稚气,一股劲地剥蛋壳的模样看似正在帮忙母亲的可爱少女。
可爱少女(魔女)终于剥完蛋壳,稍微喝了一口咖啡。她很喜欢咖啡。黑咖啡也好、加一点牛奶也好、加砂糖也好,她看起来像只要是咖啡她什么都喜欢。甚至为了从各种角度品尝同一杯咖啡,她喝了几口黑咖啡后,再开始慢慢加入一点点牛奶与砂糖。
她像是在赞叹咖啡般呼??地叹了口气,放下咖啡杯。
顺带一提,就连水煮蛋她也有所坚持。
她认为,在咬下的瞬间蛋黄会散开来的熟度才是恰到好处。因为这样比较容易撒盐,跟水煮蛋一样硬派。
「……今早真不错呢。」
唉??
就像这样,这位正在尽情享受旅行休息的魔女究竟是谁?
没错,就是我。
「……」
从咖啡厅的露天座位环顾四周,能一窥这个国家的景色。城镇中并排著墙壁统一漆成白色的建筑。地板由红砖铺成,排列成扇形的花纹。街上往来的人们有的正在购物、有的谈笑风生,或是跟我一样欣赏街景在路上交错。
这里的治安没有特别糟糕,却也没有格外美丽的景致。
眼前只有这个国家居民们的日常生活。
所以我也溶入他们的日常生活,充分享受休憩时光。
「那个,客人……可以跟您要个签名吗?」
就在我喝著咖啡,沉思接下来该做什么才好的时候,一位服务生突然捧著咖啡杯、笔和签名板来到桌边,然后补充一句:「这杯咖啡招待您。」
「为什么要我的签名……?」我一定露出了颇为怀疑的表情。「我不是什么名人喔?」如你所见只是个平凡无奇的旅人而已。
接著服务生便兴奋地说:
「我是第一次看到魔女!我从以前就很向往魔女,所以今天见到您非常感动!」
绑在后脑勺的两搓淡褐色头发摇了摇。她用力倾身向前,蓝色的双眼盯著我瞧。「所以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装饰在店里。拜托!」
「……好吧,是没什么问题。」
我拿起笔,随手在签名板上签下名字。只不过笔迹跟在旅馆柜台签名时一样随便。
「请。」我把签名板还她,服务生小姐便珍惜地抱在怀里,说了句:「谢谢!那杯咖啡你一定要喝喔,那是我做的爱心咖啡!」就跑掉了……我还有一杯喝到一半的说。
到底怎么回事?
莫名可疑的服务生的确让我有点在意。话说,爱心咖啡是什么意思?看起来就只是一般的咖啡而已。
身为魔女受到这种礼遇感觉不差,但同时有种奇怪的感觉。
「嘿,魔女小姐,你好可爱啊。现在一个人吗?要不要跟我去喝杯茶呀?」
就在我拿起刚才那位服务生给我的咖啡时,某个外表轻浮的男人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
身为魔女受到这种轻浮的待遇感觉很差。乾脆发明让搭讪男全身上下的洞喷血的诅咒,不晓得世界会不会和平一点。
「抱歉我现在没空。」我叹了口气,端起服务生做的爱心咖啡正要喝。
咖啡有各种品尝方法。比如说如同先前所述,喝过黑咖啡后再慢慢加牛奶与砂糖,品味各种风味,或是从头到尾都喝黑咖啡。总而言之,说一杯咖啡蕴含了无限种可能也毫不为过。
而我想,在以数不尽的方法享受咖啡之前,最先该做的是闻咖啡的香味,让胸中染上咖啡的颜色。
「我认识有家店比这家店的咖啡还好喝喔。怎样,现在跟我一起去吧?」
「……」
飘著咖啡香的蒸气染上轻浮男的香水与他轻浮的言行举止产生的厌恶感,害我大失所望。顶级咖啡的香味急转直下,似乎变成泥水的味道。好想吐。
「绝对比这家店还好喝,我说真的!别看我这样,我也很那个,很懂咖啡喔。真的啦!」
「……奇怪?」
我不理他闻了一阵咖啡香,却发现一件怪事。
在咖啡和眼前莫名其妙的大型垃圾所散发的废弃臭味中,我闻到一股药味混杂其中。药味溶在咖啡里,却显然有一股咖啡厅不该有的刺鼻味。虽然真的只有一点点。
我试著与男人拉开距离,但就算遮蔽嚷嚷著:「啊,等一下嘛!不理我会不会太过分啊?」的秽物臭味,那股味道仍旧明显浮现于咖啡中。
我闻了一阵子,不停在脑中寻找味道的真面目。
「……啊……」
然后我想到了。
这是毒药。
喝下去会让人从胃底涌现吐意,暗藏恐怖效果的毒药。更麻烦的是,恐怖的药水只有混在咖啡里才会发挥效力。喝下这种东西毫无疑问会在众目睽睽下吐得满身都是。
向往像我这样的魔女究竟是怎么回事?爱心咖啡又是什么?爱是害我吐得浑身都是吗?
不过环顾四周,刚才那位服务生早已不知去向。店内也好、人群中也罢,到处都找不到她的踪影。
「……」
难道说我被人盯上了吗?
不祥的预感使我打了一股寒颤,我决定直接离开咖啡厅。
「啊,等一下!跟我的约会呢?」
「抱歉我赶时间。还有我很忙,之后有事要办。」
这是骗人的。
我收拾好行李──
「这杯咖啡送你,我喝到一半就是了。我不喜欢咖啡。」
把下了毒的咖啡塞进他手里逃之夭夭。
我自己也觉得在内心独白讲了那么多后再说自己不喜欢咖啡实在是太假了。但是轻浮男不仅乖乖接下咖啡,甚至还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咦,喝到一半?真假?爽啦?!」
「是的请便。」
我骗他的。
●
「之前魔女那件案子办得怎样了?」
我回到公司,看到老大以严肃无比的表情坐镇在内。
在服务生制服外披上黑长袍,飘散著一股冷酷硬派风的我一拨长袍,用力摇晃褐色的双马尾回答:
「魔女当然被我亲手解决啦!现在那个女人一定在众目睽睽下丢脸到一命呜呼了!」
这个计画完美无缺。
那个虚构魔女悠闲地在街上的咖啡厅吃早餐,所以我就跟她要了签名装饰在店里。明明不是什么名人却把签名放在店内,这肯定是世上最丢脸的行为。虚构魔女现在想必耻辱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在里面断气吧,这个计画简直就是一杆进洞。
于是,我流畅地述说自己解决魔女的经过。
默默听到最后的老大说了这句话:
「所以说,你亲眼看到那个魔女丢脸到死了吗?」
「咦,怎么可能看到啊?」自己看到会连我都觉得丢脸耶。
「……」听到这里老大叹了一大口气。「你啊,比起这个啊?首先啊?要先知道魔女怎么可能会因为误以为自己是名人就死掉啊?」
「会吧,就社会上来说。」
「不是,给我物理上杀掉她啊。还有,那个魔女好像一点都没丢到脸啊。」
「咦?」
「甚至波及我们组织的成员,害他吐在咖啡店里。」
「咦?」为什么?他喝了咖啡吗?咖啡果然有毒啊。
「……你下次给我先跟同伴说过计画再实行啊?」
「……」
之后我被骂到狗血淋头结束这一天。
我猛烈反省,发誓隔天开始要以更完美的计策解决魔女,当天熬夜拟定了新的计画。一面享受加了药水的咖啡一面翻开图表(完全看不懂上面写了什么),沉溺于思考中的模样正是冷硬帅气的典范。
然后我吐了。
行动的时间限制是一周,我暂且将无法在这段期间内解决虚构魔女的情形拋到脑后。
首先,由于第一天就吃了场大败仗,我决定用五天仔细研究魔女,并在最后一天了断……我跟老大说明自己的计画,他就回了我一句:「啊,是喔。」态度跟冰一样冷漠。
监视第一天。
今天的朝阳依旧刺眼。
悠闲的魔女一早就来到咖啡厅,一副像是在说「我根本不怕你喔?来啊,尽管放马过来」似地挑衅我。
今天她似乎有所警戒,只点了一杯咖啡。而且她一口也没喝,点完就让咖啡在自己眼前放到蒸气渐渐消失。我就知道,咖啡很难喝吧?昨天她是勉强自己喝的吧?我懂。
我在咖啡厅一直监视到晚上。
无聊的时间是场跟睡意的战斗。
然而,这种时候才更该冷静。唯有耐心等候,才能等到真正的胜利。
所以我一面监视,一面喝咖啡保持清醒。
然后我吐了。
夜深人静、咖啡厅打烊时我才离开。话说呕吐物我自己扫乾净了。
监视第二天。
今天的朝阳依旧刺眼。
悠闲的魔女今天也来到咖啡厅。她到底为什么每天都来咖啡厅?难道是想等我再次攻击她吗?
不过我已经决定这五天内决不出手,因此今天我也边监视她边喝咖啡吐得满身都是。
监视第三天。
「讨厌啦?那个呕吐女又来了啦。」「呕吐妹。呕吐妹来了。」「你看,她一定又会点咖啡然后一定会吐。」「她绝对会吐。」「纯度百分之百的吐喔。」店员在一旁交头接耳我听得一清二楚,可是冷酷硬派的我早就习惯了这点程度的嫉妒。
所以我今天照喝咖啡。大口大口喝。
今天也吐了不少。
监视第四天。
今天我也从早吐,为了吐而在咖啡厅吐。顺带一提,魔女今天也放著一杯咖啡在咖啡厅坐镇。
那个女人只要不离开这里,我的呕吐轮回就得不停重复。
监视第五天。
我一早被老大找去,他问我:「你每天都去咖啡厅做什么?」
哎呀,怎样,老大难道在跟踪我吗?我心里这么想,结果是咖啡厅向我们抱怨「你们的部下每天在我们店里吐得全身都是,很伤脑筋,请你们处理。」
被臭骂一顿后我又悄悄绕去咖啡厅。
魔女今天也在。
监视了五天,我只知道魔女毫无防备到每天不厌其烦地跑去咖啡厅从早坐到晚这件事而已。
然而,她确实破绽百出。
这难道不是个好机会吗?
隔天。
我终于付诸行动。虽然命令要我杀了她,但杀生违背我的主义,因此我决定安全地逮捕她。
魔女今天也丝毫没有戒心、悠悠哉哉地坐在咖啡前面。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我抱著魔杖从她正后方接近,大喊「喝呀啊啊啊!」使出魔法。
手铐魔法。
这是能强制让对方戴上连手指都能牢靠锁住的手铐,是使其无法使用魔法的强大魔法。顺带一提,我花了一个星期才学会。
「哈哈哈哈哈!怎样,这下你无能为力了吧?真是太活该了!」
我在咖啡厅高声大笑,一把揪住虚构魔女的衣领。
就这样把她带回组织吧?
但是──
「……那个,你到底有多笨?」
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啊,你干嘛?」
回过头,我看到灰色头发、琉璃色双眼的魔女。
奇怪?哎呀哎呀,为什么应该被我逮到的魔女会站在眼前?怎么回事?
「你真的以为整天坐在咖啡厅的假人是我吗?」
仔细一看,我抓到的虚构魔女原来只是个人偶。只不过是个跟魔女有著相同样貌的人偶。
她不是这五天每天都来咖啡厅,纯粹只是五天都把人偶放在这里而已。
就是这种把戏。
事到如今,我才恍然大悟。
「大笨蛋。」
对我使出魔法的同时,魔女这么说。
○
第一天就发觉自己被人盯上的我立刻采取行动保护自己。隔天,我在开店前便前往咖啡厅。
「那个……不好意思。这个人偶,能借我放在露天座位吗?」我问。
那是完美模仿我样貌的假人。从脸的造型到体型、肤质都跟我一模一样维妙维肖。我这种程度的魔女想做出这样的假人易如反掌。
「咦,这个吗?不,这有点不方便耶……」
店长有些犹豫,可是这时我说:
「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做伊蕾娜,灰之魔女伊蕾娜。」如此向他自我介绍,「顺便告诉你我还挺有名的喔。」接著指向装饰在店内墙上的签名。
那恐怕是某个想喂我喝毒咖啡的人挂上去的吧。
尽管不知道她把我的签名摆在那里有何居心,我还是决定将计就计。
「名人……」店长嘟嘟哝哝地开始思考。
「店长你想想看,这里有我的签名对吧?然后那里有我的人偶对吧?」
「是啊。」
「然后把这个摆在外面对吧?」
「嗯。」
「生意兴隆啊。」
「你摆吧。」
我跟店长用力握手。
于是我把人偶放在店里,我本人则是开始观察躲在角落观察我的呕吐妹(暂名)。
她五天来吐得全身都是还在不停观察我呢。真是辛苦了。
不过,我丝毫没有嘉奖她的意思。
「大笨蛋。」
我射出一团魔力,以死不了的力道把她打飞。
原以为只要打飞她,她就不会再跟过来了。
「好了,这样就大功告成了呢。」
原本想收回人偶,但现在要是回收人偶也许会被误认为没有揽客效果,所以我决定就这样继续摆著。
接下来就悠悠哉哉地在咖啡厅喝咖啡吧。
「啊,不好意思,请给我一杯咖啡。」
我在假人对面就坐,举手呼唤店员。
看到我和长得跟自己如出一辙的人偶面对面而坐,店员小姐愣了一下,送上我的咖啡,又留下一杯新的咖啡给人偶就离开了。
接著,就在我享受咖啡香味的时候……
「给、给我等一下……还没结束喔!」
气喘吁吁的魔导士小姐再次登场。绑成双马尾的褐色头发乱成一团,黏在汗水淋漓的脸上。她被打飞后是自己走回来的吧。
「啊,你好。」
我对她点头打了声招呼,可是我并不欢迎她。
「你不会以为那样我就放弃了吧?真是太可惜了,我在全力打倒你之前永远不会放弃!」
她边说边拿出魔杖,摆好架式,对我使出魔法。
那是只有凝聚魔力而成的粗糙蓝白色光芒。
「呵──」我咧嘴微笑,一手捧著咖啡杯举起魔杖。「真笨,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对我──」
不过她的魔法却和我擦身而过直接把头打飞。
假人的头。
「……那又不是我。」
我又再次用魔力块将她打飞。
然后再把假人修好。
然而在那之后,她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面前。
「真是太可惜了,我不论几次都会复活!」又被我打飞就是了。
「我的名字是尤莉!在这个国家担任特务的超优秀魔导士!」现在才报上名号也太晚了再怎么说明明是特务却一点都不隐密疑问衍生出更多问题头好痛所以总之我又把她打飞了。
「哎呀,怎样怎样,你只有这点程度吗?想打倒我就用更强的魔法啊!」我用颇强的力道把她打飞了。
「是说怎样啦,魔女又怎样,为什么会跟假人坐在一起?恶心到想吐──」我把她打飞了。
「我一定要打倒你!给我乖乖就逮啦,你这恶棍魔女!」我把她打以下省略。
「……欸,一下就好你让我攻击一下好吗?真的只要一下就好!好不好?拜托!」我把她以下省略。
「……可恶──!去死──」我以下省略。
「我把全部的力量赌在这一击──」以下省略。
「人家招式名只喊到一半耶!」省略。
「……………………呜呜!呜呜呜呜……」
最后全身破破烂烂的她泪眼汪汪地在我面前现身。
「……我讨厌魔女。」
她紧紧握著自己的裙子说。
「要擦眼泪吗?」
「我才没有哭。」
边说尤莉小姐边接下我给她的手帕。
「你这不是在哭吗?」
「我才没有哭。」
边说尤莉小姐边用我的手帕擤鼻涕。怎么拿去擤鼻涕咧浑蛋。
「……那条手帕送你吧。」
「……谢谢。」
「……还要继续吗?」
「……我要回家了。」
接著她步履蹒跚地回去了。
她的背影散发出一股淡淡的哀愁。
●
「你被开除了。」
隔天。
我一如往常到组织上班,老大却只对我说了这句短短的话。
「等……开玩笑的吧?」
我无法相信这句话只能傻笑,但是老大以如假包换的冰冷双眼看著我。
「我是认真的。」
「……」
「听好了。这次委托的不只我们国家,还包含其他国家的请求。可是你搞砸了。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给我用那小小的脑袋想想。」
「……对不起。」
「这不是能道歉了事的问题。你搞砸害我的组织风评一落千丈,再加上你还在咖啡厅闹了一场。你的责任可不轻啊。」
「……有多重?」
「这么重。」
老大举起手指向我,藏于黑色手套内的粗糙手掌握著一把手枪。
枪口指向我的眉间。
「……开玩笑的吧?」
「我是认真的。」
我强烈地感受到,他明显是真的想杀我。
「这、这样……!」我拚命压抑颤抖的声音。「这样太奇怪了!我只是一次重要的任务失败而已不是吗?为什么一定得死,我一直在这间店工作──我可能还不够成熟,可是下次我绝对不会失败!所以,拜托……」
「现在马上给我滚,省得我亲自动手。」
「听我说──」
「就算我不动手,这个国家想杀你的人也比比皆是。你最好逃到国外。不过你的失败早就传遍附近的国家了,要是不逃到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恐怕会没命吧。」
「……」
「如果可以,我也不忍心对如同我女儿一样的你下手。你最好能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所以你被开除了。」
既然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就把项圈拿掉让我自生自灭。之后是死是活就不关自己的事了。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不保护我吗?」
我费尽全力,只挤出这句话。
「废话。特务就是这样,只要没用了,哪怕是同伴也好、有用的人也罢,全都得解决掉。当然你也不会是例外。」
「……」
老大对不发一语,呆站原地的我说:
「小心点啊?别在出国前就被人做掉了。」
这是老大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
尤莉放弃杀我回家的隔天。
我来到一如往常的咖啡厅。不,我今天原本不打算来这里,可是该怎么说呢?大概是突然想吃冷冷硬硬的水煮蛋吧。
我还算喜欢在露天座位看到的街景,今天也来到相同的座位。
「──呜呜!都是你害的啦。我会恨你一辈子!」
然而,看来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你只要乖乖被我解决,我就不会被组织赶出来了说,就能一直当间谍的说。我最讨厌魔女了!」
是尤莉。
她一面掉泪,一面坐在我的假人对面不停口吐怨言。她难道不空虚吗?
「我受够了……怎么会这样啦……?」
她在椅子上抱起膝盖缩成一团,放在大腿上的三角帽皱到令人痛心。
「不是因为你还不够成熟吗?」我把手放上她的头。
「什……!」
回头看到我,她又转头来回看了好几眼对面的假人,这才急急忙忙地擦了擦眼泪喊:「我、我才没有哭!」
「啊,是喔……」
要我再借你一次手帕吗?
「干嘛,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不是,我只是想吃这里的早餐套餐而已。你不也是吗?」
「……」她撇头背对我。「……就是啦。」
「不过你好像还没点餐呢。」桌上空空如也。
「……人家正要点啦。」
「那能连我的一起点吗?」
「为什么?我不要。」
「不是,不是我的份。是对面的我的份。」
「……好。」
「那太好了。」
我把假人随手一扔坐到她对面。
「……」尤莉默默瞪了我一眼。「我才不请你。」
「说谎不好喔?」我想那时我莞尔一笑。「你请客我就告诉你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我点餐啰。」
我举手呼唤服务生,只说了句:「平常的早餐套餐两份。」
在服务生回来前,我们彼此度过了沉默的时间。我没有特别放在心上,但对她而言,这段时间似乎相当痛苦。
「……你想干嘛?」
在早餐套餐放上桌时,她用比刚才更带刺的语气问。
「你好像被赶出组织了呢。」
结束不知何时才会切入主题的无谓对话,我不多废话,在桌上轻敲蛋壳这么说:「昨天是打倒我的最后期限吗?」
「你怎么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从你开始坐在这里的时候。」
「那不是最刚开始吗?」
「在众目睽睽下大谈工作内容可不好呢。你是不是不太适合当特务?」
「……」
她闭上嘴。她对自己应该多少有所自觉吧。「所以,就是因为不够成熟才被赶出来的呢。真遗憾。」
「……都是你害的。」
「对方就算不是我也迟早会这样不是吗?」至少从她的实力看来。「只要被视为没有用处,你不是随时有可能遭到拋弃吗?不论对方是不是我,结果应该都一样才对。」
这是终将到来的命运。仅此而已。
话语甫落我又继续说道:「可是就算被赶出来,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样就结束了呢?不觉得凡事都能换个角度思考吗?」
比如说,一杯咖啡有人觉得什么都不加的黑咖啡好喝,也有人爱加牛奶与砂糖。
又或者像某个女孩讨厌到吐得满身都是。
总而言之。
「就算是同一杯咖啡,味道也见仁见智。你说呢?现在被赶出来就换个角度思考吧。」
「……比如说怎样?」
「这个嘛……」我仰望天空,假装思考了一阵后,咬了一口水煮蛋。「那么,这样如何?」
然后──
「这是崭新的开始。」
我对她说。
──你离开特务组织,奉命前往更辽阔的世界。虽然算是半强迫地被赶出国,但以后只要成为更优秀的魔法师回来,那时你不就会大受欢迎了吗?
──你不觉得这种生活方式很帅气吗?
我对她这么说。
「……」
她又闭上了嘴。
然而,她脸上的表情却不如方才灰暗,恍惚地喃喃自语:「……帅气、冷酷又硬派。好像不错。」表情渐渐取回活力。
你那么喜欢冷硬派喔。
「你真的有时间在这里烦恼吗?在辽阔的世界中学习各种事物如何?你缺乏的是多样性。」
毕竟每次都对我使出魔力块就以为自己能赢,这种脑袋就很硬了。跟水煮蛋一样硬。
我在桌上放下一封信,起身说:
「总之就是这样。就当作庆祝你迈向新生活送你这个吧。请你一年后的今天再打开来看看。」
她收下紧紧密封的信封皱起眉头。
「我想我马上就会拆开耶。」
「啊,没关系。我用了不等一年就拆开里面的信会被烧掉的魔法,所以拆开的话就糟了喔。」
「根本就有关系的说……」
就说了不要拆嘛,她在说什么呀?
「那张信上写著旅行的经验,还有成为强大魔法师的秘诀。我想你好好修行一年后,一定会派上用场。」
接著我咚一声在桌上留下一枚金币,把假人摆回座位上,「那么接下来就请跟这个我好好相处,吃完早餐就快点离开这个国家吧。」并且这么说道。
她坐在假人另一头瞪大双眼。
「奇怪,不是我要请客吗?」她说。
我回答她。
「我骗你的。」
○
我抵达这个国家,然后差点喝下尤莉给我的毒咖啡隔天。
走在街上,我受到格外轻浮的男人(昨天搭讪我那个)邀约,来到某家咖啡店。尽管我心想「怎么又是这个男的」,他却一反昨天的样貌露出冷酷严肃的神色,于是我怀疑地歪著头,最后还是跟他走了。
然后,他带我来到这间咖啡店。
「我想请你帮个忙。」
莫名严肃的熟男大叔在柜台后方双手交叉,说明自己是特务组织的老大后,用更为严肃的神色说道:
「我们的特务组织里有个女孩子,名字叫做尤莉。昨天请你签名的就是她。」
「是喔。」
「我就直说了。能请你帮我把她赶出国吗?」
为什么?就在我想这么问时,他已经继续说下去了。「我们这次本来就是为了赶她出国,才会制定这个计画的。」
男人从柜台另一头丢来一本资料夹,上面写著「暗杀虚构魔女的委托」。
他催我打开来看,于是我毫不客气地翻开资料夹。
内容写著经历、外表皆酷似于我的魔女因为对社会有害,因此予以排除。要说有哪里不同,其实只有魔女名而已。我才不叫虚构魔女这种空虚的名字。
「没想到灰色头发的魔女居然正巧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个国家。是我失算了。你应该不具有这种经历才对──不过这次委托,我希望你能扮演反派。」
「……」
「你的眼神在闪躲什么?」
「不,没什么。」我连话题一起闪躲。「那么,为什么要暗杀这个魔女?」
「说来话长──」
面容严肃的他摆出严肃的表情娓娓道来。
那是件往事。
他收留据说遭人遗弃的尤莉时,她才刚出生不久。可怜尤莉的男人将尤莉视如己出,扶养成人。
尤莉顺利地长大成一个乖巧、甚至可说是憨直的孩子。
她尊敬父亲的工作,并开始在他的职场帮忙。然而,她却绝望地不适合担任特务。她太乖巧了。
「我啊,没办法看到她长大。尤莉一脚踏进的世界没有她想得那么美妙。这是个烂泥般骯脏的世界。」
他只不过是对尤莉隐瞒,实际上甚至杀过人。藏在黑色手套中的双手肯定沾满鲜血,无法在光天化日下拋头露面──而他自己想必也心知肚明。
「所以你决定远离她。」
「就是这样。为此我才成立了虚构魔女的计画。」
「……」
他计画将暗杀虚构魔女的任务交给尤莉,要她寻找打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存在的魔女,并以任务失败为由将她赶出家门。
然而因为我的到来使事情变得有些复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也就是跟你配合给她点颜色瞧瞧、让她体会无力感,却给她继续向前的动力把她赶出国家。」
「就是这样。」
「你还真敢把这么困难的问题塞给我呢。」
「我想身为魔女的你应该办得到才对。」
「请不要小看我了。」小菜一碟。
不过我有一个疑问。
「为什么你成立的计画中,暗杀的魔女会是这种外表呢?」
「……」他沉默了一阵,「说来话长──」
「啊,这个故事请你长话短说。」
「……」他又沉默了一阵,「以前,我还年轻的时候曾经接受委托暗杀那种外表的魔女,可是我完完全全败在她手下。」
「喔?」毕竟对方是魔女嘛。
「然后我恋爱了。她是个强大、美丽又出色的女性。」
「是喔……」毕竟对方是魔女嘛。
「总之,那个魔女几天后就消失了,但那时的事我就是无法忘怀──再怎么说,她是第一个打败我的对手。所以我才会这样,把她写在委托里。我还清楚记得那段时光,如今那是段美好的回忆啊。」
他摸摸黑色的手套这么说。
我想跟魔女的外表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纯粹是嫌幻想一个新的魔女太麻烦罢了。
一定是这样。
不过──
「为什么取作虚构魔女呢?」
我这么问,他便露出自虐的笑容。
「因为这是个虚构的委托啊。」
●
在那之后过了一年,我为了达成和那个魔女的约定,在旅行途中的咖啡店打开那封信。
信没有烧毁,却有几张稍微褪色的淡褐色便笺从中害羞地探出头来。
就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女而言,信上的字体太过严肃而粗犷,犹如中年熟男大叔的笔迹。
「……真的全都是骗人的。」
什么旅行的经验、成为强大魔法师的秘诀,全都是骗人的。信中对这些只字未提。我看到文字渗入脑海中,上面写的却是恭喜我展开新生活的祝贺,以及偶而回家露脸等等、交到男朋友会杀了他等等、可是想看孙子等等,平凡无奇担心小孩的父亲写给女儿的信。
蠢毙了。
「奇怪,怎么了?升格考落榜打击这么大吗?」
在隔壁坐下的黑发魔女像是看到不成材的小孩般笑了笑。
「我才没有哭。」
「心里难受的话可以找人家谈谈喔?」
「我说我没有在哭啦,烦耶。」
我擦擦眼泪打了一下魔女的肩膀,但魔女──沙耶就像在说不会痛似地傻笑。
「不过真可惜,这是第几次了?」
「第五次。」
「人家落榜更多次,没关系啦?」
「根本就有关系的说……」
「总之,可是那个呀,人家以前也有过这种撞墙期喔。不过多亏有美丽的魔女──」
「你要说几次?我都已经听腻了。」
现在,我一面游历各国一面修行魔法,努力想成为更高等的魔法师──魔女见习生。
这毕竟是窄门中的窄门,要是能轻松通过就不辛苦了,我现在才会像这样跟苦学生一样因为一再落榜而失落。
我正是在这种生活中与沙耶相遇。为了筹措旅费而打工担任监考官的她似乎是可怜不成器的我,还是感觉到了什么,在考试中不停跟著我。
「人家跟伊蕾娜小姐也是在这个国家相遇的,哎呀,人家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世界真小,这个屋顶连绵不断的国家好像是只准许魔法师入境的国家。最适合修练了!太棒了!
这种琐事不重要,沙耶的故事中所出现叫做伊蕾娜的魔女,不知为何就外表跟个性都酷似开导我的魔女,但关于这点我该说什么才好?
「──然后呢……嗯?奇怪,尤莉,你怎么有那条手帕?」
「咦?」
滔滔不绝的沙耶视线停留在我的手帕上,嘴巴也停了下来。我说:
「这是──那个,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是开导我离开国家的魔女送我的。」
「是喔……」
接著她盯著手帕,喃喃念著:「不……怎么会……可是这个感觉……咦?真假?不不不不……不可能啦??」
沙耶有时候会很莫名其妙。
我为了逃离她的视线把手帕放在信旁,举起咖啡杯。
「那封信是?」
沙耶的视线转移到信上。
「这个?这是我爸爸给我的。」
「是喔?……」
「……为什么我非得被你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不可啦?我先说清楚,这是真的喔,我才没有骗人。」
「能借人家看吗?」
「我想没什么好看的说。」
才不会啦?她这么笑说从我手中接下信纸。嘟哝著「嗯嗯嗯。」还有「嗯,这个味道果然是……?」等等读了信,接著闻了闻信封。她在做什么?
我在她身旁啜了口咖啡。
仔细想想,我可能有一年没喝咖啡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像这样在旅行途中偶而回味故乡的味道也不赖。
将来某一天我成为比现在更优秀的魔法师,那个时候,跟水煮蛋一样顽固的老大也许会开心地与我重逢。
发生了许多事情,不过这个故事能简单以一句话形容。
简而言之──
真是冷酷又硬派。
──骗人的。
「奇怪?这个信封里还有一张便条纸耶?」
「咦?」
怎么可能。
我这么想,但沙耶确实从信封里拿出另一张纸条。真的假的。
「……」
「……」
我们把头凑在一起,两人一起读了那张纸条。
附言。
我有件事忘了说,所以写在这张便条上。
最近啊,附近的咖啡厅开始有能与假人同桌的服务,这实在是太棒太赞太厉害了。
我想说的事,能简单以一句话形容。
假人超赞的。
我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