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节

  ……
  张岚希望对方能听到她的心声,可惜不能。她只能含糊推脱了几句,直到对方撇开手机,低声去询问旁边的人。
  她隐约听到了爷爷张正初的声音,沙哑老迈又透着几分威严。
  接着,阿齐又贴近手机说:“老爷子松口了,但明天务必回来。”
  旁边有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阿齐问:“你旁边有人?不是雅临,我听得出来。”
  张岚心说我旁边何止有人……
  但碍于谢问和闻时的目光,她朝打喷嚏的人看了一眼,不算撒谎地回了阿齐一句:“嗯,周煦。他跟我们一起出的门。”
  阿齐“噢”了一声,说:“那明天一起来吧。”
  张岚:“谁一起???”
  阿齐:“小煦,老爷子说了,都得来,一个不能少。”
  张岚:“……”
  “复生这件事有待商榷,事出反常必有妖,哪怕是卜宁老祖。各家今晚觉都不打算睡了,连夜往宁州来。老爷子打算商量一下要怎么应对。”
  张岚:“……”
  你们是要当着卜宁的面商量怎么搞他吗?
  但到这里还不算完,阿齐又说:“你跟雅临不是最近跟沈家那两个徒弟走得近么?把他们也叫上。”
  张岚已经崩了。
  她嘴巴开开合合好几回,最终道:“我就一个问题。”
  阿齐:“说。”
  张岚破罐子破摔道:“谢问你们打算叫吗?”
  第88章 钓鱼
  阿齐那边居然迟疑了一下, 肃然道:“他就不叫了。一个名字都被划了的人,既不在名谱图上,又跟咱们家断了关系, 为什么要叫?”
  他虽然没提谢问的名字, 但这么一形容, 旁边的张正初便明白了他在说谁。多年过去,他似乎依然记着张婉跟家里断绝关系的事,当即冷然道:“不论是张家的事还是判官的事,现在都跟他无关, 叫他干什么!”
  然后是手杖杵地的声音,咣地一下。
  张岚:“……”
  她默默捂住了手机出声筒, 生怕刚刚那话让谢问本人听见。
  不论张家的事还是判官的事都跟他无关……
  妈耶。
  要说判官, 人家是祖师爷。
  要说张家,人家被封印这事张家占头功。
  哪件跟他无关……
  张岚越想越觉得自家亲爷爷在点炸药包。虽然她和张雅临大了之后都很怕张正初,跟老爷子并不亲近, 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爷子招惹大麻烦。
  她又想到来天津之前,周煦看着张家本家的房子,咕哝过一句“这楼怎么看着像是要塌了”。
  当时她和张雅临只觉得这倒霉孩子乌鸦嘴乱说话,没当大事。现在她知道了周煦是谁,只觉得心惊肉跳、一阵发慌。
  她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巴, 松开捂着的手机末端,含糊地说:“行了我知道了, 再看吧。”
  阿齐不解:“什么叫再看?刚刚不是说了么,是务必回——”
  张岚直接把电话摁了。
  ***
  此时的张家老宅里, 前后各院灯火通明。
  阿齐抓着电话, 默默傻了一会儿,转头对张正初说:“阿岚说她知道了。”
  “嗯……”张正初捏握着手杖, 手指一张一合,像在杖头上打着缓慢的节拍。这是他沉思时常会有的动作,阿齐一看就知道,所以垂眸在旁边站着,不再出声打扰。
  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总会相互影响,后辈常常会学着前辈的一些动作习惯、尤其在树立威严形象方面。
  这种沉思时打拍子的动作就像家主的一种标志,张正初年轻时候也没有,后来当了家主便慢慢从父辈那里学来了。
  所有小辈、包括跟了不知几代人的阿齐,只要看到这个动作,就会不自觉板正身体、噤声不语。
  曾经有一种悄悄流传的说法。说阿齐存留的时间太久,对后来的张家家主而言,甚至能算长辈。
  为了压住这位傀,让他有种“主人从未更换”的感觉,每一任家主都刻意学了张家老祖宗的几个小动作,代代相传。
  后来这话传到了阿齐面前。
  他听完“哦”了一声,说话行事没有任何改变,流言才算断了。
  张正初沉思的时候,屋里另外几个年轻人垂首站成一排,大气不敢喘。
  不是别人,正是大东他们几个。
  作为最先看到名谱图变化的人,他们第一次被请来了张正初所住的院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家主。
  初印象就是……他真的太老了。
  张岚和张雅临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作为他们的爷爷,张正初年龄也近九十了。要是在寻常人家,这就是高寿了,老迈一些再正常不过。
  但他是判官。
  判官清障化煞,化不掉就是满身负累,化掉了就是修为和福分。所以这群人中常有过百岁的人,八九十更是精神矍铄。
  像张正初这么苍老的,实在少见。
  对大东他们来说,张正初这副样子又证实了一些传闻。
  传闻张家当年在封印尘不到那件事上立了大功,虽然没有像那几位亲徒一样消陨于世,但也受了不少罪。可以说是在世的那些人里最惨烈的一位。
  哪怕封印的出发点是好的,也跑不掉一个“欺师灭祖”的名号。
  都说张家老祖宗大义,把这些担下来了,所以张家后来的每一任家主就像受了祖师爷的诅咒一样,寿命都不长,老得也快。
  为了平衡这一点,张家广收门徒,广撒子孙,钦定的后辈只要满35岁便接任家主之位,上一辈从不恋权,一日都不拖延,代代如此,才有了今天繁盛兴旺的局面。
  而其他各家也始终感念张家老祖宗的大义,愿意让他们一头。让着让着,就真有了差距。
  这是关于封印之后,张家为何一家独大的最广泛的说法。
  大东他们从小就听说过。
  事实究竟怎么样难说,但今天见到张正初,他们至少可以确定“老得快”这点是真的。他们甚至怀疑老爷子坚持不到张雅临35岁,说不准会提前让位。
  张正初脸上皮肉松弛,因为嘴角下拉的缘故,沉默时更显威严。
  他手指打了一会儿拍子,说:“所以,你们几个都听见了,那句‘又活过来了’是阿岚自己说的?”
  大东他们迟疑着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我们看到名谱图的变化给岚姐打了电话,她听我们讲完,就说了这句话。”
  张正初就这么听着,没点头。
  他很少会把自己的想法放在脸上,对着这些陌生小辈,就连点头或摇头这种最简单的动作都没有。
  他又问:“你们给她打过几个电话?”
  “好几个吧,前几次没通,最后一次通了。”大东说。
  “接连打的?”张正初又问。
  “对。”
  张正初依然握着手杖在打拍子,过了片刻,冲大东他们一抬下巴。
  不用他开口,阿齐立刻走过去对大东他们说:“老爷子没什么想问的了。前院那边有阿姨煮了茶汤,可以去那边歇会儿,今晚就在本家住着吧,其他各家都在来的路上呢。”
  大东他们一听这话,忙不迭跑了。
  门一合上,张正初就对阿齐说:“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打通,那时候阿岚应该在哪个笼里。最后一次通了,那就是她刚出来。”
  阿齐点了点头。
  “所以她从笼里出来的那个时间点上,卜宁老祖复生了。”张正初说。
  阿齐毕竟是傀,还是个极为刻板的傀,脑筋转得慢。他愣了一下,才点头说:“是这样。”
  张正初攥着手杖,另一端在地面上不轻不重地撵转着。
  碾了几下,他才沉声开口:“世上有这么巧的事么?”
  阿齐:“或许有吧。”
  张正初又说:“我不信。”
  阿齐有点迟疑:“那您的意思是……”
  张正初:“卜宁复生这件事应该跟她入的笼有关。她接电话前就知道,甚至有可能直接看到了。”
  他想了想,拄着手杖慢慢走到墙边。那里也挂着一张名谱图。
  名谱图判官各家几乎人手一份,出现在这里也并不稀奇。但他这张图跟其他人的略有一些区别。
  它更老旧一些,边缘破损诸多,像是最原始的版本,代代相传了一千多年。
  张正初看着图上卜宁的名字:“阿岚那丫头知道、甚至看到了卜宁复生,但刚刚接了电话却什么都不说,还有点含含糊糊。为什么呢?”
  阿齐认真想了一会儿,老老实实说:“不知道,我比较笨。”
  “你不笨,不笨。”张正初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我觉得她可能碰到了一些棘手的情况,不知道怎么应对,我估摸着还是跟卜宁复生有关。那丫头性子一贯很傲,真碰到麻烦也不会说的。从她嘴里套不出什么。”
  阿齐只能回一句:“确实。”
  张正初问:“你说跟阿岚一起入那个笼的还有谁?”
  阿齐掰着指头数:“雅临出门前来找您报备过,他应该在的。他们是去找沈家两个徒弟,想试试他们的实力。所以沈家两个徒弟很可能也在……哦,还有刚刚说的小煦。”
  “雅临跟他姐骨子里很像,也傲。阿岚还比他直一些,一个问不出,两个也一样。”张正初低声道:“至于沈家那俩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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