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她是不会死掉的。
  江南之行的时候，她将她的蛊替给了那个小伙计，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她虽然获救，但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了，到时候蛊替直接发挥作用，将她替换到江南，也省了许多麻烦。
  “现在感觉怎么样？”语气淡淡的。
  颜落抬眼，看着这人白衣飘飘，与以前别无二致，嘲讽一笑:“怎么？秦道长不修炼了吗？”
  她看到他手颤了一下，没了剑，似是无所适从。
  早在扔掉剑穗那一刻，颜落就不欲和他纠缠，索性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他，下了逐客令:“秦道长要事在身，尽早回吧。”
  秦争无言站了一会儿。他能清晰地看到床上的女子乌黑的发和苍白的皮肤，以及衣服上一大片血色。这红色格外刺眼。
  很早之前，他就发现，即使不持剑，他仍能看清关于她的一切。在老医仙的住处，他看着颜落嫩白的腿一荡一荡的，像一只白色飞鸟，于湖中点起圈圈涟漪。他会下意识握住手，想要握住那不盈一握的脚踝。
  不知缘由，亦不可自拔。
  他悄然离开，兜兜转转，终归原处。
  静默良久，他道:“我的剑在你这里，还给我。”
  颜落听见，只感觉气血上涌，虽然想着恩断义绝，却还是在小师妹那偷偷收下他的剑，真的，下贱。
  她扔出剑，恨恨道:“滚！”
  好一会儿，脚步声渐行渐远。
  颜落咬牙，只感觉身上伤口无一不痛，不一会儿冷汗浸湿了衣襟，也是活不了多久了，还不如当时死掉算了。
  昏昏沉沉中，有人动她的衣服，她勉强睁开眼，看见秦争去而复返，拿着温热的毛巾擦拭她脸上的冷汗。简直要气笑了。
  全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颜落只能用嘴攻击:“秦道长如今怎么像那狗儿一般，打也打不走，莫不是赖上我了不成。”
  “我可不敢再跟道长一起，保不成哪天……就死无全尸了。”
  秦争顿了一下，手上继续，他静静道:“我没有想到要害林言。”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一阵沉默。
  秦争缓慢地解下她的衣扣，她皮肤柔嫩，遇到冷空气，轻微地颤了一下，两点红樱微微翘起。
  颜落恨极了身体的反应，却没料到下一秒母蛊在体内微微一动，熟悉的暖流涌了上来。
  再抬眼，秦争眸色已深。
  她错愕地睁大眼睛:“你怎么还没解蛊？”
  “我把药落在了上楚门。”
  本来他修炼成功法，便可自动解蛊。
  可那天小师妹突然到来，惊慌失措:“师兄，你在吗？师兄！颜落姐姐要死了！”
  等回过神来，他已冲破禁制，功法逆静经脉倒流，全力前行，堪堪接住她下落的身体。
  鲜血落了满身。
  她变得如此苍白，脆弱，似乎下一秒便要折损了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滚！”颜落又道，浑身抗拒。
  秦争快速地帮她擦完身体，拿被子裹紧，便出了门。
  却也没有走远，他持剑站在门口。
  天气阴沉沉的，许多雨开始落下。
  雨势渐大，打湿了他的衣服，很快，发梢滴水，睫毛上都挂上雨珠。
  自小他便跟旁人不一样，跟着师傅，当时父亲死亡，家人痛哭，只有他呆呆站着，没有任何感受，家人骂他小怪物。
  只有师父笑呵呵得摸着他的头，争儿是天才。
  他不知别人口中的赤橙黄绿，亦不懂旁人的生老病死。他拿着剑，似与旁人无异，放下剑，便与尘世尽别。
  小时候他涉世未深，懵懵懂懂，也曾想拨云见日。
  长大后他道法高深，踽踽独行，只觉得人世吵闹。
  直到那天，剑已离身，一团的色彩闯入眼帘，他从未见过如此艳丽的颜色，在他的世界简直摧枯拉朽。
  那是一个迷路的姑娘。
  须臾许多时光而过。
  如今他站在雨中，感受着秋天特有的凉意，风掠过他的发梢。
  他望着烟雨蒙蒙的屋脊，乌云黑而沉，极远处，上楚门矗立在风雨中，凝成灰色的剪影。
  他紧了紧手中剑。
  心底忽地生出许多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