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节

  住持接过签文,为李秀琴解惑,“这签文出自目莲救母,目莲是佛门的尊者。他母亲在人世作恶多端,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目莲担忧母亲来到阴间,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母亲,果然发现她正在受一群饿鬼折磨。目莲用钵盆装饭菜给她吃,饭菜却被饿鬼夺走。目莲无奈只能向佛祖求救,佛祖被目莲孝心感动,叫目莲在人间设兰盆会,供养十方僧侣,诸天菩萨得了供奉便施法救渡地狱中的母亲。从此百姓将七月十五日为盂兰节,也叫孝亲节。后又演变为七月的‘中元普渡’。目莲用尽一切最后将母亲渡出地狱。施主所求之人的姻缘正面临同样的局势,但这签是喜局,所以施主大可放心,此签为吉。”
  李秀琴不太明白为何她求的是姻缘,签文却是目莲救母的典故,但听说是喜局,而且是吉,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死心追问,“那这个君皇圣后是何意?”
  “这里指的是双方长辈。”
  李秀琴讶然,竟然指的是长辈。原来竟是她误会了。
  “多谢大师为我解惑。”
  住持却道,“两位施主宅心仁厚,以后多多做好事,来生必将富贵一生。”
  李秀琴和林晓点头应是。
  从院里出来,李秀琴浑身郁气一扫而空。
  第254章
  殿试如期而至。
  林满堂一早便学了礼仪, 他跟着贡士们头一次进了良国皇宫。
  女儿小的时候,他带女儿去故宫玩过好几回,对皇宫虽也好奇, 却并不似旁人, 只随意瞧了几眼, 就将心思全部放在礼仪上。
  他的同年们却显然没他这么沉稳,他们拼命压抑自己的激动,却还是泄露出来, 眼睛时不时乱瞄。
  好在礼部官员对此见怪不怪, 并没有呵斥,只催促他们快走,别耽误时间。
  到了大殿,有几十名威武的将士拿着兵器巍然站立在两边。
  他们坐在桌案后面,时间到,太监尖着嗓子提醒考试开始。
  殿试有专门的试卷, 分别发给考生。
  林满堂拿到试卷,殿试只考策论, 字数为两千。
  今儿题目也是相当大胆,翻译成白话文竟是:为何历朝历代都没有超过三百年?何缘故?后面还备注“大胆直言, 恕其无罪”八个字。
  也就是让他们畅所欲言的意思。
  殿试不会刷人,只会更新名次。虽然这题目大胆了些, 但大家并没什么心理负担。
  林满堂开始磨墨, 在草稿上写了几个要点, 开始答题。
  与其他学子们相比, 他年纪不占优势, 但有一点却是许多学子们比不了的, 那就是他当过六年的官, 曾经是云南府的一方大员,真真切切管理过几百名属下,治理过一方土地。
  他早已经忘记小时候学过的历史,但前世那么多电视剧,总会带一些历史故事。他多多少少也入了耳。
  一个国家刚开始建立时,开创者都想要自己的子孙将皇位千秋万代传下去。可事与愿违,至今没有一个朝代超过三百年。理由太多。
  林满堂从四个方面写:第一条便是皇帝安于享乐,不思进取。
  皇帝是国家的主人,若是连他都昏聩,这个国家只会慢慢衰退。到了后期,皇子出身富贵,只从书本上学知识,没体会过人间疾苦,容易变成“不食肉糜”的昏君。他们也不懂得守好这个江山,国家焉能不亡?
  第二条便是豪强强占百姓田地,致使百姓无田耕种,靠租田为生。
  第三条便是官员争权夺利,致使百姓流离失所。
  第四条便是连年灾荒,农民起义。
  ……
  他列了这四条,从上至下仔仔细细讲明这些危害。若是这些危害不解决,国家必定还会灭亡。
  他这边下笔如有神,却不知身后站着一个人正聚精会神看着他的答卷。
  皇上到了殿中,转了一圈,很快便注意到林满堂,相比旁人苦思冥想,只有他飞快答卷。
  这题目是他拟的,进了官场,一个个就成了老油子,只会拍些虚伪的马屁,他想听听真话。
  这些贡士年轻气盛,还没染上官场那些臭毛病,正适宜他了解他们的品行、心性与才华。
  他在林满堂身后停下来,想看对方到底写了什么,却不想这人的答卷字字珠玑,直击人心。再看他的名讳,皇上忍不住惊讶。
  原来这人竟是广德郡主的父亲林满堂。
  说起来他只听过林满堂其人,知晓对方擅长农事和经商,却是头一次见到本人。
  试卷上写着,年纪四十,可瞧着却很年轻,长得精神,说是三十出头也有人信。
  这人似乎没有多犹豫,就将心里的话写了出来。
  他突然想起暗卫们前些日子传过来的话,说他一家子都不愿女儿当皇后。
  奇葩父母养出奇葩女儿也不稀奇,只他没想到,这人竟如此坦率。
  皇上越看越欣赏,心里生出一个念头:怪不得广德郡主性子实诚,原来是受了父亲影响。
  林满堂一气呵成,写完后搁笔,无意间扫到一抹明黄色袍角站在他身后。
  他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将卷子往旁边挪了下,让对方看得更仔细。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身后传来脚步声,皇上走了,林满堂仔细检查无误后,开始收拾墨条和毛笔。
  又过了一会儿,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收卷!”
  没过多久,便有官员过来收试卷,礼部官员过来维持秩序,带他们离开。
  刘轩走到林满堂身边,小声问他,“林贤弟答得很快呀?”
  林满堂刚要谦虚几句,却听到身后有个小太监喊住了他,“谁是林满堂?”
  贡士们齐齐驻足看了过来,林满堂四周自动让开一些距离,他上前一步答道,“我是。”
  小太监作了个手势,“皇上有请。”
  林满堂在贡士们艳羡的目光中往御书房方向大步离去。
  他们没注意到礼部官员与翰林院的官员们面面相觑,似乎想到什么,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林满堂忐忑不安到了御书房,皇上正在批改奏折。
  别看今天是殿试,但该看的奏折还是要看的,听到有人跪下磕头行礼,皇上搁下笔,朝立在边上的黄章作了个手势。
  黄章心领神会,喊了一声,从外面涌入十来个宫人,每人手里都捧着一卷画。
  进了御书房,并排站立,而后齐齐将画卷展开。
  林满堂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林爱卿,来点评一下这些画作。”
  林满堂愣了好一阵儿,别看他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岁,可他对画画依旧是一窍不通。
  林满堂瞧了一眼,如实禀告,“皇上,微臣对绘画一道知之甚浅,唯恐污了您的耳朵,还是不闹笑话了。”
  皇上好脾气摆手,“既如此,那你就说说这些画中之人吧?”
  林满堂不敢再推辞,点头应是,他走上前,细细打量这些画作。
  这些画好不好,他看不出来,但这些人物却是良国的开国功臣,每一个都名气斐然。
  赵国公、河间王、莱国公、辅国大将军、左骁卫大将军等等,每一个曾经都重权在握,只是良国建立之时,这些功臣几乎大半都战死了。
  林满堂言简意赅将人物讲了一遍,皇上听罢,问道,“你对他们有何感想?”
  林满堂立时夸赞,“这些人都是当世豪杰,是臣子们的楷模。”
  皇上点了点头,又问,“你可认识永平侯?”
  林满堂对朝中大臣都是两眼一抹黑,永平侯其人更是从未听过,他老实摇头,“不曾认识。”
  皇上似乎没想到,他竟连永平侯都不认识。
  这位可是京城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家资丰饶,生活极尽奢华,为人风流多情,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出他为博美人一笑,大肆撒钱的风流韵事。
  黄章见皇上尴尬,忙上前解释,“永平侯自百年前起家,他是先太皇太后的侄子。听说他曾经一口气在你们铺子里买了五十瓶蔷薇水送给万花楼的花魁。”
  林满堂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事。自打他将铺子交给媳妇管理,他就再也没过问。李秀琴见他忙着政事,又要读书,也不忍打扰他。
  林满堂暗暗算了一笔账,五十瓶蔷薇水,就算他卖的蔷薇水没大食的贵,一瓶也要五十金。五十瓶就是两千五百金,两万五千两银子,永平侯竟然这么有钱吗?
  “永平侯祖上只是个平民,他祖父争气,考上进士,官至宰辅,又因为生了个好女儿,入宫当了太后,娘家靠荫封得了侯爵,可传五代,哪怕现在没出过读书人,依旧富贵满门。”
  林满堂心里一个咯噔,他也不是一个傻子。皇上好端端让他看功臣图,又跟他讲永平侯的发家史,岂不是让他在两者之间做对比?
  一边是为良国立下汗马功劳,自己却连一天福都没享到就死了。
  一边是因为生了个好女儿,不仅自己颐养天年,还庇佑子孙几代富贵。
  再联想到外面的那些流言,林满堂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皇上在诱惑他?让他也当个求荣卖女之徒?
  林满堂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猜得对,他忙作出不屑之姿,“每天在脂粉堆里与女娇娘被翻红浪,跟个咸鱼有什么区别。臣要是有这种不孝子孙,恐怕死了都能从地底爬上来把他掐死。”
  黄章冷汗涔涔而下,这林大人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可细细一想,他这话倒也有些道理,男子汉大丈夫不想着建功立业,天天花钱捧妓1女,可不就是不孝子吗?
  皇上举这例子着实有些不恰当。
  可良国出过十几任皇后,把她们娘家都翻遍了,也只找到这么一个靠女儿得来爵位还活得好好的世家。
  前面那些,包括刚死去没多久的太后,她们的娘家可都落魄了。
  黄章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靠皇后之位得来的富贵好像也不能长久啊。
  他这边胡思乱想,皇上却没什么反应,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咸鱼?”
  林满堂忙解释,“这是南方人把不想动弹的人比喻成咸鱼。甚至还延伸出一句话:做人如果没有梦想,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皇上摸摸下巴,看来这招行不通了?
  皇上好整以暇看着他,“那林爱卿的梦想是?”
  林满堂想也不想就答道,“将两个女儿好好养大,吃得好,穿得暖,住得舒服,与妻子白头到老,可以帮助更多百姓过上好日子。”
  皇上和黄章惊愕地看着他。这人的理想也太实在了吧?
  他就没想过建功立业,大权在握,没想过帮助林氏改换门庭,让他的子子孙孙都能享受荣华富贵吗?
  皇上一言难尽,声音有些飘,“你就没想过让你的家族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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