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旁生枝节

  俞故笙回去,已是日头半斜。才因下了一场雨而消停半日的街面上,已有穿着学生装的游行队伍再次开始举着抗议大旗大声喊起口号。
  汽车夫按着喇叭想要穿越人群冲过去,俞故笙手在他椅背上拍了拍:“跟在后面。”
  汽车夫应一声“是”,放慢车速,慢慢跟着那群游行示威的学生。
  就听到一声一声的口号在喊:
  反对政府敷衍了事,彻查费先生死因!
  反对流氓统治,俞故笙滚回上海!
  还我太平!还我太平!还我太平!
  那些学生骂他,俞故笙一点儿不见生气,反而半翘着嘴角,视线斜看着外边精神亢奋的男男女女。
  忽然,也不知道是汽车夫脚下疏忽,还是前边游行队伍的拥挤,车身有一个小小的颠簸。
  汽车夫慌忙把车子歇下来。
  俞故笙蹙眉,脸上浅微的笑意顿消,他道:“下去看看!”
  就见一对年轻的学生情侣半蹲在汽车前边。他们身后,正在游行呐喊的队伍听到身后声响,也都停了下来,熙熙攘攘围拥上前。
  汽车夫跑回来说:“不是咱们的汽车撞的,是那个小姑娘自己踩到石子儿崴了脚,好像骨头折到了。”
  俞故笙道:“你把人请上来,送他们去医院。”
  汽车夫就下来,把俞故笙的话一传达,立即就有学生上前来要感谢他。然而在看到后车厢坐着的人,那学生脸上的感激瞬间就变成了愤慨,指着俞故笙的鼻子,扭头就喊:“俞故笙老流氓头子就在这里!”
  又转过来咒骂俞故笙:“你装什么好人?北平弄成这样,就因为你!”
  他一嚷嚷,刚还围着那对男女的学生也有拥过来,骂骂咧咧。
  俞故笙稳坐不动,汽车夫被挤在人群里不得动弹。
  俞故笙斜睨了那杵在窗户边的学生,眼皮掀起来,朝着汽车夫看了看。
  汽车夫立即挤出去,在那些学生回神来逮他之前,跳上了车。
  俞故笙道:“稍后把车停到前边汽车行,你回来带他们。”
  汽车夫得令,一脚油门踩下去,那些学生到底也怕死,见着车子往前冲,赶紧都让到一边。
  汽车夫把车子停在汽车行,又转道回去。
  俞故笙给了他钱,让他好好替那两个学生安排。
  汽车夫不大明白,那些学生显然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这样一个大人物,何必纡尊降贵的还去讨好那两个穷学生。
  把人送到医院,交了医药费,虽心里不服,汽车夫该做的一样不少。他是程广琏借给俞故笙使的人,规矩还是有的。
  那两个穷学生,男的一个还愤愤不平,不满女学生为什么要接受俞故笙的帮助。
  女学生在一旁抽抽噎噎,嘴里说:你只知道抗议,连看跌打损伤的钱都没有,你要我因为这一点儿小伤成为跛子吗?
  汽车夫听了一阵,摇摇头。乱世当中,能求一口饭吃就不容易了,也只有这些不知疾苦的学生天天做梦,这也抗议,那也抗议。被人牵着鼻子走。他们是不晓得,自己现在还能好好的游行示威,正是他们口中流氓头子的功劳。
  他敲敲门进去,把钱放桌上一放,道:“这是俞先生给两位救急用的。”
  那男学生冲过来一把抓住就往汽车夫身上扔去,嘴里叫骂着:“我们用不着流氓打家劫舍靠赚不义之财得来的钱!”
  汽车夫气得反过来就骂:“什么叫打家劫舍?我看你们一天到晚不是打这家的店铺,就是逼那家不准卖洋货!害得老百姓日子不好过!谁不义?最不仁义的就是你们这帮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的小畜生!”
  那男学生听了,粉白的脸孔面红耳赤,青筋直爆,跳起来就要冲上前揍他。汽车夫不愿惹了麻烦回去挨一顿骂,兴许还要叫工作丢了,忙开了门逃出去。
  那女学生急忙过来拉男学生,她半躺在床上,这么一着急行动,才刚接好骨的那只脚踩到地上,被尖锐石子儿刮出来的伤又裂了,疼得她“哎哟”一声,整个人朝着地上扑过去。摔得嘴唇磕破了皮,都见了血。
  那男学生赶忙过来扶她。
  女学生把他的手一甩,恨恨道:“你去啊!去把钱还给别人,还在意我干什么?”
  “刘圩,你到底看没看明白自己的处境?我不是反对你参加游行,可是没有自己的思考,没有自己的判断,他们那些人说怎么样,你就去怎么样,这就是你要的改变吗?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你说,应该是什么样的?”
  男学生也发起火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姜南英,你就是吃不了这个苦,你见着俞故笙这样有钱,你就看上他了是不是?”
  女学生脸色涨红,指着门喝道:“滚!你给我滚!”
  男学生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狠狠望了她两秒,起身,拔腿就往外走。
  门甩得“砰砰”乱响,那病房里传出来女学生悲呛的哭喊声,从房间里一路延伸,延伸到外边走廊上。
  汽车夫是不知道后续这些事情的发生了,他办完事情之后,就去跟俞故笙报告了一声。
  俞故笙站在房间外,听汽车夫说完,点了点头:“你下去吧。”
  汽车夫便退了下去。
  他身后的门被人拉开,金穗心仍有点儿睡眼惺忪:“回来了。”
  俞故笙看她穿得单薄,把身上的风衣脱下来,往她身上裹:“睡得好吗?”
  金穗心摇了摇头:“乱梦颠倒的,像睡着了,耳朵却又听得毕清。”
  俞故笙笑道:“不要紧,你好再躺一会儿。”
  “不躺了,越躺越懒。”
  他扶着她往里走,又问吃了什么。
  金穗心被他一提,倒觉得肚饿起来。
  俞故笙看她不说话,就晓得今天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不禁板了脸。喊了人过来,道:“叫你们记得让太太喝了燕窝再睡,怎么记性不好,一个两个都给忘了?”
  那被喊过来的老妈子被他沉冷声音一喝,不禁哆嗦了一下,犹犹豫豫道:“原来是要这样子办的,可太太一直未醒,厨房里的燕窝又叫余小姐拿走了,所以.......”
  俞故笙发了火,随手抄起一只烟灰缸砸过去:“什么余小姐!你敢在我面前扯谎!昏了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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