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节

  “臣范文程见过睿王爷!”一名三十多岁,模样周正,有几分儒雅之气的男子一见到多尔衮亲自出来迎接自己也是一怔,随即才大步上前行礼道。
  “范先生快快请起,本王与你虽有君臣之别,但在军中你我却不必如京中一般多礼了。”满面春风的多尔衮立刻将人给搀扶了起来。他之所以如此客气,除了因为眼下这人送来了自己急需的物资之外,此人深受他的看重也是关键的因素。
  范文臣,字宪斗,大明万历四十三年的秀才,当时他才十八岁,倒也可算是少年有成了,若是照此下去,他说不定能在大明朝廷里有一席之地。可是三年后却发生了一场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大事,大明万历四十六年,身在抚顺的范文程为南侵的金人所掳,从而成为了金人之奴。直到数年之后,他以过人的智谋为努尔哈赤所看重,从而位列大金朝堂,成为了货真价实的大汉奸。
  现在的他,虽然年才不过三十多岁,在大金朝中的地位已然不低,此番更是得皇太极的授意来此输送粮草等物资,并试探多尔衮的口风。大金多半人马的指挥权在其手上,皇太极对自己的这个十四弟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的。
  见多尔衮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如此客气,范文程心下更是感激,急忙道:“王爷这话实在是让文程惭愧,能投如此明主,实在是臣之幸事。”
  两人说话间进了多尔衮的帅帐之中,而那些粮食物资自有其他的人代为处理了。在只剩下这两人的时候,多尔衮才道:“范先生,最近盛京城中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可有朝中的某些官员对本王有任何的不满?”
  皇太极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派来监视多尔衮的人早已经和他站在了一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金人立国才没几年,多是些莽夫当政,再加上他们对汉人天生就有些看不起,范文程在那里自然经常受气了。虽然皇太极也看重这个难得的汉人官员,奈何他现在的大权也不稳,自不能与他更多的重用了。可多尔衮却不同,除了经常与范文程有所交往之外,平日里也甚是恭敬,甚至只称其为先生,可说是极大地满足了对方的虚荣心。
  范文程也看得出来这位睿亲王虽然年纪不大,可却有着其他金国权贵没有的权谋和胆色,便在不久后成为了他的心腹。此番到这里来劳军和监视,更是他赶来助多尔衮一臂之力的借口而已。听多尔衮问自己朝中之事,范文程叹了口气,金人在好的方面还没有学到汉人的那一套,可互相倾轧方面却已经得其八分精髓了。此番多尔衮南下,之前大胜的时候,那些官员便不时地用各种揣测的语言说着多尔衮的不是,而最近一直没有捷报传回,更是让他们在朝中得了势,不断地攻讦多尔衮,说他少不更事,说他不足以带兵,不一而足。
  听完了范文程的一番叙述之后,多尔衮的面色就更加难看了,对这些大金国内只知道卖弄口舌的小人,他也是深恶痛绝的,奈何却也无法对他们下手。半晌后他才苦笑道:“那若是这次我在宁远城初尝败绩的事情为朝中那些人所知,真不知道他们又会说什么了。”
  对此次多尔衮的失败,范文程在路上已经知道了,他在沉默了一下后道:“王爷,其实你大可不必因此而灰心。大汗命我前来并不是督促您取胜的,只是他不放心您……”
  “他不放心数万大军在手的我,怕我对他的汗位起了觊觎之心吧?”多尔衮冷笑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自从用非常手段登上汗位之后,相信过什么人了?这次也实在是我大金遭了灾,他自己又有病在身,才会命我这个最小,对他威胁最少的弟弟来出征的。”
  范文程也无奈地一声叹息,这也是他后来选择了多尔衮的原因所在。他看得出来,多尔衮有着乃兄不同的气质,应该会使大金重新振作起来,现在已经是镶黄旗人身份的他早就不把自己视为汉人了,当然希望金国能入主中原了。
  “好了,不提这些丧气的事情了。他们也只能逞一时的口舌之利,待到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让他后悔。”多尔衮转变了话题道:“范先生,现在我最担心的还是眼前的战局。这宁远的确是一座易守难攻的所在,我们用了许多办法,甚至都动用了明人的火炮,可依旧难动它分毫,反倒折了不少的人马。还有那守城的将领也是一个厉害人物,当年我父汗就是因为他的缘故而受伤身死。范先生可能助我吗?”
  “你所指的那个将领莫非是唐枫?”身为对大明当初的子民,范文程对大明现在的朝局还是很关注了,而唐枫此人他也曾有过研究,可以说并不陌生。
  “正是此人。也不知他是不是我大金的克星,数年来坏了我大金无数的好事……”
  “此人确实不简单,听说现在他更成了什么安平侯,只是近两年才不再听闻他的消息。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居然再次出现了,而且又一次挡在了我大金的面前。”
  “是啊,范先生可有良策,能助我们除了他?”多尔衮满是希望地看向了这个自己所倚重的智囊人物。范文程皱起了眉来,半晌后道:“此人的才能应该是有的,若是能为我大金所用就好了。只可惜他与王爷有着杀父之仇,即便他肯,王爷只怕也……”
  “怎么,范先生能把他劝降吗?只要他能归顺本王,待到本王登位时,一定会封一个大大的官职给他的。至于父汗之死,那只是两军阵前的厮杀而已,本王不会怨他。”
  “王爷真是胸怀宽广啊,这样一来臣倒有了八成把握去把他给劝降了。”范文程赞了句:“而只要能劝他归顺,我们就能把宁远,甚至是整个辽东都拿下来,到时候,大明的整座江山就成王爷的囊中之物了。”
  “此话怎讲?”多尔衮立刻就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王爷想必也知道现在明国也在遭灾的事情吧?我想这宁远城中的军士一定也深受其害,军心必然不稳。他们之所以能守到现在,一定全是那唐枫在背后的鼓舞,所以只要说降了他,宁远就能不攻自破。”范文程道。
  “不错,这一点本王也能同意,可怎么才能说服了唐枫降我大金呢?”
  “这就要臣进宁远与之一谈了。我们的探子早前就从北京得来的消息,说是唐枫虽立下过许多的功劳,却总是为朝廷里的那些官员们所忌,几番攻讦于他,更害得他曾丢官罢职,若说他会不计较,谁都不会信的。只要我大金能给出足够的诚意,并给他点明了厉害,我想他应该是会心动的。”
  “可若是他不肯呢?以往的袁崇焕、孙承宗,我们大金也不是没有打过他们的主意,可他们不是也不肯相就吗?”多尔衮还有着一层不确定。
  “那就用第二个办法,离间计了。汉人有一个很不好的传统,就是看不惯他人有所成就,以往的孙承宗、袁崇焕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最后被罢免了职位的。若是那唐枫不肯归顺我们大金,我们便用离间之计使大明的朝廷不肯信他,用他,到时候这宁远也一样守不住。”
  “好,那一切就都仰仗范大人了。却不知您什么时候动身去宁远见他?”多尔衮问道。
  “事不宜迟,臣明天一早就去宁远,和那唐枫见上一面,到时必不负王爷所托!”
  第602章  自取其辱
  金军的退却,并没有让宁远城的守军们松懈下来,他们很清楚这一次金人只是撤退,远远不会就此罢休。所以除了一些重新修缮城头的人外,其他的将士依旧时刻驻守,以防金军突然杀一个回马枪来。至于几日来不曾好好休息的唐枫等人,则被手下的将领们劝着先回住处安歇了。
  在睡了足有近七个时辰之后,唐枫才慢慢地醒了过来。这段时日里,战事胶着,他便是休息也不敢彻底地安下心来,所以这一次是真的把他给累着了。美美地睡了一觉,他觉着神清气爽,无论接下来遇到是情况都能从容应付了。不过当他看到解惑依然如自己进房前一般站在外面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解惑,你怎么不去休息?”
  见唐枫出来,解惑轻轻一笑:“公子,我往常每日里也只睡两个时辰,所以早就休息过了。”听他这么一说,唐枫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冲他无奈地笑了下:“我知道你武艺高强,可是自己还是要注意身体哪。”
  正当两人闲聊的时候,一名亲兵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也不看里面的情况就问道:“解小哥,唐大人可曾醒过来了吗?”
  “什么事情?”唐枫闻声便转看向来人问道。
  “见过大人!”那人连忙行礼,然后才道:“大人,城门那边的牛参将差了人来禀报说,城外来了一个金人,点了名说要见大人您一面,说是有要事相商。只因他有提到了大人您的名讳,小的们不敢私下处置,所以便来向您禀报了。”
  “哦?竟还有金人来见我?”唐枫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他带了多少人来?”
  “只得一人,而且看他的模样打扮也不象是什么会武的刺客!”
  “那就将他拉进城来吧,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要见我,又想和我说什么要紧事。”唐枫吩咐之后,便转回了房去洗漱和用点心了。十多个小时不曾进食的他的确是饿了。
  范文程被城头的明军以吊篮从城下拉上,然后便在一众明军将士仇恨的目光下慢步进了宁远城。他很清楚明军将士对金人的恨意,毕竟双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死在对方手上的人也有许多了,当然不会有好脸色给自己这个敌人看。不过他也并没有畏惧,他相信以自己的身份,明人还不敢不经通传就杀了自己。
  来到了一处紧临着城墙的院子后,将士们就把范文程留在了那里。城里是不可能让这个来历可疑的金人使者进去的,这座院子正是唐枫在战时休息和指挥作战的所在,此时因为将领或在整顿军事,或在休息,所以是空了的,正适合让他在此等候。
  近一个时辰后,唐枫才在几名亲兵的陪同下来到了这院子之中,见到了范文程,和他离得最近的依然是解惑,他的一双眼睛在来到房中后,就没有离开过范文程的一双手。虽然看不出此人有什么威胁,可解惑依然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唐大人果然年轻有为,仪表不凡,真应了古人的一句话,见面更胜闻名!”在和唐枫见了面后,范文程就立刻说出了一番恭维的话来。
  唐枫面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对着这个陌生的金国来使一点头道:“不知阁下是什么人?来我宁远有何贵干哪?”显然,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必要的寒暄中来,他有着太多的事情要做,伤兵需要去慰问,城上的情况也要察看……
  “快人快语,在下佩服。既然大人是个爽快人,我也就不再绕什么圈子了,在下姓范,名文程,乃是大金国的臣子,今日此来是有一件大事想与大人您商量。”
  “范文程……”唐枫随口念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面色就有些变了。对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大汉奸,他还是有着不浅记忆的。一个在大明没有出头之日的小人物,最终成了清朝的大学士,比洪承畴更是不堪的卖国之人,没想到今天自己居然会在这里碰上了他。强压下心头的厌恶,唐枫不动声色地道:“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就我所知,唐大人您在大明的境遇并不太好,虽然现在有着统兵之权,可是朝廷里却有许多人对您不满,您就不担心吗?”
  “我又没有做出什么背主求荣的事情,有什么好担心的?”唐枫冷笑了一声道。只听了他的第一句话,唐枫已经能猜到此人的来意了,为的就是来做说客的。
  见唐枫的神情突然变了,范文程心里便是一紧,从对方的反应来看,似乎是不会听自己的说辞了。不过在多尔衮前夸下了海口的他,却也不想就这么失败了,所以他又道:“怎么,唐大人难道想做岳飞吗?大明朝皇帝昏庸,朝臣无能,除了为自己谋求私利,就不曾有其他之念,如此朝廷,唐大人又何必去保他呢?”知道不能再绕圈子,他索性就直说了。
  “听说阁下的祖先乃是北宋名臣范仲淹?”唐枫突然转变了话题道。
  “不错……”完全不能跟上唐枫节奏的范文程只得点头应道。
  “范文正公当时辅佐的北宋朝廷也是内忧外患不断,但他却一直为朝廷尽心尽力,难道他所做的就不能为你所接受吗?你范文程身为汉人,却跑去金国做一走狗,是为不忠不义,你身为范家子孙,却不思效仿先祖所为,却只知道谋求一己之私,是为不孝。象你这等不忠不义不孝的畜生居然还敢在本侯面前大放厥词,想要劝说与我,当我是你一般的畜生吗?”唐枫突然勃然变色,大声怒喝道。
  “你……”范文程怎么也没想到唐枫根本不容自己说话,就把自己臭骂了一通,原来准备好的大段说辞都派不上用场了,脸色也是阵青阵白,却不是羞愧,而是因为愤怒。
  唐枫一挥手道:“原来你这样的汉奸被我看到是一定要杀的,不过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本侯还是懂得的,就饶你一命吧。你回去转告你家的主子,就说总有一日,我唐枫会率大军攻入你们的沈阳城,将以往金人欠我们的通通拿回来!还有告诉外面的多尔衮,他若是识相的,就快些退兵,不然这里就是他的葬身之处!”
  “你……”范文程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颤抖地用手指向了唐枫。
  见他居然敢指着自家大人,一名亲兵一个箭步就上前,一手握住他的右手,然后一用力就把他的手给折断了。没有想到自己还会被人攻击,疼痛和惊讶同时涌上心头,范文程面色顿时就变得惨白,口中更是发出了一阵呼痛之声。
  对亲兵的这个举动,唐枫并没有阻止,若不是这个年代的规矩的束缚,他早就把这个遗臭万年的畜生从城上丢下去摔死他了。现在只是断了他的一只手,已经是开了大恩了。冷笑地看了对方一眼,唐枫又道:“你身为汉人,却穿着这么一身小丑的服饰,更在脑袋后面蓄起这么一条猪尾巴,我都替你们范家的列祖列宗感到羞愧。来人,将他的那条猪尾巴给割了,然后将他送下城去,就算是我对范文正公的一点心意吧!”说着,唐枫头也不回地往外而去,他知道若是再看着这个大汉奸在眼前晃的话,自己说不定真会忍不住杀了他的。
  在唐枫的心里,无论是奸臣也好,敌人也好,都没有汉奸让他感到厌恶。就是这些东西,最终帮着满人统治了整个中原,使汉人百姓拖着猪尾巴两百余年。若不是他们,满清未必能真个兴盛起来,所以这些人是最大的罪魁。
  身后传来了范文程的抵抗声,但他显然是不可能抵挡得了几名身材高大的明军士兵的出手的。随着嚓地一声响,那条已经被他养了好些年头的辫子就被快刀割下,然后众军士就将他推搡着出了院子,再拉到了城头。
  将人送走后,唐枫当即下令道:“将人都给我叫来,很快金人的新一轮攻击就要到了,大家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他知道自己如此侮辱金国来使,以金人的脾气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很快报复就会临门了。
  但是情况却出乎了唐枫的预料,几日过去,金人虽然重新出现在了城下,但进攻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烈,却不知道金人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忍着疼回到金营的范文程一脸的羞愧,而多尔衮则是怒意勃发,这个唐枫还真是大胆,居然如此羞辱自己的使者,还动手伤人,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但是最终他却被范文程所劝阻了:“王爷,我军新败,现在再攻城也是图增伤亡而已。如今只有用第二个办法了,只要明廷对唐枫不再信任,我们便能趁机出兵,到时候自然就能把今日所受的侮辱全还给他了。”
  “好,那就依先生所言。先生为我大金受苦了,本王答应你,一定会为你报这个仇的!”多尔衮信誓旦旦地说道。
  第603章  反间计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北京城中突然流传出了几句似通非通的童谣来,叫什么:大唐兴,东北方,日月分,天下亮。这情况很快就被有心人注意到了,然后就从字面意思里联系到了东北辽东那边的那个人。
  对这样的谣言,朝廷中的官员们当然是不能真把它当大事的,即便很多人都想趁着这时候做点什么,可捕风捉影的事情还是不能拿到朝堂上说事的。可是没两天后,事情就更加的不同了,一些自称是从辽东逃难来的人更说出了一些让人不能不信的话来。
  在北京城的一些茶馆之中,多是底层的百姓每日消遣和传播小道消息的所在,六月中旬的一天,这里也客似云来。这时候,两个人的谈话声却吸引了茶馆里的不少人注意。两人穿着半旧的短褂,看着就象是跑商的人,但他们口中所说的却不是生意上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虽然说不是有意加大了嗓门,可周围的人还是能把他们的话听个清楚。
  “大哥,原来你也是辽东逃兵难过来的啊?”
  “可不咋的,那里的金人厉害啊,都好几个月了,咱老百姓真没活路了。怎么老弟,莫非你也是从辽东来的,想必你也和咱一样吧?”
  “是啊,金人太凶狠了,俺们做生意的只要落在他们手上,不但货款都被收去,就连人也走不了。强壮的就被拉去当了兵,弱点的就当民夫,现在只有逃到这边来了。还是北京城好啊,安安份份的……”
  “嘿,听说北京马上也不能安分了。你听说了吗,那金人因为一直取不下那宁远城,已经派了人去和那守城的将军叫什么唐枫的商量了,说是要封他一个大大的官儿,然后让他降了金国。听说那唐枫似乎是同意了,等谈好了条件,他就会开城投降金国了。可怜俺们辽东这么多的百姓,这次可要遭殃了。而且金人要是拿下了宁远,一定会再打过来的,这北京离着辽东才多少路程,这不一下就杀来了吗?”
  “还有这样的事情?我听说的却是另一种说法。说是那金人眼看着宁远打不下来,就派了人去见唐枫,说是想和他联手。只要唐枫肯就此不打锦州的主意,他们就会帮着唐枫出兵打咱们中原,打下了中原江山之后,就以山海关为界,两方分了这天下。”
  两人的这番说话落到了周围百姓的耳里,使得他们都为之变色。似乎也是觉察到了身边其他人的反应,那两人也不再说什么,会了钞后,就各自离开了茶馆。而这一切,都落在了某些有心人的耳里,他们也紧随着那两人出了茶馆,然后直往东安门外的那处寻常百姓都不敢轻易经过的所在走去。
  锦衣卫北镇抚司,几个人凑在了一处,虽然是在房里,可说话的声音还是压得很低。“这么说事情或许是真的了?”骆养性眯着眼问身前的两人道。
  “是的,这可是小的们从各处听来的消息,再加上前段时日里一直在传的那两句童谣,只怕那唐枫真要做什么大逆的事情了。”一名瘦高,看似普通劳力的人说道。
  “不,不是只怕,是肯定!这个唐枫早就包藏了野心,这次他手上握着近十万大军的兵权,怎么可能不起异心呢?”骆养性眼里闪烁着怨恨的光芒道。在失去了对锦衣卫大部分的控制后,这个年轻人已经发生了很大的转变,脸庞变得瘦削,看着更显阴鸷。
  “大人说的是,大人说的是。”其他几名他的亲信都齐齐点头,随着骆养性的失权,这些人也没了以前的威风,自然也是对唐枫极其不满的。可还是有人不放心地道:“可是大人,现在以我们的实力怎么能把事情闹大呢?而且南镇那边……”
  “放心吧,那个吕岸也不是安分的人,想必现在他也在打着什么主意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事情给彻底捅开了,到时候不光的南镇的那些人,就是朝廷里的那些大人们也会掺上一脚的。唐枫,这次看你还能怎么办!”
  好事不出门,祸事传千里。原来只是在底层百姓间传播的谣言在一些有心人的鼓动下开始蔓延到了京城的各个阶层,就连朝中重臣也知道了唐枫将要生出不臣之心了。这下可把一些人给吓坏了,对朝中的文臣来说,最大的威胁除了阉宦当政外,就是手握重兵的武将了。而唐枫现在就握着大明最是精锐的十万辽东军,这如何能让他们心安呢?另外,之前他帮着阉党对付朝中大臣,后来又翻脸除了阉党,以及在山东连孔家子弟都敢杀的一件件事情都被大家想了起来,顿时这个唐枫就被众人都认定成了大明朝廷最大的威胁。
  既然他是个威胁,以朝廷重臣自称的大人们当然不能坐视了,当即就有人开始不断上折子弹劾起了唐枫来。说他养敌自重,为了控制辽东大军的兵权而故意不出兵与敌一战的说法有之,说他或许和金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已经勾结了这些外族,想要颠覆大明朝廷的言论也有。虽然都是些经不起推敲的揣测,但是却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说着。
  刚开始的时候,崇祯还不以为然。唐枫为朝中众臣所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而和唐枫关系很是不错的皇帝对此都是置之不理。但是在一连数日都看到这样的奏章,而且人数不断增加的情况下,崇祯的疑心也开始生出来了。他本来就是一个多疑的君主,对朝中的官员,他谁都不敢彻底放心,唐枫虽然帮了他许多,但却也不能让他完全信任。
  就在崇祯开始生疑的时候,锦衣卫的人更是突然拿出了一些他们查到的所谓的证据,上面有不少的辽东来的逃难百姓的言词,表明在如今战事有利的情况下,唐枫依然不肯出兵退敌,只是严守宁远,这分明就是在养敌自重了。看到这些情报后,崇祯心里的怀疑就更大了,可他也知道现在大敌当前,若是临时把唐枫调了回来,只怕宁远的战事会出现大变,又或是唐枫真与金人有着勾结,这样一搞,会把他彻底给逼反了。无论哪一条,都是崇祯所不想看到的,顿时他就陷入了挣扎之中。
  事情也很快为居于家中的柳慧和大玉儿所知。柳慧在听说此事的时候只有担心,可大玉儿却一下就看出了这是一个对自己的夫君不利的阴谋。虽然不知道这个阴谋的主使是什么人,想要把唐枫扳倒的目的是显露无疑了。
  “玉儿妹妹,相公他他被人说要造反,这究竟是不是真的?”柳慧毕竟是寻常人家的女子,对眼下的这种情况可无法应付,而现在只有大玉儿能和她说说话了。
  大玉儿思忖了一番后,咬牙道:“相公是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他对朝廷的忠心从他日常所言就能看出,他一定是遭人陷害。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帮他,要是再不做的话,恐怕相公那里就危险了。”
  “那我们该怎么帮他呢?”柳慧一听这话,脸色反倒好看了些,毕竟造反可是大罪啊。
  “现在只有让皇上相信,才是最有效的办法。不知道姐姐有没有胆量冒这个险?”
  “只要能帮得上相公,我什么都不怕。”柳慧没有半点犹豫地说道。
  “那我们这就进宫去,带上几个孩子一起去见皇上。只要我们肯留在那里作为人质,皇上应该会有些相信我们的诚意的。另外,我们要赶快派了人去给相公带信,把现在京城的情况告诉他,让他再向皇上解释。”大玉儿说道。
  虽然知道自己等进宫或许会永远出不来,但为了自己的丈夫,两个女人还是没有半点犹豫地就赶去,同时侯府中的几名侍卫也被派去了辽东见唐枫。
  以柳慧二女的身份,其实并不能见到崇祯,但是现在的崇祯正在为唐枫的事情感到难决,听说他的两个妻子求见,居然就准了。他想看看这两个女子来见自己所为何事,是不是为了替唐枫做遮掩。可是大玉儿的一番话,却让崇祯刮目相看,对唐枫的怀疑也少了许多。
  “陛下,臣妾听说现在北京城内外都在传着安平侯有不臣之心的谣言,虽然谣言止于智者,以陛下的圣明一定不会相信,但是众口烁金,陛下也一定很是为难。臣妾此来就是想替陛下解此难题的,请陛下将臣妾及几名子女留在宫中看守,并向外公布,只要唐枫胆敢做出悖逆之事,就将臣妾都尽数处斩,这样必能平息言论。”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原来崇祯还担心把唐枫的妻子儿女软禁会激发什么矛盾呢,现在既然她们自己这么说了,显然是真的问心无愧了,所以便接受了两女的请求,将唐枫的两个妻子,三个孩子都留在了宫中,并传出了旨意,说之前的一切都是谣言,唐枫不可能背叛大明,并且自愿将妻子为质,以表明他的忠心。
  两女做出的这一手的确有些打乱了朝中那些想借此对付唐枫的人的行动,皇帝既然已经下了这么一道旨意,作为臣下的当然无法再违背了,不然只会被冠上一个陷害重臣的罪名。而在这个时候,身在宁远的唐枫却已知道了现在北京城中所发生的一切。
  在锦衣卫中,唐枫还是留了不少可信任的人监视一切的,所以当京城的这些谣言一起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是有人在背后想暗算自己了。可他也没料到事情的变化会如此迅速,短短几日之间,自己就成了朝廷大臣们的众矢之的,现在自己就算回京反驳,只怕都会越描越黑。同时他还掌握到了锦衣卫的一些举动,骆养性的落井下石和吕岸的不闻不问,都让他很是恼火。
  看来自己做事还是不够果决,若是在那次将骆养性手上的权力收回的时候顺便一劳永逸地将之除去,就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了。还有吕岸,自己给了他机会,他却再次让自己失望,看来在回去之后,也该把这个已变为潜在敌人的家伙除去了。不过现在这两人都不是问题,关键还在如何让皇帝信任自己。
  对崇祯的性格,唐枫还是有着几分了解的。他多疑,又喜欢将大权揽在自己手上,若是照此下去,自己虽然极得他的信任,也会被他怀疑,甚至被罢免的危险。可自己现在回京却也不现实,金人在外虎视,自己一走军心必然下落,到时候要退他们就难了。还有就是即便回去,众口铄金下也未必能让皇帝相信自己,倒是身在辽东他们还不敢真个对自己不利呢。有一度,唐枫甚至生出了索性真个拥兵自重的打算,但随后却还是放弃了。
  先不说辽东的兵马会不会听自己的,即便他们真肯为了自己与朝廷为敌,在金人就在城下的情况下,他们也不可能在失去朝廷的帮助下退敌。几条路都行不通,这让唐枫心下更是为难,倒是一些将领却是坚定地站在了他这一边。
  经历了孙承宗、袁崇焕的几次被罢官职之后,辽东的将士们对朝廷里的那些只会攻讦自家大人的官员们是抱着极大成见的。现在唐枫又要以这莫须有的罪名步两位大人的后程没,这是那些将领们怎么都不可能接受的。有几名性子急,莽撞的人更是几次说出了大逆的话来,若不是有唐枫压着,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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