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松青低着头进来,后头还跟了两个小太监,吃力的抬着个檀木箱子。
  “奴才给皇太女问安,周大人安。”
  “起来罢”,如意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家郎君送了什么来?”
  两个小太监搁下东西行了个礼便退出了书房门,让松青来送礼显然是比让松墨来更明智。松青满脸堆笑道:“郎君说是一些小玩意,虽公主眼界过人,好东西有的是,怕是瞧不上。但郎君说了,是他一片心意,还请公主笑纳。”
  如意闻言也有些好奇,站起身走到箱子跟前,松青颇有眼色,忙把箱子掀开。
  箱子一掀开,如意猝不及防,不由闭了闭眼。
  周乐言反而眼睛越睁越大,脏话差点脱口而出,好半天才咬牙道:“这叫小玩意儿?”
  箱子里满满堆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炫彩夺目,华贵逼人,还有些奇奇怪怪从未见过的石头,但瞧着都是赏心悦目的漂亮。饶是如意如今已不如当初那般爱这些东西,也不由得被吸引住视线。
  她不由地伸手拿起一颗红色宝石细细端详,相同的宝石她在景教的主教权杖上见过。但这颗显然更大,更璀璨。
  “这些都是郎君手下那条商船这些年陆陆续续从海上带回来的,攒了一箱,都在这儿了。无论是镶嵌在首饰上,还是扔着玩儿,郎君说了,都任由公主处置。”
  如意就算原本心志坚定,听见松青的话,也不由开始怀疑,早朝时吴秋子说她的铺张浪费奢靡无度,好像快成真了。
  “你家郎君还说别的了么?”
  松青闻言笑意更深,从怀里又掏出一张地契,“这是公主上回去的那处园子,园子落成后郎君连名字都未取。想来是等着今天献给公主,让公主给取名字。”
  周乐言不知道如意上回去的哪个园子,凑上前看了一眼地契,眼前一黑。这是让她领俸禄领三百年也买不起的地段。
  方才一箱子宝石她倒还能沉得住气。她见惯了好东西,只不过崔甫这些稀奇些罢了。但这处园子,显然是极合她心意。如意忍不住弯了弯眼,笑着道:“回去告诉你们家郎君,东西我收下了。多谢他好意。”
  松青见人终于露出了个笑脸,满足地行了个礼打道回府。
  周乐言心想,这就是万恶的世家子弟么?
  转念一想,世家子弟倒也不全是如崔甫这般家底,丰厚得让人心痛。问家里拿钱的还是多数。想到这里,又觉心底好受了些。
  才没有好受些!周乐言在一旁暗搓搓地给崔甫上眼药,“崔大人这手笔真大,怕是来路不正罢?公主要不要查一查?”
  如意手里还在把玩着红宝石,地契被她随手丢进箱子里,转头望着她笑道:“崔甫也不是傻子,来路不正的东西怎么敢拿到我面前脏我的眼。你去挑挑,若是有喜欢的拿去便是。”
  周乐言撇了撇嘴,她要坚决抵制崔甫的金钱诱惑。她对这些珠宝翡翠完全没有感觉,若是什么名家宝剑她兴许还有几分兴趣。心里酸了吧唧地想着,她若是也有条船,还轮得着崔甫来献殷勤。
  眼见上眼药不成,转而拉着如意说起别的话。不愿再多提崔甫一个字。
  这箱子东西最后的去处就是,地契被芙蓉妥帖的收了起来,而这些宝石大颗的都被收好。小颗的被秋棠想着法子一颗一颗用细绳缠绕编成了帘子,悬挂在屋里。若是打开了窗,阳光洒上去,简直美不胜收。
  虽是被周乐言扯着聊到旁的地方去,但如意到底还是把事情记在了心上。等周乐言走后,便亲自去库房里挑了些东西作为回礼。
  崔甫没有亲自去东宫送礼,而是吩咐松青去办。是因为他另有事情要同圣人说,等他回府见着松青堆着笑的模样,便知他事情办得不错,“东西公主可收下了?”
  松青忙点头,“收下了,果然不出主子所料,公主见着那园子的地契就笑了。”
  崔甫轻轻一笑,“她那日眼馋的模样,便知她喜欢。”
  “公主还回了礼,郎君可要看看?”
  “拿过来瞧瞧。”崔甫闻言立刻合上手上刚翻开的公文,他有些好奇,小公主会送些什么东西过来。
  结果松青一拿过来,他就哼笑一声,“没有诚意。”一些笔墨纸砚,就算是出自名家之手,孤品难寻又如何。这些东西他应有尽有,他要的可不是这些。
  他眼尖地看见一个眼熟的东西,手指轻轻一勾,笑出了声,这是他的手帕,倒是被对方又送了回来。他刚打算随手收着,却发现摸着有些不对。
  又拿了出来,展开手帕,发现白色手帕上头似是用白线绣了个小小的“甫”字。生怕让他发现似的。依他刁钻又挑剔的眼光,往日是绝瞧不上这手艺。这回却如获珍宝般小心地收在了怀里,嘴角是压不下的笑。
  倒是辛苦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能耐得下心。崔甫一时被如意正中靶心,简直像三伏天喝了碗冰水,熨帖得很。
  他心里清楚,皇太女学什么都可能,但余皇后绝不会让她去学女红。这么伤眼又伤神的东西,余皇后哪里会舍得。
  他望着案上的公文得寸进尺地想,一个园子便能有如此收获。这些年,他存下许多家产,香囊衣袜岂不是指日可待?
  如果让如意知晓他的想法,会劝他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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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甫这些时日可谓对如意关怀备至,朝堂上丝毫不避讳维护至极,这么明显的模样,已经引得大臣们私底下议论纷纷。崔甫全然不在乎,崔琰在心里已经叹了好几回,郎君算是白养了。
  私底下奇珍异宝如水一般往东宫里送,送的整理库房的芙蓉脸都要黑了,再送下去,东宫的库房和崔侍郎的库房不如直接换个钥匙好了。
  如意自然是高兴崔甫开了窍。但是,这些时日越靠近她的生辰心情便越不好。她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想到去年及笄礼时礼数繁冗就觉得烦躁。今年又是她立储的头一年,想都不用想,余皇后势必要大摆宴席。
  时日久了,不说崔甫早有所觉,圣人皇后都觉察到了。但这回,余皇后稳坐长乐宫,一言不发,一点儿都不心疼如意了。
  反而圣人在下朝后,忍不住把如意叫了过去。望着如意脸上好不容易养了点儿的肉,因为苦夏又消失得一干二净,问道:“怎么了这是?瞧你这几日都无精打采的模样?”
  “入夏之后阿奴便常如此,阿耶不必放在心上。”如意说完,又顿了顿道:“今年生辰阿娘定是要大摆筵席,阿耶能不能劝劝阿娘。”
  圣人望着如意愁眉苦脸,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听闻近日崔甫常往你宫里送礼,都送了什么,说来与我听听。”
  如意不疑有他,回道:“绫罗绸缎,珍宝翡翠,奇珍异宝,这些有不少。还有一些奇巧之物,新鲜有趣。”
  圣人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他有意向你示好,阿耶倒是不想管。只不过,到底还未定下婚约,崔甫他常往东宫送东西,怕是会招惹非议。”
  “前几日,崔甫特来向我请旨。我压着没应,今日你正好来了,再当面问一问你的意思。你想好了再与我说。”
  如意闻言愣住了,一时没料到圣人突然提及此事。
  崔甫这些时日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说不动容是假的,当日崔甫情真意切地吐露心声,她便已经心软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拜倒在地,一字一句道:“儿臣有意聘崔甫为驸马。还请圣人降旨。”
  圣人仿佛心头大石落下般,叹了口气,“我应了。还有一月便是你的生辰,便在那日降下旨意罢。”这才是余皇后坚持大办的理由。
  如意仍跪在原地,“多谢圣人。”面上瞧不出,但此时心跳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起来罢。该说的话,我也早与你说过了。你阿娘心中有数,生辰还是要办的。”他耐着性子哄道:“到时候便在御花园的水榭边,压得晚些,今年往后,都如你意。”
  “是,都听阿耶的。”如意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有些心不在焉。
  圣人见着她神思不属的模样,挥了挥手,“你先回宫去吧,生辰宴上有什么想法,只管同你阿娘说。”
  “是,多谢阿耶,阿奴告退。”
  如意回了宫,心里一团乱麻。随手翻了翻榻边案几的书,又兴致缺缺地合上。怔怔地望着垂挂在屋里宝石帘,阳光从窗柩里撒了进来,落在一颗颗完美无瑕的宝石上,折射去璀璨夺目的光。
  东宫安静极了,只能听见窗外的鸟叫。但这般静谧的气氛很快便被打破,赵享明和周乐言几乎是一块到的。他们在东宫大门口对视一眼,眼里皆是了然与兴奋。
  等他们入了东宫,如意早已将难得露出的小娘子情态收拾得一干二净。端坐在书房里,望着他们,“出什么事了?瞧你们俩一头汗的模样,先坐下歇歇用些冰再说。”
  周乐言被外头的热浪翻涌蒸得脸都红了,对秋棠端来的冰碗看都不看一眼,笑着道:“公主,今日之后怕是朝中内外再无人敢置喙皇太女的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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