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洪宝珠说起铺子的事,诸如章音音说琴行笔墨行赚的银子不多,建议再开一家书铺贴补。开铺子的事两人没有意见,洪宝珠私房钱有的是,裴元惜因为那些赏赐也不缺钱。
  除去生意往来和叙旧说闲话,洪宝珠还有一件事情要请教裴元惜。那便是磨事花的事,她是来向裴元惜取经的。
  谁让她有个怨妇般的爹,吵得她脑壳疼。
  两人在说磨豆花的事时,春月一脸疑惑地进来,说是大公子在水榭外面读书,大冬天的不在屋子里看书也不多穿一点。
  “大公子说水榭这边清静,还说天冷让人头脑清醒。”她说着,很是不信的样子。
  “可能就是图个清静…”洪宝珠突然来一句,有些结巴。
  裴元惜顿时明白过来,用一种揶揄的眼神看着洪宝珠。洪宝珠被她看得脸通红,恼羞成怒地起身告辞。
  她闲然淡定地送人出门,不意外看到未披大氅的哥哥。
  裴济一身白衣,瞧着很是俊朗不凡。他腰板挺得笔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寒气。一手背后一手执书,一副沉浸在书中不问世事的认真模样。
  见到她们出来,目不斜视。
  裴元惜有意落在后面,眼见洪宝珠走得磨磨蹭蹭。那双眼神像勾子一样不时往他身上瞄,顶着一张大红脸。
  “裴世子读书啊。”
  宣平侯请立世子的折子一递上去就准了,是以裴济现在是侯府世子。
  裴济立马双手作礼,“洪姑娘好。”
  “裴世子真是用功,这大冷天的还如此刻苦。”洪宝珠实在不是一个很会夸人的人,干巴巴的两句话也夸不出个花来,头一回恨自己笨嘴拙舌。
  裴济不太敢看她,“不苦不苦,比起习武来读书算是好的。”
  这也是个不会说话的。
  她不好多作停留,慢腾腾地朝前走。
  裴元惜深深看一眼自己的哥哥,把裴济闹个大红脸。等到送完洪宝珠折回时,裴济还没有离开。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
  裴济脸更红了,“就…就不久之前的事。”
  他是怎么喜欢上洪宝珠的呢?
  这事还得从前几日说起,妹妹住进太凌宫后坊间不知多少传言,便是他在东都书院都不时听到同窗们议论。
  有些人说的话不是很好听,有嫉妒的有恶意的。
  最近这些日子,不知从何时起他总能遇到洪姑娘。初时他并不在意,偶遇的次数一多渐渐估摸出什么来。
  他对洪姑娘的印象仅仅是妹妹的朋友,从旁人耳中听到的洪姑娘是个不通文墨粗鲁爱撒野的女子,并不是符合他的喜好。
  有一日恰好沈世子先走一步,他独自落单。在离书院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碰到几位同窗,那几人同是世家庶子却因着嫉妒他命好,平日里本就与他不太对付。
  狭路相逢,又见他一人,自是难听的话说了个遍。说什么他们侯府家风不正嫡不嫡庶不庶,养出来的姑娘不守妇道抛头露面。
  正当他气得差点动手之时,一道红色的身影像团烈火一般飞奔过来。在他还没回过神之际,那几个讽刺他的同窗已被女子打得哭爹喊娘。
  女子正是洪宝珠。
  她长相艳丽美眸喷火,一身红衣极为张扬。下手的动作干净利落,她一边打一边教训那些人,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不停求饶,发誓再也不敢说宣平侯府的坏话。
  他那时候便在想,这般烈性女子似乎还挺可爱。
  “其实洪姑娘…挺好的。”
  “洪姐姐确实不错,她为人爽直仗义,没那些个弯弯绕绕。与这样的人相处,不用说个话都在嘴里过上几遍。可是在世俗的眼光中,她的风评并不是很好。她不够温柔娴静,不够知书达礼。她不通文墨不会琴棋,哥哥喜欢她哪一点?”裴元惜问。
  裴济羞赧的神情慢慢变得认真,“可能我正是喜欢她不够温柔娴静吧。妹妹你别笑话我,我有时候在想其实女子并不需要有多知书达礼。再者喜欢一个人,又岂会在乎她是否会琴棋。或许在世人看来她确实不够好,可是我还是觉得她…挺好的。妹妹你不也是如此吗?”
  托大都督的福,阖府上下都喝到妹妹亲手磨的豆浆,在天下人眼中大都督狠绝无情噬血残暴。世人别说是同其走近,便是听到他的名头都吓得发抖。
  便是这样一个看似绝情绝爱的男人,妹妹不也是义无反顾地爱上吗?
  裴元惜给公冶楚送豆花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她百口莫辩也无从反驳。总不能告诉哥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公冶楚逼她做的。
  换个角度想,如果哥哥和洪姐姐彼此喜欢,确实是一桩好姻缘。
  “哥哥若真中意洪姐姐,应当早些对父亲言明。”
  裴济应允。
  这门亲事不出意外应该很顺利,侯府和将军府门当户对,两家大人又走得近。在阶级森严的世俗中,门户当相又两情相悦是多么难得。
  她想到哥哥的另一世,道:“哥哥,你和洪姐姐一定要好好的。”
  至少不会比和陈遥知在一起差。
  裴济点头,“妹妹也要好好的。大都督虽然位高权重,但我们侯府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若他以后对你不好,哥哥拼了命也会替你讨个公道。”
  有他这句话,裴元惜觉得就够了。
  如果她这一生依旧短暂,也没什么可难过的。因为她得到的东西足够多,多到容不得她再去贪心。
  她的好心情在看到柳则那张端方严肃的脸时,立马散得一干二净。
  柳则是来还食盒的。
  自己做的东西自己知道,豆花是不错,只是那碗豆花一半是豆花一半是霜糖。那甜非一般人能接受,公冶楚支使她干活当然要付出代价。
  她假意问起豆花合不合公冶楚的口味,心中很是期待。当听到柳则说公冶楚全部吃完时,她不由得嘴角发抽。
  还真是一个狠人,那么甜的东西都能吃完。
  转念一想帝王最忌旁人知道自己的喜好,怕是无论多难吃的东西都会面不改色地吃完,且不会流露出任何的表情。
  这么说来以后她无论做什么东西送给他,他都能吃完。须臾间她脑海中闪过无数暗黑食物,突然觉得送吃食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柳则打破。他说天冷了,大人少了一副护膝,当然这个护膝得是她亲手做的才更暖和。
  护膝已经令她很是恼火,不想他还加一句。说什么护膝护脚,让她做护膝的时候顺便替公冶楚多做两双棉袜。
  很显然,棉袜并不是公冶楚的意思,而是他自己添的。她盯着对方那张和他主子一样严肃的脸,努力按捺着心中的怒火,“柳侍卫,有没有人说过你话很多?”
  第76章 母女
  柳则生平第一次被人嫌弃话多,一脸莫名和纳闷。他是柳卫之首,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话多。暗忖着自己不过是替主子传话,哪里算得上话多。
  纳闷归纳闷,向自己主子交差时依然一字不落地禀报。公冶楚听到裴元惜嫌他话多时,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这一声让他更是不解,因为他从自家主子那淡淡的一瞥中似乎看到同裴二姑娘一样的意思。莫非大人也嫌自己话多?
  “你确实话多。”公冶楚语气极淡,若不是已知后事,他也看不出来这个下属是个话多之人。重儿不就是听他说得太多,一口一个柳则叔叔说的。
  柳则低下头,一副要领罚的模样。
  “属下知错。”
  公冶楚没有处罚他,室内死一般的寂静。他倒是习以为常,静静恭敬无比地等待着。等了许久,不见大人开口心中不免有些犯嘀咕。
  正当他心越提越高时,他家大人终于开口了。
  “我若记得不错,你今年二十有七。”
  “大人好记性,属下应是二十七了。”他恭敬回着,这些年出生入死相随,他似乎忘记自己的年纪。大人这一提他才想起自己二十七,而大人比自己小一岁。
  这些年一年一年地过去,他们好像是没有年纪的人。大人没有年纪,他也没有年纪。岁月于他们而言,不过是那些流转的日夜。
  “若有中意的姑娘也该考虑亲事,省得以后眼馋别人的孩子。”公冶楚的视线落在他的袖口处,那磨毛之处还未缝补。
  “属下这就让绣娘补。”他心一凛,又有些迷茫。他怎么可能会眼馋别人的孩子,大人为何突然说这句话。
  都督府有绣娘,他最近没顾得上补衣服的事。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磨边,他先是被大人提醒,现在又被大人嫌弃。
  难道他真如大人所说,应该成亲了?
  女子太过麻烦,他可不愿成亲。大人也是奇怪,为什么突然关心他的亲事来?他不解地出了书房,被外面的冷风一吹突然一个激灵。
  以他们的年纪,早该成亲生子。
  大人今日特意提及,莫非是大人自己想成亲,所以……
  怪不得。
  这般如来,大人最近种种反常便说得过去。只是大人既然看中裴家二姑娘,直接上门提亲或是让陛下赐婚即可,为何要迂回至此?
  他想不通。
  裴元惜也想不通,她想不通公冶楚发什么疯。那个她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让她再做一遍,而且还不能重样。
  一副护膝加两双袜子不多,但是给公冶楚做了,势必要给儿子做。如此一来,她还得给父亲做一副。做了父亲的,哥哥那里少不了,算下来一共要做四副护膝。
  护膝用的皮毛料子她没有,准备动手之前自是要先去沈氏那里一趟。沈氏身为当家主母,手上积攒不少上等的料子。
  奇怪的是,沈氏并不在轩庭院。
  院里的下人说夫人一早便出门了,也未曾说去哪里。香芒不在,她便找来沈氏现在还算看重的一位妈妈问话。
  那妈妈也不太清楚沈氏要见的是谁,说道是没有收到其他府上的帖子。既然不是拿帖子赴约,自然是私下与别人约好的。
  沈氏不是一个爱交际之人,早些年还有些孤芳自赏。她的闺友不多,除了宫里的曾太妃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十分要好之人。
  裴元惜留了话,然后离开。
  巳时三刻,沈氏回府后听到下人禀报说是二姑娘来要皮料。连忙让人开了库房挑选出几张上等的毛皮料子,亲自送到水榭。
  沈氏心情似乎很是不错,原本总是带着病虚的气色似乎好了不少,那双寡欢的眼中也有了不同以往的神采。
  料子中有狐毛貂毛,狐毛有白有红,貂毛黑白灰皆有,还有两张虎皮料子。别说是做四副护膝,便是十副也够了。
  裴元惜挑选料子时,像是不经意问起母亲出门之事。
  沈氏似乎有些心虚,说是自己想去看看手上的那几个铺子。没成想遇到陈映雪,所以说了一会话。
  她明显有所隐瞒,可能看铺子是幌子,见陈映雪才是目的。
  像是怕女儿不高兴,她连忙解释,“陈家主刚巧也要巡查铺子,我们真是巧遇上的。我知道你不喜欢陈姑娘,可我觉得陈家主同陈姑娘是不一样的。”
  裴元惜不置可否,陈映雪和陈遥知当然不一样。陈遥知表面上自恃甚高,自诩出尘绝艳的才女,其实不过是徒有其表。陈映雪则不同,至少她给人的感觉像是真正的通透。
  “母亲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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