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魏娆懂了,陆濯的诚意是太够了,故意说重了他的错。
  魏娆便彻底跟母亲交待了一遍,陆濯看不起她是真的,但当时她也有她的骄傲,她猜到陆濯的心思,所以没有用冲喜的恩情逼他与她做真夫妻,而是提出了五年之约。签订契书的时候,魏娆不怨陆濯什么,公平交易罢了,否则,如果她表示出非要做英国公府世子夫人的意思,以陆濯的秉性,他再不愿意,也会给她妻子应有的体面。
  “娘,他没那么坏,而且都过去三年了,看在他知道悔改的份上,您就原谅他吧。”魏娆笑着道。
  魏娆最看不惯的是陆濯的傲,如今陆濯为了她自折傲骨,向她低了头,魏娆就消气了,原谅他了。
  听了女儿的解释,小周氏的心里舒服了一点,再看魏娆心平气和吃荔枝的娇憨模样,小周氏叹道:“娆娆这么替他说话,是还想与他再续前缘吗?”
  魏娆闻言,低下头,白皙盈透的脸浮上了一层红晕。
  她无法否认陆濯那么高调地追求她时,她是开心的。
  魏娆也无法否认,当陆濯当着神武军的将士当着围观百姓的面跳下顺河为她去寻找苦药,她的心也被那“扑通”一下砸起了一圈圈涟漪。
  陆濯那张脸,陆濯的才干,加上他后来的诚意,她无法拒绝。
  除此之外,陆濯还有一家喜欢她善待她的家人。
  如果魏娆要嫁人,放眼京城,确实没有比陆濯更好的选择。
  那她愿意嫁陆濯这个人吗?
  魏娆愿意的。
  小周氏懂了,陆濯诚心悔改,女儿也愿意,她若再继续阻拦,反倒容易给两人之间添怨。
  小周氏叫女儿在内殿坐着,她移步到厅堂,命人去宣陆濯进来。
  流波宫紧闭半日的宫门终于打开,陆濯抬起眼帘,看到了樱姑。
  樱姑客客气气地道:“陆世子,娘娘请您进去。”
  陆濯颔首,双腿早已麻木,他单手撑地,缓了缓,这才慢慢站了起来。
  那一身赤红色的官袍,前胸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明明狼狈,可因为他那张脸,没有人会嫌弃他,只会心疼他受了这么大的苦头。
  陆濯身体还好,只是他很渴。
  陆濯进了宫门,樱姑后面才走出来一个小宫女,托着装有茶壶与巾子的托盘。
  陆濯向樱姑道谢,抓起茶壶仰头灌起来,一口气喝了半壶,他才放下茶壶,双手拿着半湿的巾子擦了手脸脖子。汗水淌过的痕迹尽数擦去,重新露出他俊美的脸庞,嘴唇沾了水恢复了些红润,到有种大病过后的文弱憔悴。
  樱姑见了,心想老天爷真是偏心,陆世子生得这副模样,只要他真心求娶,哪个姑娘能拒绝的了?
  简单地收拾过后,陆濯被带到了小周氏面前。
  陆濯仍是要跪,小周氏及时拦下,上下打量陆濯一遍,小周氏淡淡道:“世子客气了,先前我以为你欺我女儿,世子跪我乃属天经地义,所以我才没拦你。如今娆娆已向我解释过原委,你们俩都是按照协议做事,公平公正,你只是看不上娆娆罢了,这又算什么错,和离正好,世子可以另娶贤妻,我也可以为娆娆再择佳婿。”
  陆濯一听,不顾膝盖酸痛马上跪下,恳切道:“娘娘,三年前陆濯有眼无珠,如今陆濯眼里只有郡主一人,臣曾发誓非郡主不娶,还求娘娘成全。”
  魏娆躲在内殿的帘子后面,看到陆濯疼得额头再次冒汗,终于生起一丝不忍。
  小周氏无动于衷,看着陆濯背后的行宫殿宇道:“你发不发誓又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的娆娆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我做娘的,自然要为她挑选天底下最好的儿郎。三年前我不在京城,没有机会,今时不同往日,世子尽管等着,娆娆再婚,我必让她嫁得风风光光。”
  言罢,小周氏命令樱姑送客,她朝内殿走去。
  魏娆及时避到一旁。
  樱姑则好言好语地将陆濯请了出去。
  陆濯心乱如麻。
  他一直想求得魏娆的原谅,想求得她的回心转意,直到顺河边上见面,魏娆终于肯与他说话,肯让他跳河去找草药,肯给他讨好的机会,陆濯才看到了一丝希望。到她收了他的蜜枣粽,收了他的金丝雀,陆濯总算有了些胜算。
  可魏娆真的原谅他了吗?亦或是,她原谅了,却不喜欢他,不愿意重新嫁他?
  在京城,魏娆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婚事,到了行宫,她那么敬重孝顺母亲,如果小周氏坚持要重新给她挑个夫婿,魏娆会不会同意?更甚者,小周氏之所以那么说,正是因为魏娆先有了什么表示,先求母亲帮她选门好婚?
  突然之间,陆濯对魏娆的心思再没有任何把握。
  而这次跟随圣驾来行宫的,除了朝中大员,更有不少年轻才俊,那些人即便家世才干容貌不如他,至少没有得罪过魏娆母女,万一,小周氏真的从中挑出一位让魏娆满意的人选?那个李蔚,魏娆愿意看他与戚仲恺比试,是不是已经动了心?
  当晚,陆濯彻夜难眠。
  第101章
  行宫内苑、外苑界限分明,接下来的半个月,陆濯都没有再见到魏娆。
  他甚至连元嘉帝的面都没见到。
  不过,他这边无人问津,只能带着一队侍卫巡逻行宫,行宫里面却出了一件大事。
  丽贵人封贵妃了,封号淑。
  淑,善也,用在女子身上,是夸其美好善良。
  元嘉帝为何觉得丽贵人美好善良?
  第一,丽贵人貌美殊丽,甚合帝心。第二,丽贵人诞下四皇子,为皇家开枝散叶有功。第三,丽贵人孝顺太后,太后身体抱恙,丽贵人甘愿带着四皇子搬到行宫替太后祈福,且在太后薨逝之后,自请在行宫替太后娘娘诵经。第四,四皇子聪慧过人进退有度,乃丽贵人教子有方。
  所以,元嘉帝要封丽贵人为淑贵妃。
  在大臣们看来,元嘉帝是睁眼说瞎话呢,这四条里面,丽贵人除了貌美、除了生了四皇子是事实,她来行宫哪里是因为孝顺太后?明明是被太后不喜,想方设法赶过来的。至于四皇子是否聪慧,才五岁的孩子,只有元嘉帝近距离相处过了,大臣哪里知道四皇子是真聪慧还是假聪慧?
  元嘉帝就是想封丽贵人为贵妃罢了。
  大臣们觉得,丽贵人既然生了四皇子,封妃可以了,可是贵妃,皇上的宠爱是不是太过了?
  有人想反对,可是,用什么理由反对?
  责备小周氏当初不肯为丈夫守寡?
  然而朝廷为了鼓励百姓繁衍子嗣,为朝廷提供源源不断的兵力,是鼓励寡妇改嫁的,当然,妇人替丈夫守寡孝敬亡夫的家人也是一件美事。也就是说,一个妇人愿意守寡,有人夸,她改嫁了,也不是错。
  仔细算来,小周氏还真没有犯过什么错。
  要说小周氏哪里比德妃、贤妃、惠妃好,那就是她搬到行宫的理由,的确是为了太后的凤体,当初元嘉帝安排小周氏迁往行宫,明面理由的确也是替太后娘娘诵经祈福,包括太后死后小周氏继续在行宫住了一年多……
  到了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元嘉帝真的太爱重小周氏了,早在五年前,元嘉帝就为了今日封小周氏为贵妃铺路了!
  硬着头皮去反对?
  当初太后那么不喜欢寿安君、小周氏,元嘉帝不也将小周氏带进后宫了?元嘉帝连太后都敢得罪,哪个臣子要拆他铺了五年的路,元嘉帝会怎么做?
  元嘉帝可不是刚刚登基的新帝,他已经在位二十多年了,大臣们互相观望,还真没有人特别激烈地反对,那些不疼不痒的认为贵妃太高封妃足矣的折子,则被元嘉帝轻飘飘地压了下去。
  因此,宫中再没有丽贵人,只有淑贵妃。
  淑贵妃上位之后,立即独宠于行宫,皇上处理完政事去游赏行宫时,走哪都要带着淑贵妃。
  这日黄昏,换值的戚仲恺跑来找陆濯喝酒了。
  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陆濯的膝盖早好了,晒红的脸也恢复了美玉般的肤色,唇也不干了,总之还是俊美得令女子痴迷,令男儿嫉妒。
  戚仲恺却很是幸灾乐祸,给陆濯添酒的时候道:“今日皇上与贵妃娘娘去跑马,回来路上我就跟在身后,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陆濯面无表情地喝酒。
  戚仲恺就知道跟他卖关子无用,嗤了一声,他嘿嘿道:“贵妃娘娘想替郡主挑选佳婿,皇上提议让此次随行的年轻俊杰们比试两场,从文的设文宴吟诗作画,习武的去围场狩猎,到时候让贵妃娘娘与郡主一同观赏,她们看上谁,皇上便为郡主赐婚。当然,名义上只是皇上要看俊杰们表现,贤妃、惠妃等人也会在场。”
  陆濯握紧了酒碗,她还真要选婿了,文武俊杰都要挑挑?
  戚仲恺自然不会骗他,六月初,元嘉帝在畅春园设文宴,挑选了二十几位未婚的世家公子、年轻文官赴宴,宴席上元嘉帝出了一个题目,命这些文人以园景为题作画题诗。
  陆濯并没有受到邀请,只听说有三位公子画好诗好,贵妃娘娘都给赏了。
  又过了几日,元嘉帝下旨,将于六月十五举行围场狩猎,此次狩猎旨在查验随行年轻武官的骑射武艺,尚未获得官职的世家子弟也可参加,如果表现够好,可能破例获得授官。
  陆濯既是世家子弟,也是年轻武官,可他并没有作为武官被元嘉帝点名,又不符合可自己报名的世家子弟条件,显然,贵妃娘娘有意选婿,特意将他踢出了备选名单,让陆濯在贵妃娘娘、郡主面前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不能参加狩猎,陆濯倒是被元嘉帝派去负责围场内众人的安危了,若有人遇到猛兽攻击求救,陆濯便要带人及时救援。
  转眼就到了六月十五这日。
  天未大亮,陆濯已经率领三队神武军精兵进入了围场。
  围场分为外场、内场,外场没有猛兽,全是兔子、山鸡这等凶性不大的小兽,用于给皇族女眷以及应邀的夫人闺秀练手用。内场便是正式的狩猎场了,男儿们在里面猎杀熊、狼、野猪、狐狸等野兽,不过多数也都是由宫人饲养,远不如山林里野生的兽类凶残。
  安置好每个精兵负责的地带,陆濯策马,望向围场之外。
  透过树冠洒下来的阳光渐渐变得耀眼,外面终于传来了阵阵的马蹄与人语:元嘉帝等人到了。
  魏娆今日也要下场的,就连小周氏也换上了马装。
  狩猎开始,年轻的武官以及急于在皇上面前表现的世家子弟率先冲进了围场内场,待马蹄扬起的尘土散去,元嘉帝、小周氏骑马并肩而行,率领跃跃欲试的女眷们进入了外场。
  元嘉帝要陪小周氏狩猎,魏娆自然不想跟着二人,叫上陆长宁以及几位闺秀换了个方向。
  围场占地以万亩计,期间分布着草原、湖泊、森林,便是外场也足够辽阔了。
  魏娆一行十几个闺秀,但魏娆只与陆长宁关系最好,其他闺秀的骑术只是能保证她们可以骑马缓行而已,做不到魏娆、陆长宁那般恣意奔驰,更不用说一边骑马一边狩猎了。她们似乎也没有兴趣,只想找个风景秀美的地方,看看花,看看水。
  “这样慢腾腾的没意思,郡主敢与我比马吗?”陆长宁凑到魏娆身边,指着远处山坡上的一棵独立生长的白杨道。
  魏娆早想放开速度跑一场了,欣然应允。
  在其他闺秀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中,魏娆与陆长宁快马朝山坡跑去。
  魏娆的白马与陆长宁的黑马是同等级的良驹,魏娆骑术更好一些,提前陆长宁来到了山坡上。
  不过陆长宁很快就追了上来。
  这处山坡的视野极好,越过一片树林,能够望见对面的一片湖泊,湖面上似乎有几只野鸭在游动。
  “我想去那边,猎只野鸭也不错。”休息片刻,陆长宁指着湖水道,“可惜不能去内场,据说内场有驯鹿,我还想猎只鹿呢。”
  魏娆同样可惜,然而今日内场全是男子,她与陆长宁明知道这种情况还要过去,不合适。
  “就去猎野鸭吧,到时候我负责将野鸭赶到湖边,你来猎。”魏娆安排战术道。
  陆长宁兴奋道:“好!”
  二女再次骑马朝湖边跑去。
  看着距离近,其实隔得很远,光是挡在山坡与湖水中间的树林,都绵延了一里多地,好在树木之间空隙很大,跑马也方便。
  跑着跑着,陆长宁突然停了下来。
  魏娆疑惑地勒马回头。
  陆长宁惭愧不安地看着她:“郡主,大哥想见你,他托我引你来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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