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沈颜沫这才明白过来,他这是嫌苦,不觉有些好笑:“你是大人了,怎也和傲哥儿一样。”将碗递给他,爬-上-床,翻出誉哥儿的荷包下来,里面只剩两块糕点,全拿出来放在手里,“喝了药吃点糕点,嘴里的味道会好一些。”
“有苦有甜,味道也不好。”叶少甫皱眉,仰脖将碗中的药一饮而尽,将碗递给沈颜沫,见她没接抬眸看过去,她神色怔怔,不知在想什么。
沈颜沫听见有苦有甜,味道也不好,想起了傲哥儿吃药时。
傲哥儿讨厌吃甜食,更厌烦吃药后吃甜食,说吃了甜的,他再也不喜欢喝药了,他哪里是喜欢喝药,他是不得不喝,想着想着眼眶里溢出泪珠,顺着脸颊滚出来,啪嗒一声,砸在叶少甫心上。
叶少甫慌了,扔了碗起身抱住沈颜沫肩膀:“夫人怎么了,莫哭。药只是苦了些,也不难喝。”
闻言沈颜沫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傲哥儿也说过这样的话,每次生病喝药,沈颜沫看得难受落泪时,傲哥儿都会趴在她怀里,轻柔对她道:娘亲莫哭,药只是苦了些,不难喝,傲哥儿能忍受。
“我无事,只是想到了傲哥儿吃药的时候。”沈颜沫推开叶少甫,手指并拢想擦去腮边的泪水。
叶少甫比她快一步,用锦帕为她擦拭,小心翼翼,仿佛在擦一件无价之宝。
誉哥儿转醒,看见叶少甫为沈颜沫擦泪,揉了揉惺忪的双眼,迷迷糊糊问:“娘亲,你怎么哭了?”
沈颜沫退后一步,摇头:“娘亲没哭,是沙子吹进眼睛里了。”
“眼眶都红了,明明就是哭了,还说沙子进眼睛里了,这可笑的谎话,是大人欺骗小孩儿的,娘亲,我都不是小孩儿了,你骗不了我。”誉哥儿伸出一双手,“我已过了五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沈颜沫扑哧一声笑出声:“弟弟还未醒,你怎么醒了?”
“我梦见我的荷包不见了。”誉哥儿这才想起刚才的梦,朝怀里摸了摸,荷包果然不见了,翻身找了一遍,床上没有,急吼吼道:“果然不见了,谁偷了我的荷包,里面还有两块点心没吃呢。”
手里捏着两块糕点的沈颜沫:“……”这孩子做梦也在吃糕点吗?
叶少甫抿唇笑了,接过糕点放荷包里,递给誉哥儿:“在这里呢,给你放起来了,怕你睡着压碎不能吃了。”
誉哥儿顿时眉开眼笑,接过荷包,打开看了看,两块杏仁酥好好地,一块没少,拿出一块递给沈颜沫:“娘亲吃?”
“娘亲不吃,你吃吧。”沈颜沫捡起地上的碗勺,转身出来。
“还有我呢?”叶少甫吃醋。誉哥儿心里只想着娘亲,还有他这个爹呢。
誉哥儿被噎了一下,圆溜溜漆黑的眼眸盯着叶少甫,不情不愿掏出最后一块:“师父也吃。”
这是闫清姑姑做的,只剩最后一块了,再想吃闫清姑姑做的糕点儿,要等回去了。
叶少甫本不想吃,见他不舍,突然改了主意,捏起那块杏仁酥放嘴里,嚼了几下满意点头,露出赞赏之色:“味道不错。”
誉哥儿撇撇嘴:“闫清姑姑做的,别处买不到。”
在山庄的这些日子,再也吃不到闫清姑姑做的糕点了,呜呜呜,心里难受。
叶少甫见状,不忍心,唤林枫进来吩咐道:“回京都一趟,让闫清多做些糕点带回来,快去快回。”
林枫看一眼誉哥儿,一脸兴奋,看着王爷的眼睛都充满了崇拜,高兴领命而去,能见到未来媳妇儿了,他能不高兴吗?
“醒了就起来,咱们下盘棋。”叶少甫给他穿戴好,抱着他来到外间软塌上刚下了几个子,内室传来傲哥儿的哭喊声:“娘亲……呜呜呜,我要娘亲……”
叶少甫顿觉头疼:“来了来了。”扔下棋子,趿拉着鞋朝内室小跑过来。
傲哥儿撇嘴坐在床上,泪眼汪汪一脸委屈,好不可怜:“娘亲,娘亲。”
沈颜沫听见他的哭声,也跑过来了:“来了来了。”抱着傲哥儿坐在床边,哄了一会儿,才把人哄欢喜了。
叶少甫见傲哥儿不哭了,牵着誉哥儿的手走出去,继续刚才的棋局:“他睡醒就会哭,还让你娘亲哄?”誉哥儿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叶少甫猜到也不难。
誉哥儿认真地盯着棋盘,点头嗯了一声:“每次都这样,睡不醒哭,看不见娘亲也哭,我觉得傲哥儿不应该是弟弟,应该是妹妹,比女孩儿还娇气。”常年吃药,身子骨也弱,怕疼怕苦,肯定是投错胎了。
午饭后,誉哥儿和傲哥儿觉得无聊,想找耀哥儿去玩,沈颜沫让芙蓉带他们去了。她拿出一本医术,继续研读。
叶少甫则坐在软塌上,看着沈颜沫,见她神色专注,一个美男在她面前,她不看一眼,全神贯注看书,挫败感油然而生,伸手拿走了沈颜沫的医术:“夫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莫要看医书了,咱们也出去走走、散散心如何?”
“我可不想再落水了。”沈颜沫见书被放起来,端庄坐好:“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看情况而定。”叶少甫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既然山庄不安全,咱们还是尽早回去才是。”沈颜沫怕生变故,她不担心自身安危,就担心孩子们的。
午饭后她便开始心绪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个小太监跑进来了,面露急色晃晃张张,见了沈颜沫来不及行礼,张口便道:“郡主,不好了,小公子嚷着肚子疼,太后让您速速过去。”
沈颜沫忽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阵漆黑,扔强打精神问:“是哪个小公子?”话落已经走出去了。
小太监气喘吁吁回答:“是傲哥儿,吃可以快到点就说肚子痛。”他在殿外,不是很清楚殿内的情况,只是听了一耳朵,便被打发过来请沈颜沫过去。
叶少甫尚能保持几分理智,吩咐林奇去潇湘阁取药箱,跟上沈颜沫安慰道:“夫人莫慌,不会有事。”
“那不是你儿子,你自然不担心。”沈颜沫吼了一句,竟跑了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孩子不能出事,一个都不能。
第77章
叶少甫很想告诉沈颜沫,那是他儿子,他和她一样担心,可有些话不能说。
到了翠微宫,沈颜沫便看见誉哥儿躺在榻上,面容发紫唇瓣铁青,捂着肚子呻-吟,额头上浸出豆大的汗珠,看见沈颜沫的那一瞬间,泪水哗的一下涌出眼眶:“娘亲,我疼。”声音三分虚弱,七分委屈。
沈颜沫上前抱住誉哥儿,一面把脉,一面红着眼问:“到底怎么了?”
傲哥儿比誉哥儿哭得更厉害,嗓子都哑了,想上前拥住沈颜沫,被叶少甫捞起来抱在怀中:“娘亲给哥哥看病,你安静会儿。”
太后坐在一旁,满脸歉意:“都怪哀家,让他吃了块糕点,就,就成这样了。”
太后见誉哥儿的症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糕点被人下了毒,誉哥儿是中毒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有些庆幸。她年龄大了,不吃这些东西,这是给耀哥儿和荣哥儿准备的。幸亏耀哥儿和荣哥儿没吃,说是给誉哥儿留着,荣哥儿和耀哥儿若有个万一,百年后,她无颜面对明月啊。
可看见誉哥儿疼痛难忍的模样,太后也心如刀割,这么点儿个娃娃,要受这样的苦,抓住凶手该千刀万剐了。
耀哥儿眼眶也红了,小声啜泣着:“弟弟吃了一块糕点就这样了。傲哥儿原本还说糕点有药味,不好闻,不让誉哥儿吃,可誉哥儿没忍住吃了一块,就成,这样了。”泪顺着脸颊流淌。
原来,誉哥儿和傲哥儿要找耀哥儿和荣哥儿,来至翠微宫,太后很高兴,让他们随意,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无需客气,就像在自个儿家一样。
誉哥儿是个贪嘴的,正好荷包里的糕点也吃完了,正想吃几块解解馋,再顺便装几块,刚拿起来。傲哥儿耸动着鼻子,使劲儿嗅了嗅:“有股药味,不好吃。誉哥儿你莫要吃了,林枫叔叔已竟回京都了,还是闫清姑姑做的糕点好吃,花香味,果子味,不似这盘,有股药味。”
太后纳闷,端起糕点闻了闻:“怎么有股药味,傲哥儿是不是闻错了,没有药味儿啊。”拿起一块递给誉哥儿,“想吃就吃,甭跟皇外祖母客气,赶紧吃吧。”
誉哥儿高兴接过,还道了声谢,啊呜咬了一口,甜丝丝的滋味,让他眉眼弯弯的。
傲哥儿毕竟是五岁的孩童,太后说他闻错了,他也觉自己错了,便没再多言,谁知下一刻,誉哥儿抱着肚子倒在地上,直嚷着肚子痛,还一个劲儿喊娘亲。吓得众人乱作一团,还是林公公机灵,让一个太监唤沈颜沫来。
“中毒了。”沈颜沫松开手,抚摸着誉哥儿肚子,柔声安慰道,“誉哥儿不怕,娘亲会救你的,不怕,不怕,不怕。”这话好似说给自己听。
叶少甫了解沈颜沫,她面色凝重,誉哥儿中毒不简单,他在誉哥儿胸前点了两下:“我暂时封住了他的心脉,不让毒素游遍全身,你尽快想办法解毒。”
这时林奇来了,将药箱给沈颜沫。沈颜沫打开,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送到誉哥儿嘴里:“誉哥儿快吃了,吃了肚子就不痛了。”
誉哥儿张嘴吃下去,片刻后肚子好多了,面色也不再青紫,扬起笑脸对沈颜沫道:“娘亲别担心,我好了,不痛了。”许是折腾久了,身上没了力气,躺在沈颜沫怀里闭上眼睛,不多会便舒服地睡着了。
沈颜沫见他睡了,抱起他辞了太后出来。太后满脸愧疚跟在沈颜沫身后:“沫儿,哀家对不起你,没看好孩子。”
“跟您没关系,这是一场意外。凶手想投毒,这次不成还有下次。这山庄不安全,咱们须尽快回京都。”
沈颜沫想了想,誉哥儿中毒是意外,若是想给誉哥儿下毒,不可能在翠微宫,应该是兰阁,太后不吃糕点,这糕点是给耀哥儿和荣哥儿准备的,那凶手的目标是耀哥儿和荣哥儿?
耀哥儿也非常愧疚:“若是我没给誉哥儿留就好了。”他知誉哥儿喜欢吃糕点,特意给誉哥儿留的,若是他尝尝,誉哥儿也不会中毒,娘亲就不会那么难过。
“你疼爱弟弟娘亲欣慰,兄友弟恭,你们都是好孩子,无论谁中毒,娘亲都伤心、心疼。这只是一个意外,耀哥儿无需自责,娘亲会给找出凶手,给誉哥儿报仇的。”沈颜沫将怀中的誉哥儿给芙蓉,抱了抱耀哥儿,又安慰太后几句,带着几个孩子出来,直奔潇湘阁。
叶少甫早命林奇围住山庄,不许任何人出去。吩咐完这一切,跟着沈颜沫来到潇湘阁。
沈颜沫又安抚几个几个孩子一番,让人带他们去休息,莫要多想,等孩子们都走了,叶少甫开口:“誉哥儿中了何种毒?”
“血蜘蛛的毒液。”沈颜沫满面肃穆,“这种毒是燕国特有的。”
叶少甫顿时明白她的意思,下毒之人来自燕国:“你能彻底解毒吗?”这才是他最担忧,也是最关心的。
“可以,但缺少一味主药。”沈颜沫忧心重重,这位主药是燕国特有,一般人很难找到。
“是哪位药材,何处可以寻得?”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寻得此药。
“红花羊须草。”沈颜沫停顿一下,又继续道,“普通羊须草开白花,我需要的羊须草须开红花,它长在极寒之地,周围又有温泉环绕,这种特殊环境下,羊须草才会开红花,方能解血蜘蛛之毒。”
“我现在即刻去寻。”叶少甫欣喜若狂,有办法就好。
“三个月时间,誉哥儿体内的毒,我只能压制三个月,三个月若无解药……”没有解药的后果,沈颜沫不敢想象,稍微思虑片刻便心如刀绞,头脑发昏。
叶少甫上前一步,紧紧搂住沈颜沫:“暂不能送你们回京都了,我会让人护送你们回去,一路多保重,等我回来。”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
接二连三出事,避暑之事暂且搁置,太后吩咐所有人打点行囊,准备启程回京都。
经过一日调查,下毒的凶手已找出,是太后宫里的小宫女,平日负责太后膳食,熟知太后的饮食习惯,很的太后看中,没想到居然是别人安插在泰和宫的眼线。
可惜已服毒自尽,如今线索又断了。
沈颜沫不急于寻找凶手,她只担心儿子安危,将几个孩子带在身边,片刻不敢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唯恐孩子再遭不测。
如今她看谁都觉得有危险,稍有陌生面孔靠近,便让芙蓉和玉荷问个清楚,查个明白。
太后见她草木皆兵,精神紧绷,怕她有个万一,也不敢在泉城避暑山庄多留,次日便启程回京都。
一行人抵达京都,沈颜沫带着几个孩子回沈府,太后领着太监宫女回宫。太后本想让他们住进泰和宫,被沈颜沫婉拒了。
皇宫纵然戒备森严,宫女,太监,嫔妃,侍卫人口众多,谁知会不会有其他眼线?
沈府人丁简单,且多数是老人,从扬州跟过来的,相对安全些。
太后自觉理亏,也不便强行留人,任由沈颜沫带着了几个孩子回府。
沈颜沫刚回到府中,林奇来到报,说有重要事情汇报。
“他没跟着景王离开?让他进来吧。”沈颜沫心下疑惑,林奇和林枫是叶少甫的贴身侍卫,叶少甫在哪里,他们其中一人必然跟着,林枫来京都取糕点,没有跟随叶少甫去燕国,是错失良机,沈颜沫是知道的,林奇居然也未跟着,叶少甫燕国之行能顺利吗?
林奇进来,拱手道:“夫人,明霞郡主逃家了,推您下水,联系燕国揭开耀哥儿身份的人,正是明霞郡主。”
沈颜沫大怒,杀了明霞郡主的心都有:“这个祸害。”垂眸想了半晌,打发走林奇,唤芙蓉进来,吩咐道:“把这些事报给太后,让她老人家看着处置,誉哥儿中毒,耀哥儿,荣哥儿和傲哥儿三人安危不保,我实在无暇顾及其他,许掌柜送来账本,你们多看顾些。”吩咐完,摆手让芙蓉出去。
等芙蓉出去,沈颜沫在想叶少甫,如今走到了何处,可有羊须草的消息,若三月内取不回羊须草,誉哥儿性命堪忧。每每想到此,沈颜沫犹如万箭穿心,心痛难当。
她强忍下一切情绪,强装镇定去看了几个孩子,见誉哥儿在吃糕点,很享受的样子,一点看不出中毒的迹象,才略微放心,叶少甫一定能找回羊须草,毕竟誉哥儿是他徒弟,沈颜沫如此安慰自个儿。
泰和宫中,太后得知一切是明霞郡主所为,当即让人唤皇上来,没等太监走至御书房,半路上遇见了皇上。
皇上得知太后归来,脸色愤然,怏怏不快,就知有事,扔下御案上的奏折,带人朝泰和宫走来,正好遇见了林公公。
皇上询问太后的状况,林公公不敢有隐瞒,将泉城避暑山庄的事都说了,半分没有隐瞒。
“当真是明霞所为?”皇上闻言,又惊又恼又气又恨,这个明霞,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做,偏偏作妖,毒害耀哥儿和荣哥儿,也幸亏太子未跟了去。
当初太子要跟着去,可皇后突然抱病,皇上快马加鞭让人把太子追回来了,太子这才未去避暑山庄,若是去了,吃了那盘子糕点,后果不堪设想,江山社稷岂不是无人继承,想想都觉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