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第7章
  静姝恍然就想到了什么。
  但她还不能确定,不过今早她确实也瞧见了,谢昭昨晚没有睡好。
  一定是三表哥找不到字帖,所以才请他帮忙写的吧?
  静姝又细心的翻了翻,这字帖的楷书并不是用他擅用的馆阁体写的,拟的是颜真卿的字体,饱满取势,形神兼备,和别的字体放在一起,尤为和谐。
  但静姝不知道,谢昭是故意用颜体的,他给他们讲学的字帖都是用馆阁体写的,自然不能在这上头漏了馅。
  谢昭一向是个细心又从不哗众取宠的人,这样很容易让别人忽视了他的好处。
  她想给谢昭送个回礼,但肯定不能直接送去,不然就显得太过突兀了。
  静姝在何家住了六七年,也有不少私藏,都收在了何老太太的私库。
  老太太说她年纪尚小,还管不了那么多的东西,都交给丫鬟婆子又不放心,就帮她管着,每年还给她一些利钱。
  静姝知道自己是个小富婆,除了这些,她还有她母亲的嫁妆,但那些东西现在还在别人手里。
  她前世在谢家剩下的日子,有时候也会想想她母亲留下的那些东西到底去了哪儿,她是从小富庶惯了,压根不在乎钱财这样的身外物,可别人却不一样,一分一毫都要拽在手心里。
  “你说你要开私库找东西,你想找个什么东西呀?”何老太太有些好奇,静姝住在这里吃穿不愁,很少会拿私库的东西。
  “我记得外祖父在的时候,送过一块和田玉的籽料给我,说那是雕刻印章的好料子,我想找出来送给三表哥。”静姝一本正经道。
  “那么贵重的东西,给你三表哥做什么,他也不缺这些。”何老太太倒是有些替她心疼了起来。
  “三表哥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想谢谢他。”东西自然不是送给何文旭的,但静姝知道他的为人,不是他做的事情,他不会抢了这功劳昧下犒赏的。
  “我这么疼你,也没见你要送什么东西给我的。”老太太酸溜溜的开口,却已经喊了刘妈妈带着静姝去开私库。
  东西都好好的在八宝阁上收着,静姝很快就找到了,不小的一块料子,可以做好几枚印章。
  老太太又问她:“这么一大块,还是你外祖父留下的,要不然明儿一早,我让小厮送去品玉轩,请那里的玉匠帮你开出一小块送人,别的就自己留着了?”
  “那也有些糟蹋了,好料子难得,尤其是这么大块的,就给三表哥好了。”静姝阔气道。
  “倒便宜他了。”何老太太笑了起来:“以后有好东西我也不给你了,省得便宜了别人。”
  静姝心里却很高兴,为这玉料终于找到了一个好主人而高兴。
  第二天她就差人把玉料给何文旭送了过去。
  丫鬟回说东西已经收下了,也没有别的回话,静姝很快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宋家却又差人送了信过来,说老太太想早些见到静姝,问何家启程的日子。
  何老太太有些不太高兴,从扬州往京城去,一路上要坐三十来天的船,静姝这次一走,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还能再见。
  但她实在也想不出理由留着她了。
  “既然那边催的紧,那就早些预备启程吧,下个月初就走,到京城的时候正巧能赶上过年,也算让静姝跟他们团圆了。”
  老太太看着坐在下首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妇,又开口道:“京城那边老二熟悉些,这次就派你送静姝一程,给亲家母的寿礼也要备的厚重一些,别让人家给笑话了。”
  静姝却开口道:“我自己回京城去就行,让二舅舅留在扬州过年吧。”
  她顿了顿,继续道:“寿礼也和寻常一样准备就行,不用太贵重的。”
  她都活了一世了,如何不知道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自恃是书香门第、清贵名流,瞧不起何家,送再多东西过去,他们也只把何家当铜钱堆成的暴发户,还不如就寻常一点的好。
  “你祖母做寿,何家本来就要派人去贺寿的,让你二舅舅陪着你去不好吗?”老太太开口道。
  静姝低着头,一脸平静,只是慢慢道:“今年外祖母过寿,宋家也就派了两个下人过来。”
  这么远的路,本来就不方便,倒也不能算是宋家失礼了。
  二老爷便道:“既然静姝这么说,那就让你三表哥送你回京吧。”
  何文旭下次科举要在三年之后,身上倒是没什么差事。
  况且还有谢昭一路同行,让他去一趟京城,见见世面,多认识几个朋友总是好的。
  静姝这才点头答应,老太太已经跟老爷们商量起了给宋家送什么贺礼。静姝从正厅里出去,被廊下的冷风吹得打了个机灵。
  “表妹!”何文旭从她身后跟了过来,眯着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她。
  静姝长得十分明艳秀丽,若不是从小就跟康定侯府的嫡次子定了娃娃亲,老太太一准是要让她在何家长住的,她跟何家的姑娘可不一样,注定是要娇美尊贵一辈子的,唯一的可叹之处,就是他那姑母去的太早了些,看不到她将来的尊贵荣耀。
  “你可真是大方,祖父留给你的和田玉籽料,你说送人就送人了?”何文旭笑道。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多谢三表哥给我写的字帖!”静姝故意道。
  “你可太看得起我了,我像是会写那字帖的人吗?”哪有那么傻白甜的姑娘,何文旭在心里叹息。
  静姝在何家过的那是比何家大小姐还尊贵的日子,可以后回到了宋家,那就不一样了。
  那样的书香世家,头上还有一个继母,也不知道他这个小表妹以后还能不能维持这份纯真的本心了。
  “难道不是表哥写的吗?”静姝故作不知,一本正经道:“表哥是家里唯一的秀才,二舅母常说您将来一定能为何家光耀门楣,咱家除了你,还有谁会写这么好的字帖呢?”
  何文旭被她赞的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你二舅母的话你也能信吗?她还见天的说我能考上状元呢……”
  何文旭对林氏也很是无奈,做母亲的总是望子成龙的。
  但他还是道:“那字帖不是我写的,祖父的籽料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静姝装作一脸茫然,又拧了拧眉心道:“竟然不是三表哥写的吗?可那字帖写的实在好,不管是谁写的,我总要谢谢他的,三表哥就帮我把那玉料转赠给那写字帖的人吧!”
  “你真的要……把那玉料送人?”何文旭听着还有些心疼,可他又不好意思据为己有。
  但一想到送的人是谢昭,他也就没什么好舍不得了。
  谢昭这样的谦谦君子,确实配得上那样的一块美玉。
  静姝依旧点头,一脸正色道:“三表哥就帮我这个忙吧!”
  时间很快又过去小半个月,离静姝要走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谢昭还是每日如常给她们上课,平常谢昭讲完了课,静姝总要在这边把当日学过的东西写一遍,今天却早早就收拾东西了。
  下午她还要出门去,虽然何老太太给她准备了不少送人的东西。
  但是她七八年没回家,好些东西自然要自己准备,才显得足够有诚意。
  况且离何家不远的东关街,就是扬州城最热闹的地方,她这个时候出去,还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藕圆子。
  和前世害怕回到宋家不同,静姝这一次不再惧怕那个地方。
  反倒有些期待回去,她想在那龙潭虎穴中,找回前世失去的一切。
  谢昭就看着小姑娘急吼吼的起身离开,丫髻上的丁香色流苏都飘了起来,提着裙袄转身对何佳蕙道:“三表姐快点,要不然藕圆子就卖光啦!”
  何佳蕙却是不紧不慢的整理着东西,一脸淡然道:“你想吃让下人买一些回来,让厨房帮你煮一碗不就成了,非要在那小地方吃,挤来挤去到处是人。”
  何佳蕙不懂静姝这种想要出门放飞的心情,在谢家的最后几年,她住在那几丈宽的院落中,看着天井里方寸的天空,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很久。
  “我就喜欢在外头吃。”静姝笑着道。
  何佳蕙已经收好了东西跟上去,蹙眉道:“我知道你们家规矩严,祖母说等你回了京城,就连大门都不能迈出去一步了,京城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她将来可是也要嫁到京城去的人!
  “比这个还更可怕呢!”静姝吓唬她道。
  何佳蕙起先还有些担忧,可看见了静姝眼底狡黠的笑意之后,才知道她是在逗她玩呢,笑着就追了上去:“你这坏蹄子!”
  静姝一边跑一边笑道:“京城可不流行这么骂人!”
  何佳蕙没追上,叉着腰喘气,笑着道:“你离开京城的时候才三四岁,我看连你也不知道京城是怎样的吧!”
  第8章
  对于静姝来说,京城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前世她十四岁回京,三十一岁病故,在京城整整住了十六年。
  这十六年就像一场虚幻的梦,有时候午夜梦回,静姝甚至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更不知道前世的一切,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学堂里的谢昭。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自己的先生呢?这真是让人觉得奇妙的缘分。
  “表妹,再过几天你就要走了。”何佳蕙也不跟她笑闹了,情绪有些低落道:“谢先生也要走了。”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们今天去街上给谢先生选一个礼物吧,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呢!”
  静姝后来也没问何文旭有没有把她的东西送给谢昭,反正东西已经给了何文旭,总能到谢昭的手里。
  “我也不知道,不过谢先生是读书人,肯定喜欢一些读书人喜欢的东西。”
  说起来静姝前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她连谢昭的喜好都不知道。
  但谢昭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钟爱的东西,更没有异于常人的喜好。
  在静姝的眼里,谢昭是个普通人,尽管他在别人的眼中不普通,少年成名、辅佐幼主,三十岁入阁,推新政、革旧弊,把一个岌岌可危的大周挽回正道,却英年早逝。
  “那我们就去聚宝斋看看,那边有很多大师定制的石砚,谢先生应该会喜欢的。”
  静姝蹙了蹙眉心道:“我们还是去文墨轩吧,聚宝斋是何家的铺子,三表姐你不是连这点送礼的银子都想省了吧?”
  “你胡说什么?”何佳蕙被说中了心思,顿时涨红了脸,辩解道:“我有生意照顾一下自己铺子不行吗?”
  静姝已经跑远了。
  东关街上的人总是那么多。
  狭窄的巷子里人来人往,静姝站在路口看着店门外挂着的形态各异的招牌,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前世她活得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就是住在扬州外祖母家的日子。
  要不是因为和康定侯府的亲事,她当时还想在何家多住一阵子的。
  可宋家催着她回去,说康定侯府催着和她完婚,但她回去了之后才知道,那康定侯家的嫡次子安以臣,喜欢上了她继母带来的女儿沈云薇。
  直到纳采前夕,静姝才知道这件事情,安以臣却说自己一直以为沈云薇是宋家的五小姐,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要娶的人就是沈云薇。
  这种牵强的理由,即便是前世的静姝,他们也骗不过去的。
  好在静姝并不喜欢安以臣,和他的婚事作罢,静姝非但不觉得可惜,还有一种解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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