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好!”萧宝绥扫了一眼霍安如戴着的嫩绿色香囊,默默打算找块嫩绿色的布料再给她绣一个。
  至于原先那个鹅黄色的,就给裘言吧。
  铁血冷面的锦衣卫配上嫩生生的鹅黄香囊,就像是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拿着根绣花针一样滑稽……萧宝绥想象了一下,唇角弧度更可爱了些。
  “对了。”萧宝绥忽然想起了什么,快走了两步追上霍安如,“如姐姐,有件事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有些不安。”
  “你说。”
  “原先那位女史真的是生了急病?”
  霍安如皱眉,环顾四周小声道:“表面恶疾,实则是犯错,可晓得了?”
  “是这样……”萧宝绥闻言,彻底放下心来。
  既是犯了错被赶出去,那今日这些便只是巧合。至于为何突然晋了她的位份,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今日是该给太后娘娘送衣裳和熏香了,你要不称病吧?”
  “我若是躲着,他们定要笑话萧家女儿懦弱。”萧宝绥笑了笑,“如姐姐放心,不会出事。”
  当年太后将萧家满门抄斩,为显示皇家仁慈刻意留了她一命。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太后且得让她好好活着。
  霍安如轻轻摇摇头,也没再劝:她有她的骨气和骄傲,到时小心看着些便是。
  出了小院儿,萧宝绥有意识地跟霍安如拉开了距离。
  这些年,凡是帮过她的女官嬷嬷们,不是被罚就是无故惨死,帮了她的人从来就没有好下场,她总不能再连累一个。
  霍安如摇了摇头,心中明白萧宝绥是为她着想,也就没再说话。
  一晃到了尚服局,陈典饰陈素云正指派宫女们去太后宫里送东西。
  陈素云抬头看见萧宝绥,扬着下巴伸手一指:“正好人手不够,你和霍安如也去。”
  “喏。”萧宝绥接过东西站在末尾,迎着一众人探究的目光,面容格外平静。
  “你如今是女史了,站到前头来。”陈素云微微眯了眯眸子,看着垂头低眉的萧宝绥轻笑了一声:这样好的容貌,站在前头才引人注目。
  萧宝绥抿唇,低头走了过去站在霍安如的身边,端着托盘的手微微泛着青白。
  “成了,去吧,都小心些。”陈素云叮嘱了一句,目光在萧宝绥身上停了一瞬,转身走了进去。
  *
  “就知道今日尚服局送东西,霍姑娘也定会跟着过来。”谭英笑呵呵地在寿康宫门口候着,话虽是对着霍安如说的,可眼睛却时不时瞥向她身侧低着头的萧宝绥。
  长颈纤纤,优美的线条没入衣领,肤色如白玉凝脂,让人不禁想入非非。
  “谭公公,东西都送到了,您点点?”霍安如适时开口,拉回了他的神思。
  那道目光一撤,萧宝绥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生生压住了心头的恶心感。
  “霍姑娘亲自送来的东西怎么有差错?”谭英赔着笑,命太监宫女去把东西接过来,自己却是朝着萧宝绥走了一步,伸手握住她端着托盘的手,“萧姑娘怎么拿这么重的东西?快给我拿着。”
  萧宝绥被这下.流行径陡然吓了一跳,忙缩回手。谁知谭英也没拿稳,眼看着托盘和东西就要掉到地上,萧宝绥只觉得眼前一花,一只大手稳稳地接住了托盘。
  她抬眼看去,面前浅笑的温润公子一袭月白衣衫炯若明珠,俊秀出众的面容格外熟悉。
  是昌平侯府的陆世子,名唤清棣。家世显赫,姿容出众,无数贵女们皆倾心于他。
  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她从前的未婚夫……
  陆清棣偏头,待看见那失了手的宫女是萧宝绥时不禁一愣。
  魂牵梦萦数年的面孔乍一出现在面前,他那双温柔眸子微闪,错愕惊喜兴奋等等情绪一股脑儿地流了出来:“瑟瑟!”
  萧宝绥呆愣地看着他,缓缓眨了下涩涩的眼睛,有些失神:“清……”
  喃喃软语破口而出,她猛地惊醒噤声,忙行了礼。
  “我总算见到你了。”陆清棣万年温和的脸浮起一抹生动的欢喜,习惯性地伸手要去牵她。
  萧宝绥看着那只手,鼻子不禁涩了一下,忙抿着唇退了两步侧身避开,规规矩矩地行礼:“多谢陆世子方才施以援手。”
  陆清棣看着萧宝绥疏离客气地称他为“世子”,心头像是被谁捏了一把,一阵钝痛。
  “怎能劳烦世子?还不快去把东西接过来?”谭英斥了一句,后面站着的小太监忙上前端走陆清棣手里的东西?
  陆清棣回神,环顾四周,宫女太监站了有二三十人。他心上微松,眼里露了分笑意:想必瑟瑟是觉得人多口杂,才这般故作冷漠。
  “有惊无险,我也该回去复命了。”霍安如看着谭英阴着脸,面上笑呵呵的,“尚服局近日事忙,我改日再来跟娘娘请安。”
  谭英收回目光,脸上皮笑肉不笑的:“霍姑娘慢走。”
  他看着萧宝绥的背影,又扫了一眼陆清棣,眼角一耷拉,遮住缕凶芒:好一对令人艳羡的才子佳人!
  *
  萧宝绥跟在霍安如身边,心里像是被绑上了一根线,整颗心像木偶似的被人牵在手里,扯得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静。
  她曾经饱受上京贵女们的艳羡,不光是因为容貌和出身,更重要的是她身边有陆清棣那般神仙似的人物陪着。
  可如今,清隽公子依旧,她却不再是以前的萧宝绥。
  时过境迁,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你们先回去,我和萧女史还要去为赵掌饰取香粉。”霍安如见萧宝绥难过,转身把人都支开。
  “瑟瑟!”陆清棣追了上来,见四周没人急急地抓住萧宝绥的手腕,“我有话想跟你说。”
  “可我不想听。”萧宝绥皱眉挣脱,像她这样的罪臣之女,还是少来往得好。
  “现下已经没人了,瑟瑟不必怕被旁人看见。”陆清棣以为是她谨小慎微,心疼地直皱眉。
  “这样吧,前面往右拐有个亭子,那偏僻,没什么人,我替你们看着。”霍安如怕两人再这样拉扯被别人瞧见,忙指了个地方。
  “多谢。”
  “如姐姐!我不想……”萧宝绥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身子一栽,整个人就被陆清棣扯了过去。
  *
  “皇上,臣已另派他人伪装成商人运送军饷粮草,日夜兼程,约摸着不足半月就能抵达边关。”楚悖心情颇好,阴恻恻地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太后娘娘最近怕是睡得不安稳。”
  “不许妄议太后。”明湛睨了他一眼,却没怪罪,“束礼此事办得不错,朕得想想赏你什么好。”
  “我手上能用的料子不多,这是最好的一块了。”
  脑子里忽而响起一个娇娇糯糯的声音,楚悖扬了扬眉毛,笑了一声:“皇上要赏,就赏尚服局女史以上的女官们每人两匹料子罢。”
  “不过……她的料子臣来送罢。”
  明湛闻言,意外挑眉:“你竟如此惦记萧家那姑娘?求朕给她换住处升位份,连赏都想着给她。”
  “皇上不知,她眼睛生得漂亮,脑袋瓜儿也可爱。”楚悖骄傲地扬着下巴,眸子里闪着兴奋。
  明湛看着楚悖眼里隐隐的得意,福至心灵:这小子该不会是一直惦记着人家的脑袋吧?
  “有人过来了。”楚悖耳朵微动,听见一阵脚步声。
  他跟明湛对视一眼,刚要离开,就又听见个软糯的熟悉声音:“清棣哥哥你放开。”
  楚悖停下脚步,转头寻声望去,脸色瞬间布满阴云。
  第6章 陈皮
  远处,一个风光霁月的少年公子正拉着他的宝儿往亭子里走。
  明湛瞧了一眼:“这不是昌平侯府的陆清棣?”
  “皇上认得?”楚悖沉着一张脸,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握着萧宝绥手腕的手。
  “何止认得?朕还知道他和你的宝儿青梅竹马,是京中无数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楚悖仔细打量着温润书生似的陆清棣,轻蔑地嗤笑了一声:“像个娘儿们。”
  明湛扫了眼楚悖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朕先回去了,束礼你……慢慢看。”
  楚悖没吭声,一双凛冽黑眸直直地盯着萧宝绥。
  “你轻些!”萧宝绥吃痛,以往任性的小脾气也窜了上来。
  陆清棣闻言,像被烫了一下似的,慌忙卸了力气查看有没有弄伤她。
  嫩藕般的手腕赫然出现一道红痕,陆清棣心疼的直皱眉:“都是我不好。”
  萧宝绥挣脱开他的手,后退几步保持了距离:“陆世子有什么话便说罢。”
  “你唤我什么?”陆清棣不敢置信地抬眉,温柔的眸子满是伤絮,“刚刚人多也就罢了,现在也如此叫么?”
  萧宝绥抿唇,没说话。
  陆清棣心里有些慌,他的瑟瑟脾气甚好,偶有几次不高兴,可也从未叫过他“陆世子”这样生分的称呼。
  他稳了稳心神,当她是孩子气怪他没来看过她,便还像从前那般温柔哄着,向来清贵的人,勉强浅笑的眸子闪过一抹卑微:“是不是我让人给你带东西太勤,你嫌烦了?以后我每隔七天……不,每隔半月送一回可好?”
  萧宝绥微怔,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指:他给我送过东西?
  见她没吭声,陆清棣仍是耐心地退让:“那便一月一回,行吗?”
  看着他还像从前那般小意哄她,萧宝绥眼睛有些酸酸的,她侧头眨了眨,迎着风散了眼眶里的潮气:“宫里什么都有,世子不必惦念。”
  “我如何能不惦念你?”陆清棣有些失控地握住她的肩膀,强硬地迫使她看着自己。
  萧宝绥凝视着那双自己以前一见便欢喜的眼眸,嫣嫣红唇轻颤了颤。
  她默了良久,声音缓缓:“清棣哥哥,瑟瑟如今已经不是那个世家贵女萧宝绥了。”
  “瑟瑟,我说过我会等你,你是奴是婢,我都不会嫌弃!”陆清棣尾音有些发颤,眼眸克制不住地红了一圈。
  “那当年你明明有机会娶我,你为什么不娶?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盼着你来救我!”萧宝绥被捏得痛了,口不择言用力挣脱开他的钳制。
  “瑟瑟我……”陆清棣脸色苍白,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她看着陆清棣双手无措地垂落,心里有几分难受:“你放弃了我,我从没怪过你。你是陆家独子,从一出生就注定了要担负起家族和侯府的重担。你有慈爱的祖父母、视你为心头肉的父亲母亲,你有你的顾虑,这些我都明白。”
  “过去的都过去了,没必要纠缠着那些虚无缥缈的往事过日子。”
  萧宝绥看了他一眼,抿唇低头,屈膝盈盈行礼:“瑟瑟唯愿……唯愿清棣哥哥早日聘得佳妇,瓜瓞绵绵,白头永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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