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陈买盟结田与曹

  却是那荀成之檄,是问陈买借粮。
  借粮倒也罢了,问题是,这不是荀成的头次借粮,已是第二次了。
  头次借粮是八天前,以急着援助青州,抵御袁谭入侵为由,荀成在头道檄文中说,他来的太匆忙了,以致部中现今粮秣匮乏,因问陈买借粮二十万石。
  一张嘴就是二十万石粮,诚然狮子大开口,要是太平时节大约还成,然自光和七年黄巾起事以今,青州境内的黄巾军就没有被剿平过,前任刺史焦和是个只会清谈的,听说黄巾来了,他就闻风而逃,每天干的不是强军练兵,而是弄了一堆的巫士在他身边,卜筮算卦,祈求神灵保佑,指望能以此来把黄巾消灭,却那黄巾怎么可能会因此消散?青州五郡的几个太守,又多是与焦和同类的,名气最大、所职掌地盘最大的孔融,亦是个不知兵的,这就导致青州的黄巾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是越来越多,至今已号称百万之众,乃至前时下到兖州,扰乱兖州境内,——前任的兖州刺史刘公山之所以会被黄巾刺死,曹操之所以能得任兖州刺史,说来倒都是与焦和的无能有着密切的关系,乱到今年,已快十年了,青州过去再是富庶,其各郡的郡府现在也是快要揭不开锅了,陈买哪里一下能拿出二十万石粮给他?
  其实陈买也知,荀成问他要粮,“急着驰援青州,以致携带的辎重不多,而下粮秣匮乏”云云,只是荀成的借口罢了,荀成这明显是在敲诈於他。
  但考虑到他自己是刚出任青州刺史,且还是应的荀贞之上表而才得了此任,一来,青州几个郡的郡太守,目前虽是应他的要求,都给了些兵马与他,然这是在外有袁谭大兵压境的背景下才发生的,现如今袁谭撤兵而走了,那么孔融等人还会不会无条件的、坚决的拥护他?这是个大问题;二来,由此个大问题而引出,陈买也就不免希望能够继续得到荀贞的一些支持,以加强他在青州的实力,从而能压制住余下几个郡的太守,稳固住他在青州的地位。
  故此,尽管明知荀成是在敲诈他,陈买还是委屈齐全,东拼西凑出了十万石粮食,遣吏押运,送去了历城。
  随着粮食一起去的,还有陈买的一封回信。
  陈买在信中,用十分恭谨礼貌的口气,向荀成解释了自己的难处,列举出了三个客观存在的困难,一个是他与荀成近似,也是急着赶到济南郡,以及早做好万一平原郡失陷,好在此抵御袁谭部队的准备,因而,他随军所带的辎重实亦不是很多;一个他是才出任的青州刺史,打着保境安民的号召,问各郡要些兵马,固是可以做到,但如果再问各郡要粮,各郡也穷,恐怕都不会给他,或者不会给很多;一个是归他直领的齐国,总共只有五个县,民口有限不说,又是久经战乱,大片的田地都已荒芜,他齐国郡府的府库里头,实是无甚存粮。
  因是,陈买请求荀成能够体谅一下他,二十万石实在是给不了,他已是竭尽全力,也只能凑出半数。
  陈买现在东平陵县,东平陵在历城的东北方向,与历城接壤,两座县城相距不过五六十里。陈买的粮和信,荀成数日后就收到了,倒是亦很客气礼貌地给陈买回了封信,没说什么。
  於是,陈买就以为这事儿算过去了。
  历城现下虽然被徐州占据,陈买暂时也没打算要回来、或打回来,便任徐州先占着就是,但是荀成的身份不比赵云,他是徐州军的方面重将,有他这么一位待在历城,陈买不能放心,遂在收到荀成的回信后之次日,陈买又给荀成去了一封信。
  这封信里,陈买试探着询问荀成,袁谭的兵马已撤,为何他还留在历城?
  言外之意,是在问荀成打算何时回泰山郡。
  便就有了陈买不久前刚接到的,荀成的第二道要粮之檄。
  荀成在这道檄文里说,他早就想回泰山了,但军中的粮食不够路上所需,——陈买前几天借给他的那十万石粮,经过查验,一大半都已生霉,乃是多年的陈粮,这种粮怎么能给兵士食用?故是,荀成再次提出,向陈买借粮二十万石,只要粮食送到历城,他马上就拔营回泰山。
  那十万石粮,一些是陈买军中自用的,一些是陈买逼着济南国拿出来的,想那青州战乱十载了,府库无不空空如也,现下所能拿出的,尽是去年的新粮,哪里会有陈粮?
  所谓发霉,不用说,又是荀成的借口。
  这也就难怪陈买怒不可遏了。
  陈买领兵到了东平陵县后,於城外搭建了一座兵营,他没有入城居住,而是就住在了军中。在他大怒把荀成的檄文摔到地上时,帐中坐了不少他本部与青州各部郡兵里的文武官吏。
  一人问道:“使君,怎么了?”
  问话之人朗目疏眉,形象俊朗,颔下长须,飘然如仙,不是别人,正是北海郡兵的主将王范。
  王范,字子法,乃是孔融最为信用的府吏之一。
  陈买怒道:“荀仲仁又问我借粮二十万石!”
  王范的目光落在被陈买丢在地上的檄文上边,看了一看,抬起头,皱眉说道:“不是才给他送去了十万石粮么?他上封与使君的回信,也没说再要粮啊,却为何突又传檄,复再索粮?”
  陈买说道:“他在檄文中说,我送给他的那十万石粮都是陈粮,长了霉了,不能吃!除非我再送给他粮二十万石,否则,他因乏粮,恐怕不能返回泰山郡!”
  王范顿时明白了陈买为何发怒,他说道:“荀仲仁这分明是在找借口,敲诈勒索使君!”
  帐中又一吏说道:“若只是敲诈也就算了,唯恐他的目的,不在於敲诈。”
  说话的此吏名叫郭亮,本是陈买齐国郡府的主簿,陈买当了青州刺史后,辟他作了州府主簿。郭亮此人,士子出身,文武兼备,身长八尺,既有智谋,又勇力绝人,是陈买最信用的心腹。
  王范问道:“你的意思是?”
  郭亮不怎么待见王范,没有理会他,直接与陈买说道:“使君,荀仲仁今统兵五千,屯於历城不走,合赵云部,也就是说,徐州兵现於我济南郡中的,已有七千步骑上下了,而荀仲仁是徐州的上将,赵云是徐州的虎将,两人皆能征善战,娴熟用兵,且又历城距我东平陵,仅五六十里地,朝发夕可至,万一变生肘腋?使君,只怕我东平陵危矣,济南国危矣!”
  陈买说道:“你是说荀仲仁问我索粮是假,如果我不满足他的要求,那他就找到了借口,攻我东平陵是真?”
  郭亮面带深忧,说道:“是啊,使君!”
  陈买岂会没有想到这点,他略收起怒容,说道:“此亦我之所忧也!”问帐中诸人,“君等於此,有何对策?”
  帐中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随之,分作左右两排,对坐於帐中的十余个文吏、军将,七嘴八舌,各抒己见。
  陈买倾耳听了半晌,发觉他们各自表达的建议,俱无实行的可能。
  要么说再凑些粮给荀成;要么说干脆不给他,如果荀成、赵云来打东平陵的话,现驻於东平陵的青州各郡兵马,合计万余,却也不怕了那七千的徐州步骑。
  陈买手里的粮食要是充足,为了不给荀成攻打东平陵的借口,他却是可以忍辱负重,再凑出些粮食与之也无所谓,可陈买手里没有那么多的粮了,之前给荀成的那十万石已是他竭尽所能,唯一仅有所可凑出来的,若是强要把自己为数不多的军粮,再拿出些给荀成,那他自己的部队就没的粮养了。这一个建议,没有办法执行。
  “现驻於东平陵的青州各郡兵马,合计万余,却也不怕了那七千的徐州步骑”,提出这个建议的人,一看就是个不知兵的。敌我对战,难道是只看兵马数量的么?若是兵马多的一方就能取胜,那大家打仗,就只管多征兵便是了,还讲什么精卒、谋略?不错,现驻於东平陵的青州兵,论人数,是比荀成、赵云部多,可如论战力,则是大不如之。一旦开战,陈买不仅无有取胜的把握,且私下忖思,他估摸着,落败的把握却是不小。这一个建议,也不能执行。
  陈买不禁大大失望。
  王范一直没有发言,等诸人说的差不多了,他抚着胡须,徐徐开口,说道:“使君,下吏有一策,可解眼前之难局。”
  陈买问道:“何策也?”
  王范跪坐於席上,在帐中众人的目光下,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甚有儒将的风范,他说道:“使君,田楷日前不是遣人赍信,请与使君结盟么?使君何妨答应之?与田楷定下盟约以后,使君可再遣密使,前去东郡,与曹孟德议论订盟。荀镇东侵占兖州五郡,实乃是曹孟德的头号仇敌,使君的密使只要到的东郡,我料曹孟德一定会欣然愿与明公结盟的!
  “如此,西有田楷为盟,西南有曹孟德为盟,区区荀成、赵云,何足忧也?不仅不用再担忧他来犯我东平陵,而且到的那时,使君完全可以与田楷、曹孟德联兵,反攻历城,收复失地!”
  陈买闻言,顿时大喜,说道:“卿之此策,诚然高明!”转而迟疑,说道,“田楷所遣之人,现在就在东平陵,与田楷定盟易;但与曹孟德结盟,不是短日可成的。荀仲仁在檄文中,要求我五日之内,把粮食凑齐给他,却是如何应付?”
  王范笑道:“此有何难?且先凑出万来石粮给他,把他敷衍住,权且作些拖延即可。”
  陈买想了一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他夸赞王范,说道:“久闻君智谋出众,今日闻君此策,果然如此!无怪孔北海器重於君!”
  王范谦逊两句,连道不敢。
  陈买捻须沉吟,说道:“君之此策固然上佳,但代表我去东郡,与曹孟德约盟的此任,实是非能言善辩之士不可为之,该委谁为好呢?”
  帐中诸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人接腔。
  王范却是勇於任事,主意既是他出的,具体的操作他也愿意去办,便自告奋勇,说道:“下吏敢请为使君出使东郡!”
  陈买越发欢喜,说道:“君素有善辩之誉,有君为我出使,此事必然成矣!”
  当天,陈买接见田楷的使者。这位使者,与赵云是个熟人了,便是上次去到历城,谒见过赵云的田楷的主簿郑隆。陈买与郑隆,把两家的盟约定下,郑隆总算是完成了一回使命,高高兴兴地回平原郡去了。次日,王范出城,潜去东郡,代表陈买与曹操商议结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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