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来不及揪住她,她已经钻进了房间。
柳心柔正坐卧在卫封床上,也许是听见了屋外弟子们的动静,惊慌地绑上亵衣。瞧见庄妍音,眸底幽怨一闪,啼哭着低声道:“铃铛,我竟不知怎么了,吃了药转到了这里。”虽然做好了豁出去的准备,可她料想的只是在卫封一人身前豁出去。此刻她不敢出去,那么多男子撞见她,她颜面可全无了。
庄妍音瞧着这柔弱啼哭的女孩儿,心头还真的看不起。
“你爬我哥哥的床干什么!”她这一声大,一丝情面也不留,屋外弟子们的声音戛然而止,诡异一般的寂静。
柳心柔惊慌地掀起衾被穿裤子,她只着了亵裤,露出洁白脚丫,慌张踩鞋。
庄妍音跑去打开房门,大喊:“哥哥,柳姐姐她竟然爬你的床!”
卫封正要带宋梁寅进来,刚到门口,此刻宋梁寅双颊羞得通红。卫封回头对众弟子道:“诸位公子先回去吧,还是我来处理。”
众人已都明白他的意思了,叫他们来,无非是宣告众人他绝不姑息此事,未来也不要再带女眷来打扰他。厉则也颇有些不快,毕竟从前厉秀莹也缠过他几个月,但卫封此般做也挑不出错来,只能说此人手段决绝,不留情面。
宋梁寅握紧袖中拳头,已经丢得再无脸面。这门槛他跨不进去,只得嘶哑地说:“铃铛,劳烦你去请你嫂嫂来一趟。”
林婶已经听人传了这边的动静,扶着柳心茹过来。
柳心茹脚步虚浮,到这边便再站不稳,眼泪挂在面颊,她羞愧地对卫封道:“卫公子,对不住,都是我没有管教好妹妹,我这就领她回去!”
庄妍音扶她进屋,柳心柔已经胡乱穿戴好了衣裳,只是发髻与衣衫都系得凌乱,浓妆艳抹,瞧来轻浮靡媚。
“姐姐……”
柳心茹对她失望透顶,含泪望了她许久,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
柳心柔愣住,恼羞吼:“你敢打我!爹爹都从来不打我!”
“就是因为父亲从来都惯着你,才将你惯成了这样。柔儿,你可知你这辈子都毁了!”柳心茹拽住她手,“随我回去,我亲自送你回府去,这里我也再无脸面待下去了,以后我也不敢再管你了!”
“我不回去,我风寒还未好!”柳心柔甩脱她手。
卫封虽在门外,但音色冷厉,传到屋中来:“留与去,可由不得你。”
柳心茹重新拉住柳心柔去给卫封道歉,但柳心柔坚决不欲道歉,狠狠甩开她的手。
柳心茹气急,一时喘不上气,捂住心口大喘。
“嫂嫂!”庄妍音忙扶住她。
待气顺些,柳心茹失望含愤,迎着柳心柔不甘的眼神,抬手坚决要拽走她。
柳心柔只以为姐姐是想再打她,昂起脸:“你打啊,从小爹娘都舍不得打我,如今倒好,你竟然敢打我了。我受了委屈,是这小丫头片子到处传我爬了卫公子的床,我不过就是喝药晕了脑子,反倒是他们兄妹俩,关起门睡一起……”
啪
柳心茹重新给了她一耳光:“你住嘴!”
庄妍音道:“让她说,我与我哥哥清清白白,我睡我哥哥的卧房,我哥哥就去院中练剑,去睡书房。我还这般小,你就污我清白,枉我一直把你当成姐姐对待。”
柳心柔捂着发疼的脸颊,深知这一刻已无余地再留下来,发生了这般事,也许她真的会找不到一个好夫家了。
望着被她气得悲痛的柳心茹,她哭道:“姐姐,我真的是喝错了药,那就当是我不对,我给卫公子道歉。可是你与姐夫不能不管我,我自小就与你们分开,五岁才回到你们身边,我在外受了多少苦啊,姐姐,爹爹如今过着苦日子,只有你与姐夫能照顾我了……”
见柳心茹仿佛被拉到了童年,柳心柔抱住她哭:“姐姐,我受了多少苦你是知道的。”
屋外,卫封不欲再等下去,沉声吩咐卫夷与卫云进去赶人。
柳心柔被宋梁寅夫妻俩带下去,柳心茹却在半途晕倒在地。
庄妍音与卫封怕她被气出病来,都守在宋梁寅屋外等大夫,大夫把脉后却道是喜脉,原来柳心茹刚有两个月的身孕。
宋梁寅欢喜难耐,柳心柔也是一愣,坐在床沿哭喜。
卫封见柳心茹无事,便要离去,庄妍音想到原书里宋梁寅最后被迫收妻妹为妾的事,恐怕柳心柔就是这样成功的吧。
她跟卫封道:“哥哥,你先回去,我跟嫂嫂说两句话就来。”
然而她不是找柳心茹说话,而是将宋梁寅叫到一旁。
“宋大哥,你明明这么好的人,却被柳姐姐连累,你可要一直聪明着,不要对她再心软了。”
“铃铛妹妹,大哥知道的。”宋梁寅也是羞愧难当。
“宋大哥,我还小,不懂许多道理,但我听过一个故事。那故事讲的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小姐最后爬了姐夫的床,害惨了亲姐姐的故事。嫂嫂现在有孕在身,你可切要顾及好她。”
宋梁寅如醍醐灌顶,经这一提醒,已经明白过来该如何做。
柳心柔德行这般败坏,他如今瞧清了这姑娘的真面目,怎么敢把自己也拉下水。
众人走后,屋内只剩他们三人。
天色已晚,柳心茹悠悠醒来,望着宋梁寅,又瞧着柳心茹守在床边的可怜模样,于心不忍,含泪求宋梁寅让柳心柔明日再走。
此刻的确天色已晚,宋梁寅颔首,道:“我们去向夫子请罪吧,你可还能起来?”
“妾身能起来。”
柳心茹同他一起跪在楚夫子院中,楚夫子没有见他们,只是派了身边的书童松墨出来请他们回去。
“夫子说了,夫人怀着身孕,不能再闹下去。公子,夫子道‘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还望公子明白夫子之言。”
宋梁寅朝楚夫子的窗前深深叩拜三个响头,搀扶柳心茹回去。
柳心茹一直都在自责,很晚才睡下。
宋梁寅望着站在屋中还不肯走的柳心柔:“你也回去吧。”
“姐夫,我不敢回那边了,我明日就要走了,姐姐如今怀着孕,自是不便再送我回去,也许将来我再也见不着她了。”她垂泪道,“今夜我就守着姐姐吧。”
宋梁寅未再与她言,算是默许,去了隔壁的房中休息。
这间房只有一张简易书案与长榻,他抱了床薄被,愧对众人,更是愧对夫子,今夜不敢再睡,持卷在灯下夜读。
只是看得累了,到底还是忍不住睡下去了。夜半再醒来,宋梁寅却发觉自己后背一片温软,惺忪望去,妻妹正靠在他肩头。
……
庄妍音正睡得香,是被吵醒的,醒来就听到宋梁寅愤怒的声音。
“卫弟,我不想等天亮了,还请你让卫夷出手,将那不知羞的这就送出去吧!”
庄妍音揉揉眼睛,又听了几句,原来柳心柔真的去骚.扰宋梁寅了。
卫夷被卫封派去送人,庄妍音也睡不着,挤到了卫封屋里。
夜里还凉,她钻进卫封被子里,卫封便坐在对面椅子上,她整个人卷着被子坐着与他聊天,只露出一个脑袋。
“哥哥,你换新被子啦?”
“嗯。”
“哥哥,那日你说陈大哥不近女色,我瞧你也不近女色,你与陈大哥一样是值得托付的好人。”
卫夷忽然匆匆行来,在门外道:“公子,那柳姑娘不肯走,还撞墙自尽,用死威胁宋夫人,宋夫人只得苦求宋公子收她妹妹当妾室,可宋公子说与妻妹什么都没有发生,坚决不收。”
庄妍音被恶心坏了。
卫封也深感厌恶:“堵住她嘴,直接送出去。”
“属下恐怕不敢,那宋夫人说她妹妹小时候被抱错,一生坎坷,不能再断送她下半生了。”
庄妍音经这么一提,想起了之前为林婶买油时,听到柳心茹在与林婶议论柳心柔的身世,说脚板心有痣?
可她今日瞧见柳心柔爬床时,没有见到她脚板心有痣啊?
她忙道:“我同你去吧!”
卫封不让她再掺和进去,庄妍音欣喜道:“哥哥,那柳心柔也许不是宋嫂嫂的亲妹妹!”
庄妍音去时,屋子里一团糟。
宋梁寅面如死灰,柳心茹跪在他脚边哀求,她身后也跪着衣衫不整的柳心柔。
庄妍音将这些话说完,柳心茹脸色惨白,不可置信地望着柳心柔:“你,你把鞋脱下来……”
“姐姐,你怎么会相信一个小丫头的话?”柳心柔睫毛颤抖,往后退道,“你们想逼我死直接说就是,何必这般质疑我,我小时候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见她要退,卫夷望了眼卫封冰冷的眼神,得了授意,拔出剑抵住柳心柔的脖子。她再无退后的余地,被卫云扒掉了鞋袜。
一双光洁的脚板心一颗痣也无。
柳心茹跌坐在椅子上,双唇嗫嚅,久久才说出话来:“你不是我妹妹……”
“我是!”柳心柔急迫,却到底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知道这一刻才是她的绝境,“姐姐,我是,我那年不是双脚烧伤了么,我是啊!”
“烧伤?你不是右脚被碎石划伤么?”
“对,我是被划伤的,右脚伤得重,姐姐你忘了,我在府中养了很多日才好!”
柳心茹苦笑:“你又错了,你是左脚被贩子的刀划伤的,这是送你回来的农妇亲口说的。”
“为什么你脚上没有伤口没有疤痕?母亲说妹妹脚底两颗痣,你却一颗也没有,当年流了一鞋子的血,这双脚竟然一点疤也无。”柳心茹紧扣她手腕,“说,我妹妹在哪里?!”
柳心柔辩解了许久,破绽百出,被卫夷的剑斩断一头长发,吓得魂飞魄散,见所有人都不给她留活路,终于恶声道:“你说对了,我不是!你亲妹妹早就死了!长命锁有什么用,还不是早死了,一个短命鬼!”
……
一切处理完毕,那假的柳心柔已被卫夷送去了村外,庄妍音与卫封回了住处。
被卫封送回屋,她已经没了睡意,蜷在被子里,叫住卫封:“哥哥,我睡不着,你可以陪我吗?”
今夜闹到这么晚,卫封也不会再睡,返身回来,搬来椅子坐在她床前。
“哥哥,那嫂嫂的亲妹妹真的死了吗?”
“不知,但卫夷用剑也没逼她说出来,想来是已不在人世。”
那年泽州闹洪灾,柳心茹的母亲怀着身孕,被迫与丈夫分离,无法赶回去与丈夫、大女儿团聚,生下孩子后又逢各种意外,一家人分别五年,而且母亲在逃难时与一农妇抱错了孩子,辗转两年才找回来。
庄振羡初登基那几年,疯狂在举国选美,大周官绅霍乱,那几年的确是百姓最苦的时候。母亲带着柳心柔回来与亲人团聚,路遇贩子与劫匪,拼命才护住柳心柔,柳心柔最后被一农妇送回了府上,那年柳家才刚刚好过一点。
当年柳心柔身上没有母亲信中的长命锁,道是被劫匪洗劫走了,一双脚也伤得满是血,但什么都对得上来。柳家根本没有起疑,这个女儿已辜负了多年,又是母亲拿命换下来的,全府上下都宠着。
庄妍音颇感唏嘘,内心骂她爹果然是不干人事,造的孽不知道还有多少。
她小说看得多,此刻脑中全是各种剧情,歪着头道:“说不定那真千金没死呢,遇到一个好人家,过得很好?或者是被劫匪带走,成了山中一霸?”
卫封失笑:“归咎根本,还是周帝荒淫残暴,君王造孽,民生受苦。此般帝王,的确不堪造福民众。”
庄妍音心中一惊:“周,周帝……”
“天下七国互不干涉,唯有周,六国皆唾之。”
“……哥哥,如果打仗,真的会有人打我们大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