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梨园小花旦 第54节

  “师父!”叶龄仙含着泪,对秦婵君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师父,您放心,我会谨记您的教导,好好把戏唱下去!”
  秦奶奶抬起手,爱怜地摸摸叶龄仙的头发,又在房间里寻找着什么。
  聂丹慈看出来了,把早就哭成泪人的丫丫抱过来,哽咽着道:“师父,您放心,以后,我就是丫丫的亲妈!”
  秦婵君奶奶听到这里,微微动了动嘴,连说了两个“好”字,慢慢垂下手臂……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屋里屋外,一群人都哭了起来。
  叶龄仙也悲痛欲绝,她几天没合眼,这时候再也忍不住,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上。
  三天之后,秦婵君风光大葬。周边几个大队的秦家人,个个披麻戴孝,聚集在秦家祖坟,一个个哭得“肝肠寸断”。
  聂丹慈一直待到老太太出了头七,这才动身,带着丫丫回京市。
  离开这天,叶龄仙和程殊墨一起动身,送她们去公社乘车。
  丫丫抱着叶龄仙的脖子,紧张地不肯放手。
  叶龄仙笑着安慰她:“丫丫乖,你先和聂妈妈去京市,叶老师过几天就去看你。”
  丫丫这才放手,乖乖地坐上了汽车。
  汽车越走越远,直到在公路上,慢慢变成一个圆满的句点。
  回去的路上,程殊墨推着二八大杠,夫妻俩慢慢地走着山路。
  叶龄仙主动牵住程殊墨,“殊墨哥,这次多亏了你、还有咱妈,我师父才能走得这么安详。”
  不管以后老太太的荣誉称号能不能批下来,但是至少老人家生前,没有留下遗憾。
  程殊墨却摇头:“归根结底,还是秦奶奶自己的造诣。这样的老艺人,老百姓总会有记忆的。”
  是啊,像秦奶奶这样的‘无名大家’,还有很多很多,他们都埋没在历史的长河黄沙里。可他们活过,唱过,演绎过比寻常人更多的喜怒哀乐,本身就是可喜可贺的事。
  烟花很短暂,熄灭了无痕,但是谁又不爱它绽放时,那一瞬间的美丽和愿景呢。
  想到这里,叶龄仙的心情豁然开朗。
  “殊墨哥,咱们快回去吧,把东西收拾收拾,跟大伙告个别。等回到京市,咱们再好好学习,让生活重新开始。”
  程殊墨却长腿一跨,坐在二八大杠上,狠心道,“仙儿,你的身体素质太差了,这次下山的路,你自己跑回去。”
  “……!!”这是人话?下山的路,虽然相对好走,但也有几公里,这是要她跑断腿的节奏啊。
  叶龄仙瞪大了眼睛,“我是你媳妇儿哎,你居然不载我!还有,我身体明明好得很!”
  程殊墨一本正经:“那晚‘梅花三弄’,你就受不住了,上次还差点晕倒,这也叫身体好?你是要吓死我吗!”
  叶龄仙羞红了脸,她就是身体再好,也经不住某人碾压式的掠夺呀!
  然而抗议无效,程殊墨骑着车子,一溜烟跑开了。
  叶龄仙只能在身后咬牙切齿,追追停停。
  不过,程殊墨背后像是长了眼睛,总能跟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得见,却总是摸不着。
  两人就这样追逐打闹着,等到了山下,叶龄仙已经满头大汗,眼里全是幽怨。
  “好了,今天晚上让你骑在上面,换我追你,好不好?”程殊墨笑着哄媳妇。
  叶龄仙谋杀亲夫的心都有了。
  但是还没走到村口,他们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
  西岗大队的雷彪,不知什么时候,带了一群人过来,手里个个拿着锄头、铁锨等硬工具,冷冷地盯着他们。
  叶龄仙一下子慌了,怎么又碰上这些二流子!
  她更绝望的是,程殊墨之前向她保证过,不再和雷彪干架,早就亲手扔掉了自制的□□。
  现在,他们手无寸铁,根本不是雷彪的对手。
  程殊墨的脸也沉下来,把二八大杠横到叶龄仙面前,要她找机会就逃走。
  他主动走向那群人,冷冷道:“雷彪。”
  “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我媳妇儿。”
  第43章 圆满
  “雷彪, 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别动我媳妇儿。”
  面对西岗大队的人,程殊墨冷冷地警告。
  叶龄仙却想着, 这地方紧挨着澄河,如果实在喊不来人,她和程殊墨大不了双双再跳一次河。
  可问题是,现在天气太冷了, 河面还结着薄冰,万一跳下去,恐怕没几分钟,人就冻僵了。
  气氛正紧张,雷彪却冷笑了一下, 语气讽刺,“程大少爷, 你看不起谁呢,咱俩认识这么久,我什么时候打过女人?”
  程殊墨顿了一下。
  的确, 雷彪在学校是出了名的鬼见愁, 他父亲在他出生那年就病死了,接着赶上三年天灾, 他母亲想去农村挖野菜,结果在汽车站被人骗了, 再也没有回来。
  他是被奶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或许因为这个缘故,雷彪以前再混蛋, 为了争“地盘”, 连老师和同学都打, 但还真没欺负过女生。
  叶龄仙不知道这些, 心里还是紧张,严肃地质问:“既然你不是来闹事的,你带这么多人,还有这么多工具,到底想干什么?”
  雷彪听出来,去年三八节那晚,就是她喊了一句“公安来了”,把他几个弟兄吓得团团转。他没好气道:“丫头片子懂什么,别以为你考个女状元,就高人一等,对哥几个指手画脚。”
  “喂。”程殊墨皱眉,“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雷彪明显不忿,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王支书和几个干部从大石桥走下来,一看这架势,赶忙过来劝,“祖宗诶,你们怎么又怼上了?”
  王支书对程殊墨道:“小程,你先消消气,别冲动。我知道你和雷彪有过节,但是这一次,人家西岗大队的人,还真不是来闹事儿的!”
  原来,这次县里的人来老树湾,协助处理秦奶奶的后事,公社的领导趁机反映了老树湾大队和西岗大队过去,为了争水源,闹得头破血流的事。希望县里能从根本上,解决一下两个大队的矛盾。
  县里的人当即考察了澄河两岸,回去后报到水利部门,领导果然非常重视,和专家研讨后决定,在两个大队交界处,挨着澄河的地方,建一座小型的水厂,由公社单独管理。
  等到水厂建成,在挖通地下管道,不止西岗大队的人有水吃,老树湾等其他大队,也能喝上干干净净的自来水。
  几个大队回去一动员,村民们都非常支持。
  尤其是西岗大队,今天一听说县里的工程师到了,立即抽调青壮年,带着工具过来,说是要帮忙挖渠道。
  “原来是这样啊。”水厂的水是净化过的,叶龄仙心里也为老乡们高兴。
  老树湾大队虽然不缺水,但是吃河水、井水,哪有“自来水”干净健康,这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最重要的是,如果水源的问题解决了,老树湾和西岗这对“老冤家”,自然就没有什么世仇了。大家携手共建促发展,难道不香吗。
  程殊墨看了眼雷彪,也是服气,“你他妈多说几句会死啊?”
  雷彪挑眉:“我干嘛要跟你解释,大少爷不会自己看吗!”
  “别理这神经病。”程殊墨拉住叶龄仙,继续往村里走。
  “喂,姓程的!”雷彪突然叫住他。
  程殊墨顿住,转身,“叫你爷爷干嘛?”
  雷彪的表情有点复杂,“听说你考上了外交学院?什么时候去报到?”
  程殊墨没回答,不耐烦道:“说正事儿,大老爷们儿别磨磨唧唧。”
  雷彪噎了一下,怨忿地扔过来一个小布袋,里面都是零零散散的钱和票,还有几张大团结。
  “这些钱,你帮我赔给那些被我举报过的老师,或者他们的家属吧。”
  雷彪低着头,不愿让人看到他的表情,“还有我奶奶,她前段时间住院,我想麻烦你……”
  程殊墨打断他,“老师们的事,你就别操心了,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自然会有人管。至于你奶奶,等我回城,我会去你家看她。不过,这点钱……你还是自己留着,多买几本书看吧。”
  程殊墨把钱票布袋砸回去。
  雷彪盯着他们的背影看了许久,最后弯下腰,抡起锄头,卖力地干了起来。
  第二天,程殊墨的父母打来电话,说已经帮他们订好回城的火车票,出发日期是正月十三。
  他们坐两天一夜的火车,等到了京市,刚好正月十五,全家人还能坐在一起过元宵节。
  叶龄仙和程殊墨一一应下。
  确实不能再拖了,吴俊和朱红霜考的大学都在南方,他们需要先回京市转关系,再南下去学校报到。时间来不及,所以几天前,这两个平时一见面就斗嘴的活宝,居然搭伴买车票,一起先回了京市。
  叶龄仙留在这里,一直在为秦奶奶的事忙活,也就这几天,她才有空收拾东西,打点行李。
  老树湾大队,过去觉得一天也不想待的地方,现在真到了离开的时间,叶龄仙反而有些不舍得。
  相比之下,程殊墨就理性多了。
  他冷静地分析:“家具、床褥,京市那边都有,我们带不走,可以送到学校,放在宿舍用。剩下的书,一半捐给学校,另一半可以送到知青点,让侯学超他们继续复习,准备明年的高考。”
  “当然,这本书是我的,谁也不能给。”程殊墨说着,抽出了那本《牛虻》,放到行李箱最底层。
  想到过去,叶龄仙扑哧一笑:“你现在倒是宝贝,当初是谁死活不要,害我回去哭了半天。”
  “怪我,你那会儿流的泪,可能就是我后来掉进澄河喝的水?以后,我再也不那样了,好不好?”程殊墨投降着,亲亲她的眼睛。
  叶龄仙躲他:“什么话,我才没那么爱哭呢!”
  她收拾着自己最心爱的戏本,还有唯一的录音磁带,里面有她唱的《木兰》,也有师父唱的《目莲》。她会带去京市,等到时机成熟,就会让师父的绝唱大白于天下。
  突然间,她又想到什么,“殊墨哥,京市的家里……还有录音机吗?”
  程殊墨想了想,“当然有,爸妈知道你会唱戏,早就准备好了,比咱们现有的这个还要大一些。”
  “那这台录音机……”叶龄仙犹豫着。
  程殊墨替她说了,“这台录音机,带上火车也不方便,我们把它留下来,也送给学校,让孩子们听课文,怎么样?”
  这正是叶龄仙的想法。
  今天白天,马冬霞主动找到叶龄仙,说她已经向大队申请,愿意留在学校,接替叶龄仙当班主任。
  这当然是最好的结果,现在高考刚恢复,知青们虽然还在大队代课,但是谁还有心思留在这里,真正能沉淀下来的,也只有本地人了。
  “冬霞,你一边教课一边学习,以后还有机会参加高考的。”叶龄仙鼓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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