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度甜

  季明时迟疑了片刻, 才避重就轻道:“不是什么大事。”
  季明时这人向来沉稳自持, 很少见他这样吞吞吐吐,再说……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是真的出事了吧?
  许潇潇这下就更紧张了,可是到底能出什么事?卫染绝对是全校最遵规守纪的学生了,除非……?
  她倒抽一口凉气,瞬间瞪大眼睛:“班长, 你可以作证的, 染染根本没有早恋啊,太冤枉了——”
  卫染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捂她的嘴:“你别乱说。”
  季明时来回看看她们两个, 很会抓重点地狐疑道:“为什么我可以作证?”
  卫染和许潇潇一起沉默:“……”
  看来边凯应该没有告诉他吧?
  好在季明时眼下不像是有心情追究太多的样子,只是说:“放心,不是那种事情。”他又看向卫染道, “其实和你关系不大, 只是叫你过去问几个问题。”
  卫染跟着季明时出了教室,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眼见他并没有什么要主动解释的意思, 卫染终于忍不住问:“是不是……和沈砚有关?”
  季明时略带惊讶地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其实卫染自己也说不太清楚。
  只是这就是她第一时间所想到的。
  而且沈砚已经连续两节课都没回教室了, 虽说她早就发现了沈砚旷课根本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但每次长时间不见他回来, 她还是会莫名有点担心。
  她垂下眸子, 含糊其辞:“我随口猜的……”她尽量保持正常的语气, 语速却不由快了些, “沈砚……他是又和别人打架了吗?他受伤没有?”
  季明时打量她片刻, 淡淡一笑:“其实你没见过阿砚和别人打架吧?”
  “嗯?”
  季明时悠悠道:“如果你见过,第一句话就该问对方伤得多严重。”
  卫染:“……”
  说真的,她是没见过,都是听说的而已。但如今看来,传言果真不虚吧……
  季明时见她脸色发白,像是有点被吓到了,话锋一转解释道:“只是说说,这次他没和别人打架。”
  卫染提着的一颗心稍稍往下放了一点。
  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季明时又瞥她一眼,突然道:“其实阿砚不是个很暴力的人。”
  卫染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杏眸忽闪了两下:“是么……?”
  “我知道你肯定也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传言。”
  “这么说,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了?”
  季明时默了下,最后道:“不全是真的。”
  卫染看着他,好精准地措辞啊。
  季明时一扶眼镜,坦然道:“我承认阿砚脾气是霸道了些,凡来挑衅他的人往往都会……结果不太好。不过他不会无缘无故惹是生非。而且他也不喜欢打架。”
  “他不喜欢打架?”这在卫染听来倒是有点新鲜。
  季明时无奈地一笑:“擅长不一定能代表喜欢吧?阿砚小时候学过散打,只要他想学的东西总能学得很好,一般人当然打不过他。但他去学那些东西不是因为喜好,只是因为……”
  他似乎有所顾虑,没有马上说下去,却听卫染问:“是为了保护他关心的人吧?”
  季明时微怔,然后点头:“阿砚那时候住在他姑姑家,他姑姑家里有个表弟,比阿砚小一岁,身体不太好,阿砚习惯了替他出头。”
  “他的表弟,就是陆学神?”
  “对,陆行川那小子。”季明时突然想到什么,笑了笑,“你不也是学神吗,我看到你的成绩了。”
  卫染摇头:“那不一样啊,我是努力型的。”
  她的模样不像在刻意谦虚,只是在陈述一个自己一直以来认定的事实。季明时却不以为然:“知道怎么努力,才是最宝贵的天赋吧?比起那些天赋超群却自甘浪费的人,要好得多。”
  卫染觉得他似乎意有所指,可是季明时没有再多解释。转眼他们已经快走到德育办公室门口。
  既然季明时刚才还有心情闲谈那些不相干的事情,卫染料想沈砚的情况应该还好。想到这里她安心不少,不过进门之前还是想尽量多打听一点:“那沈砚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季明时默了片刻,眉头一紧,终于半是无奈,半是讽刺似的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次考试他没完全交白卷。”
  “啊?”卫染惊讶了,没交白卷不是好事吗?怎么季明时说得倒像是沈砚做错了什么事情?
  季明时看出来她的疑惑,眸色一沉:“阿砚向来任性,本来老师们也都习惯了,如果他单纯交个白卷,他们根本就不会管。”
  这卫染倒是亲眼见证过了。
  “所以这次他答了一部分,他们反而觉得古怪。”
  卫染咬了下唇:“古怪?”
  “对他们来说,就古怪在他写的答案都是对的。”
  “那又怎样?”
  季明时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卫染的第一反应大概也会是怀疑像沈砚这种从不学习的人,到底是怎么答对那些题目,但卫染反问得毫不犹豫,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继续道:“他答对了所有数学大题,而且都没写过程,只写了答案。”
  卫染本能地在心里一惋惜,蹙了下眉:“不写过程要扣不少分的呀……”她忽地打住了,终于领悟过来季明时是什么意思,“老师们是怀疑沈砚作弊?”
  季明时沉默点头。
  “他没有!”卫染脱口而出。
  季明时意味不明地审视着她:“你就这么肯定?”
  “我当然——”卫染微怔了下,“考试的时候我就坐在他后面,如果他作弊我会看到的。”
  “你坐在他后面,也不可能一刻不落地盯着他,你敢说你一定会看到?”
  卫染一时被他问得无话可说,随即不禁懊恼起来,她郑重地站住,用那双澄净不然杂质的眸子注视着季明时:“班长,你是他的朋友,最应该相信他。”
  她的眼神实在太有说服力。季明时静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相信他?就是他自己承认抄了。”
  卫染:“……”
  她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觉得这件事情不对,很不对……
  “所以,我不相信他。”季明时说。
  “你的意思是……?”
  季明时微苦地笑笑:“阿砚向来就是这样,讨厌给自己做辩解,这类的事情只要他被问烦了就会干脆承认,不管到底是不是他做的。总之他也不在乎。”
  卫染呆呆地思索了一阵,觉得更加不安,所谓“不在乎”究竟是真的强大到不在乎,还是一种……自毁的倾向?
  她到底还是太不了解沈砚了,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她尽量让自己的思维冷静下来,先问:“考场监控呢?”
  季明时摇头:“一般只有期末考或者联考才会开监控,这次只是月考,没开。”
  “要是真的被认定作弊,他、他会被开除吗?”
  “开除应该不至于,毕竟也不是大考,但挨个处分恐怕是少不了的。”季明时忧愁地拧眉,“说真的,阿砚去年一年已经背了不少处分了,照这个速度下去,可真不让人省心。”
  盛川算是半个贵族学校,其他地方可能管得稍微宽松些,但考场纪律是出了名的严格。历来无论大考小考,一旦查实了作弊,决不会姑息留情,都是从重处罚。何况是沈砚这种本来就前科不少的学生……
  当然以沈家的势力,学校不能不给几分面子,所以季明时才敢断言沈砚不至于被开除。不过其余的他也说不好了。
  尤其是,他感觉沈砚自己根本不在乎什么处分不处分、开除不开除的。
  季明时心知,如果沈砚继续这样下去,怕是不容易在这学校里读完高中三年。可是转学或是出国对他就会更好吗?
  他深感怀疑……
  卫染纤长的睫毛茫然扑闪了两下,终于抓住正题:“那你把我找来是为了……?”
  季明时道:“你可以作证人。”
  这下卫染更搞不懂了:“刚才你还说我证明不了什么……”
  季明时顿了顿:“其实还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和你说。”
  “什么?”
  “阿砚说他抄了你的卷子。”
  卫染震惊地“啊?”了一声,紧接着一阵说不出的气闷攫住了她,她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的事情,沈砚他怎么能——他是脑袋被驴踢了吧!”
  她心里一急,难免声音就格外响亮了些。
  季明时大概是被她的措辞震住,看着她愣了愣,没有接话。
  正在这时,在他们面前不远处,德育办公室的大门霍然被打开了。
  开门的人站在里面……是某个疑似脑袋被驴踢了的人。
  沈砚冷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情绪,最后定在了卫染脸上。
  卫染:“……”
  过了片刻,沈砚终于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这里隔音很差么。”
  卫染呆若木鸡地望着他。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但她隐约感觉到这不是回答问题的正确答案,至少没有必要真的说出来。
  说来奇怪,卫染明知道沈砚眼下只是个被叫到办公室来的“问题学生”,可是看见他往门口这么一站,感受到他周身的气场,就有种在别人家门口做了坏事被主人抓包的错觉。
  两个人就这样四目相对,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出声,空气里的尴尬浓得化不开。
  季明时在旁边清了下嗓子,轻声提醒:“阿砚。”
  沈砚眼皮微翻,总算把视线从卫染身上挪开,向季明时皱眉道:“你非把她带来干什么?和她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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