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有种被人剥开外壳窥探内里的曝光感,他的寥寥数语,比任何黑粉对她的攻击还要致命。
  最后,时盏盯着大理石地面的纹路,慢慢说:“我不再是我。”
  闻靳深慢条斯理地输着六位数门禁密码,低着头没看她:“能看出来。”
  滴一声,门开了。
  就在闻靳深刚刚踏进时,时盏说:“别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知难而退。”
  他脚步一停,淡淡回:“我只是突然记起而已,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可能是职业病的缘故。
  眼下的闻靳深不太愿意在这时候说重话去刺激时盏。
  门在时盏眼前合上。
  消失的是,男人的身影和淡淡的雪松香。
  也不知在他门口怔愣多久,时盏回到自己公寓。
  进门后才发现,手中的烟盒已经被她捏得完全变了形,里面几根剩余的细烟更是拦腰折断。
  时盏将烟盒掷进客厅垃圾桶里,转身上楼。
  洗完澡,情绪稳定下来,时盏觉得有点闷,拆一盒新烟拿着火机到卧室阳台上吹风。
  拉开阳台的推拉门,一出去,就注意到旁边阳台上的男人。
  月色下,穿着睡衣的闻靳深,纽扣也是齐齐整整扣到最上面一颗,所以即便他的眉眼看上去再慵散,也有种禁欲且高不可攀的气场。
  他两只手肘搁在阑干上,端着红酒杯的手指又白又修长,皮肤纹理也比寻常人要淡些。
  “黑皮诺么?”时盏搭话,她指的是他手里的酒。
  闻靳深:“嗯。”
  每晚在阳台上吹吹风,喝上半杯红酒,是他的睡前习惯。
  今日不同的是,旁边多个时盏,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到底还是不同。
  时盏的目光落在脏黑色幕空里,看着层层云翳将下弦月一点一点的遮住,月光渐渐消失,周围变得昏暗,唯有两边卧室里透出的光笼着二人。
  在维持片刻安静后,时盏开口:“现在的我有尖锐的矛,锋利的刺,能掠夺任何我想得到的光明。”
  用光明来渡我这个黑暗本身。
  这是后半句。
  她没说。
  闻靳深权当她在自言自语,没有搭话,仰头将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后,转身准备回卧室。
  时盏叫了一声:“诶。”
  闻靳深推门的动作一停,没转头去看她,但是听她笑眯眯说了两个字。
  “晚安。”
  他依旧没应,微微垂眸,然后拿着杯子进去了。
  时盏想: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在我耳边说晚安。
  嗯。
  总有一天。
  晚安。
  第7章 九万06  在我看的话,你只像我的人。……
  chapter06
  每次签售会前的例行事项,都需要时盏到出版工作室开会。
  倒也并不是所有作家开签售会都像她这样,需要所有人给她提前打预防针,无数遍地劝告,才会稍微起那么一点微末的作用。
  眼下的港城,不到八点的光景,太阳已是高悬在天空,温度在持续上升。
  时盏没有特别喜欢的季节,却尤其讨厌夏天。
  她对夏天的记忆,始终停留在馊稀稀的饭菜和粘腻的臭汗上。
  小时候住的那个筒子楼没有通天然气,只有太阳能,少量的热水轮不到她洗,顺序为席月皎、时京、时亨、时通......没有她。
  哪怕她难以忍受脏臭,觉得用冷水也行时,席月皎也会觉得是在浪费水。
  白色法拉利缓慢地驶出地下停车场,日光一寸一寸从车头攀上车身,再到挡风玻璃上,直到那光沦进时盏一双冷冷的美眸里。
  她抬手放下遮阳板,打着方向盘转弯。
  也就在转弯驶进主干路的同时,时盏注意到后视镜的一辆黑色库里南,不经意地一瞥,发现车主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新目标闻靳深。
  时盏立马放低车速,摆正方向盘,视线时不时往后视镜上扫一眼。
  闻靳深没有超她的车,一直维持着安全距离跟在后面。
  当然,按照现在早高峰的拥堵路况也不允许他随意超车加塞。
  使进主城区后的路况非常堵,前方距离百米的地方有个红灯,路口像是出了个小事故,几名交警在指挥,却依旧堵得寸步难行。
  时盏等得实在无聊,从包里摸出烟来抽,点燃一支。她放下车窗,带烟的手搭出去,阳光下白得能发光似的。
  此时,遥遥传来救护车刺耳的警报声,一高一低循环地鸣着。
  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那声音越来越越近。
  时盏瞥着后视镜,看见黑色库里南的车头往左移四十五度左右。
  后面的救护车就立马漏了个头,紧紧跟上往前开一段距离,然后停在白色法拉利后。
  她收回视线,闲散地抽着烟,浑然当没看见。
  滴——
  滴滴——
  闻靳深朝她按着喇叭,救护车也朝她按喇叭,意思很明显,示意她像后面所有车一样,赶紧让行。
  时盏手指一弹,一截烟灰落地,满脸平静冷漠。
  鸣笛声贯穿整个街道。
  数量车不停鸣笛,甚至并排的司机摇下车窗,把脑袋伸出来,指着她破口大骂些什么,由于没放下副驾的车窗,时盏压根听不清。
  直到,再次抬眼时,时盏从后视镜里看见闻靳深打开车门,长腿迈下车朝她走来。
  他越来越近,她唇畔的笑也不禁越来越深。
  有种猎物上钩的感觉。
  很显然。
  闻靳深压根没想到是她。
  对上她的视线时,闻靳深先是微微一怔,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对她说:“救护车要过,让一下。”
  时盏眨眨眼:“我为什么要让?”
  闻靳深:“你没听见救护车拉的是一级警报吗?那说明车上的病人现在情况很严重,有生命危险。”
  时盏沉默两秒,像是在思考问题,然后很认真地回一句:“那跟我也没关系阿。”
  这句话恰好被走过来的交警听见。
  交警皱着眉很大声地质问她:“什么叫和你没关系阿,你是不是社会公民中的一员阿?不礼让执行公务的救护车是违反道路交通法的你知不知道——!”
  时盏音调瞬间斜上去:“吼什么?”
  交警没示弱,用指挥棒挥着:“赶紧让行,再不让扣三分罚款一千的。”
  时盏从车门储物格里抽出驾驶证,递过去:“拿去扣吧?”
  交警:“?”
  时盏:“不是扣分罚款吗,我配合你。”
  闻靳深黑眸静静凝望她,想到以前接触过的那些反社会人格病人。
  他们身上,有一点高度相似的共性,都没有任何同理心,冷漠自私得要命。
  他沉吟片刻,转过头面朝交警,冷静道:“稍等一下,我和她说。”
  要想这类人乖乖配合,除非给他们想要的好处,否则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沉默片刻。
  闻靳深放缓语气,修长且指骨分明的指搭在窗沿上,微微俯身,深邃笔直的视线望着她的眼睛:“你让一下救护车,我就答应给你做咨询,怎么样?”
  不得不承认,对时盏来说,他开出的条件相当具有诱惑力。
  “真的?”
  闻靳深:“你看我像是会撒谎的人?”
  时盏:“不像,并且——”
  她温吞徐缓吐出一口烟,在白烟里妩媚眯眼,把下半句说完。
  “在我看来,你只像我的人。”
  闻靳深:“......”
  男交警:“......”
  交警瞬间显得很多余。
  神色尴尬。
  时盏上眼睑半耷着,去看男人搭在窗沿上的手,趋近于病白色,指骨略微突出形成美感,根根分明。
  像漫画手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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