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人心

  小厮缩了缩肩膀,道:“雷老爷那三弟子说,我们这里架上两辆水车少说也得六七百两。”
  “他怎么不去抢?”黄老爷气愤地把桌子拍得啪啪响,“长工们嫌吃的差给我闹意见,佃户们又瞅着这天儿上门来求我减租。你妈一个个都割我的肉我割谁的去啊,你告诉那什么三徒弟不安拉到,别在这儿给我抬价。”
  小厮领命下去,黄老爷夺过身边妇人手中的扇子,哗哗一通猛摇,突然间又拍着扇子大声道:“还有那些长工,嫌吃的差就别在我这儿干活,一天给他们一顿肉还喂出胆儿来了。”
  黄夫人忍不住笑道:“老爷,你可别说气话了,等长工都走了,你找谁干活儿去?”
  “家里白养这一百多口子了?”黄老爷指指屋子里的好几个丫鬟。
  榻边椅子上还坐着一个更为年轻些的妇人,听此也笑道:“老爷,您能放心把活儿交给她们,那咱这地还不如都租给佃户种呢。”
  黄老爷火气更大,“那些佃户一个个也都赖得很,天还没怎么样的,就一个个喊着有大旱想要我免租子,我一亩地抽他们五成已经够厚道了吧。”
  黄夫人笑着提醒:“咱们县里另外两家小地主只收四成租,佃户也不容易,今年给他们免一年就当积德了。”
  年轻妇人闻言不着痕迹地撇撇嘴。
  “我的夫人”,黄老爷语重心长,“我们家这么多人,花销可比那两家小地主大多了。咱们素儿以后进入官场,那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年轻妇人捂住嘴笑道:“老爷,您怎么想的正好和别人翻一番的,别人都想着进官场怎么捞…”
  “捞什么捞?”黄老爷顿时把扇子摔到她身上,怒吼道:“帝京昨天斩的那两个主事你没听说吗?那就是捞的,把一家子都给捞进去了,不会说话就给我滚下去。”
  年轻妇人忍住眼中打转儿的泪珠,强笑道:“老爷,妾也就白说一句,你值当生气吗?您看妾不顺眼,妾这就告退。”
  黄老爷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快点出去,看着人跨出门槛,他才低声对身边的黄夫人道:“要我说,捞也能捞点儿,不过不能断人活路,这不就跟咱把地佃给人种一样吗?要的租子太多,他们种着划不来不给种了,咱不得看着几千亩地抓瞎?”
  黄夫人笑道:“老爷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依我看,今年就给他们免一年租吧,我们家紧巴紧巴也就过了。”
  年轻妇人虽走出来,耳朵却一字不拉的把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一下子又苦又涩的。
  日后她的女儿便是低嫁,也不能去让她过这种根本不是女人该过的生活。
  当初夫人年届三十还未生育,老爷便纳进她们三个妾来。可谁知,她们进门后倒是很快有孕,生下来却都是小姐?而夫人那里竟又老蚌怀珠,一年后生下个少爷。
  本以为一个不能生养的夫人没什么威胁,哪里知道老爷对她敬重若斯?现而今又有了大少爷,她们这些妾就是后来又生出儿子来的,也不容易在老爷那里得一个好脸。
  年轻妇人酸苦地想着,抬眼看到朝这边走来的大少爷,忙换了一副表情,快步走过去敛袖施礼道:“见过大少爷。”
  黄素身着木红色祥云薄绸衣,乌发玉冠,温和稳重,也谦逊地还过一礼,道:“方姨娘不必多礼。”
  他点点头,就迈步走开了。
  方姨娘看着走开的男子背影,不由地暗自感叹,大少爷真是好一番人物。
  有这么个出息的兄弟,她的两个女儿以后在婆家也能挺直腰杆说话。
  黄素进到父亲房里时,正听到父亲在跟母亲说雷家的木工:“…这伙人太会坐地起价了,往常安一辆水车才多少钱?现在得二三百两!说什么雷老爷新做出来的,能把很低的水都引上来,他倒是把井里的水给我引一个上来看看。”
  正说着见儿子进来,黄老爷连忙躺在榻上,有气无力地道:“素儿啊,你这是要回监学去了?”
  黄夫人也道:“你都连三个月不回家了,再住一晚吧。”
  黄素好笑道:“娘,爹既无事,家里的忙我也帮不上,学里课业也比较紧张,我就回去了。”
  黄夫人一听这个,沉默片刻点点头道:“那你就回去吧,爹娘也担心耽误你的学业,只是这么长时间不见,都有点想你了。”
  黄老爷咳了一声,坐起身来,说道:“家里的忙你帮不上,好歹也给个意见。”
  黄素想了想,说道:“爹既然嫌雷家安装的水车贵,就再等十几天吧,儿子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
  翩翩既然说出口了,他想她是有办法的。
  黄老爷听了道:“你能找到什么更好的,罢了罢了,回监学安心学习去吧。”
  黄素道:“爹别再安装水车就成。”
  “知道了知道了”,黄老爷颇显不耐烦。
  “佃户们的租子今年就给他们免了吧”,黄素又道:“我们自家种的这一千亩地收成就足够自家人吃用了。”
  “那些人去求你了吧?跟你娘一样心软这样可不成。”黄老爷板着脸说了一句,道:“你娘刚才已经说过了,爹同意给他们免租。我儿在监学可要勤奋一些,来年争取考进一甲,爹到时连给他们免两年租。”
  黄素摇头一笑,拱拳道:“儿子会努力的,爹娘保重身体。”
  黄老爷和夫人都是欣慰点头。
  眼见儿子转身就走,黄夫人忙起身过去送,同时问道:“娘给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可都让享福带上了?”
  “带着呢”,黄素略停两步,扶住母亲手臂耐心回答,“其实娘我在监学什么东西都不缺,你又常让人去送,不用再费心为我打点。”
  “儿行在外母担忧”,黄夫人笑道。
  黄老爷背着手跟在后面,也接道:“爹可不也担忧。”
  黄素哭笑不得地再转回身扶住父亲。
  这边黄夫人又问:“可去跟你然妹妹告辞过了。”
  黄素有些平淡道:“我遣下人去说过了。”
  黄夫人暗叹一口气,说道:“你然妹妹身子弱,心思就难免细,素儿你对她多用点心。”
  黄素听得有些不耐烦,母亲对他处处好,可却因为心疼早逝的姨母,总想把他和表妹凑成一对,便是他说得很清楚了已经,母亲还是这样坚持的样子。
  敷衍地点点头,黄素接过下人递来的马缰,跃身上马,道了声爹娘保重便打马离去。
  黄享福马上带着许多东西跟在后面。
  黄老爷见儿子不高兴,不由对夫人道:“素儿不喜欢若然,你总还撮合他们干什么?”
  黄夫人叹道:“我也知道儿子不高兴,只想着或许这样逼一逼没准儿还真成了呢。他要实在不喜欢,我也舍不得强压着他拜堂成亲。恐怕到时若然那孩子就撑不下去了。”
  黄老爷发愁道:“那就先看看再说”,心里却道好好儿的孩子怎么就得了这种招不得的病,到时儿子真娶了她,可得好好挑几房妾安置着。
  黄夫人心里却也是这般打算,不忍看外甥女儿因为儿子受苦是一回事,儿子的后嗣和幸福她同样关心。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到底还是儿子更亲。
  …
  穆蕴最近一下朝,到御史台转过一圈,就总不自觉地想去容德绣坊走走。
  看看到点儿,小穆大人又过来转悠,小莲送走面前的客人就走过去施礼道:“小穆大人,又来了啊,有没有您想要的?”
  穆蕴看着她笑了笑,迟疑片刻问道:“跟我这荷包同一水准的绣品来了没?”
  小莲眨眨眼睛,然后看向他腰间垂着的蓝色荷包,这才恍然,原来小穆大人这些天每每准时过来,为的不是新到这里来刺绣的夏小姐而是那一位翩翩姑娘啊。
  看来她和夫人都误会了。
  小莲笑道:“应该得一段日子了,上次这荷包的主人说近来天热拿针容易出汗,近期都不准备再绣了呢。”
  穆蕴唇角一勾,笑得极温美:“原来这样啊”,他说着心中却有些失落。
  又说了两句,正要走时,夏雪从后面走了过来。
  她身着一身葱白纱裙,梳两个发髻,脸上还带着些销红,看上去十分的俏丽。
  看见穆蕴,她先有一瞬的微愣,继而上前施礼道:“穆大人。”
  穆蕴点点头:“夏小姐。”
  小莲见他们两个说话,掩嘴一笑退到了旁边。
  “穆大人来这里可是有什么绣品需要?”夏雪问道。
  穆蕴道:“我只是随便看看。”
  夏雪道:“如果没有大人满意的,你可以把想要的绣图告诉我。”
  穆蕴挑眉,暗想她的语气倒蛮自信。也就笑道:“这是自然,若有需要还要劳烦夏小姐了。”
  夏雪摆手道:“大人不要这样说,这是我一个绣娘该做的。”
  穆蕴笑道:“可你并不是一般的绣娘。”
  夏雪闻言,低头一笑。
  片刻后,穆蕴觉得实在无话可谈,便拱手告辞。
  待穆蕴离开后,小莲拍拍夏雪的肩膀打趣道:“雪儿小姐,谈的什么呀这么开心。我看这小穆大人挺会哄女孩子的。”后面这一句话其实是在点夏雪。
  夏雪嗔道:“小莲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去找夫人有事。”说着便跑上楼梯去了。
  从李夫人那里回到后园子里绣娘所在,夏雪又被一群年纪和她相当的绣娘围住。
  “夏姐姐,刚才那位容貌十分俊美的公子就是来看你的吧,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便总见这位公子过来。”
  女孩子们唧唧喳喳地问道。
  有人提醒道:“听说那位公子是官身呢,可厉害了。”
  夏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瞎说什么呢你们,穆大人只是过来挑选绣品的。”
  女孩子们就笑道:“夏姐姐你怎么不帮他挑一挑啊。”
  顾秀冉也笑着,心内觉得只有这样的千金小姐才配得上众人追捧,顾明月算个什么东西?
  顾秀雨不感兴趣地在树荫下躲凉爽,脑子里却想着刚才从老绣娘那里学会的针法。
  她并没有睡意,双眼似闭非闭,模糊中就看见郑彩葵从厨房那边出来,自自然然地走到这边花架下绣娘们平排支着的绣架边停住。
  当看到她停到自己的绣架处,一手扣住绣架,尖长的指甲马上就要划上去时,顾秀雨忙坐起身,喊一声:“彩葵,我想喝杯花茶,你能帮我倒一杯吗?”
  这花茶是厨娘新近买来的,据说常饮有美容养颜嫩白肌肤的效果,有梅花茶、紫菊茶等好几种,绣娘们都很喜欢,每天饭后都要喝上一杯。
  而郑彩葵却被这一声喊吓得一个激灵,忙把手指蜷缩起来,转身朝顾秀雨笑笑,道:“小雨,你等会儿,我这就去给你倒。”长指甲却一下子刺破了手心里的皮肤。
  她到这里足有半个多月,爹娘才找了过来,郑彩葵本以为他们多少会有点担心自己,孰料见面后知道她能挣钱了,开口就是要钱,而现在每个月月末,她爹都会进城来拿钱。
  知道绣娘挣得更多,她娘还不要脸面地跪在小莲一个奴婢跟前哭求。
  这样一来她成为这些绣娘们的笑话不说,还日日被她们像奴婢一样驱使。
  郑彩葵从一个月前就在谋划怎么样弄下去一个绣娘,今日刚想动手,却不料被顾秀雨看见,如此一来顾秀雨必定警惕她,看来也只得再换一个对象了。
  把茶给顾秀雨端过来后,郑彩葵并没有回去,而是坐在旁边看绣娘们刺绣。
  第二天上午,就有一个绣娘的绣品不小心划破了。
  而那件绣品在所有绣品中用的布和绣线都很不菲,一个小小的绣娘绝对赔不起。
  当天,这个绣娘就被绣庄辞退了。
  知道她家境一般,李夫人并没有要她赔偿,但却言明,以后再也不用她,且此后若再有绣娘看管不好自己的绣品,一律都得照价赔偿。
  绣娘对李夫人的宽宏感激不尽,走的时候却用怨毒的目光把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绣娘们一一看过去。
  郑彩葵躲在一角,眼中带着嘲讽的笑意。
  两天后,郑彩葵就因为在小莲面前小露一手偶尔一瞥间学到的针法,而成为绣娘队伍中的一员。
  …
  珠环翠绕的奢香卧房内,李夫人看着铜镜问道:“是那个姓郑的丫头搞的鬼?”
  小莲帮着她褪下一个个珠钗,说道:“查问过了,就是她。不过奴婢看她人足够机灵,学东西也快,就让她做了绣娘。”
  “嗯”,李夫人点点头,说道:“不过你还是警告她一下,免得让她以为我们都是好蒙混的傻瓜,告诉她再有下次,我就直接把她送到大牢里去。”
  小莲笑道:“是夫人,一个小丫头而已,还能反了天去?”
  李夫人也笑了笑,“我这可以留那些心窍比旁人多一两个孔的,却不能留心术太不正的。”
  …
  顾熠从船上跳下来,转过身便伸着要扶后面的姐姐。
  顾明月好笑地把手递给他,由他把自己扶下船。顾攀夫妻和大伯夫妻,顾秀梨,顾秀水也相继从船上跳下。
  今天顾熠学堂休假,一家人便决定都来帝京看看顾焕,顺带逛逛。
  大伯夫妻两个知道后,也想过来看看儿子在这里怎么样,再加上顾秀梨的未婚夫家不过一个月就要过来同他们商定确定的婚期,所以他们就把两姐妹也带了过来,想看着给闺女再添点嫁妆。
  一大家子人下了船便由顾攀领着路朝一里地外的住房区走去。
  正走着,顾明月听到弟弟高兴地打招呼声:“平原哥,姐,你看平原哥。”
  顾明月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林弛正穿插在一群劳力中间抗麻袋。
  他似也听见声音,朝这边看过来。
  林弛迅速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扛着肩上的麻袋送到不远处的一辆车上,便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朝他们走来。
  “大伯,三叔,你们来帝京有事啊?”他几步外就打招呼。
  顾柏笑着点头:“来转转,你在这儿咋样?”
  林弛道:“挺好的,药铺老掌柜是个好心人,那里不忙的时候都会让我出来扛会儿麻袋多挣几个钱。”
  “那就好”,顾家长辈都点头不约而同地道:“你好好干。”
  林弛点头道:“我会的”,他的目光似乎变得更为坚毅。
  顾柏看得连连点头,一瞬间就动个念头,自家小闺女还没说亲,跟这林家结个亲也不错。
  他们当然不会像郑家做的那样过分,到时找个熟人给这林家大小子透个信儿,他要不愿也不影响自家闺女名声。
  然顾柏却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成不成怎么样,他都得跟妻子老娘商量商量,就是他们决定下来,那也得问问小闺女的意愿。
  因有了这个念头,顾柏笑得更加亲切起来,“那你先忙着,我们就过去了。”
  林弛道好,又问:“不知道大伯你们什么时候回去,下午我好过来在这儿等着,请你们给家里的弟妹带些东西回去。”
  顾柏说道:“没问题,你酉时过来这等着就行,我们差不多那个时候走。”
  林弛笑笑,说声谢谢。
  一家人这才走开。
  顾明月走过他身边的时候,朝他笑笑。
  林弛不由握紧双拳又松开,低声道:“明月,谢谢你。”
  顾明月有一瞬间的疑惑,谢我什么呢?走开了才恍悟,他说的应该是上次遇见,自己给他出的那个卖花茶的主意吧。
  顾熠晃晃姐姐的手,问道:“姐,平原哥为什么要说谢谢?”
  顾明月还未回答,就听旁边又有一个声音问道:“就是啊翩翩,平原哥谢你什么呢?”
  顾明月摸摸弟弟的脑袋,这才看向另一个发问之人,顾秀水,她说道:“没有什么,之前我送给过芙兰姐一些梅花茶,应该是谢这个吧。”
  顾秀水哦了声,却明显不信的样子,片刻后,她挨近顾明月问道:“翩翩,你跟郑彩葵玩得好,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平原哥吗?”
  顾明月望望天,自从她那次病好之后,就没怎么接触郑彩葵,中间郑彩葵有找过她几次,不过她都把不爱搭理表现地很明显,没两次她就不再去找自己了。
  顾秀水现在这么问,她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熠却在她开口之前道:“三姐,我姐早就不和郑彩葵玩了。”
  顾秀水笑笑,道:“我的意思是以前,以前翩翩不是跟她玩得最好吗?”
  顾明月想了想便道:“我也不知道,郑彩葵那时候从不跟我说她的心里话,我连她喜欢平原哥还是从二姐那里听说的。”
  顾秀水撇撇嘴,叹道:“二姐那个人心眼儿多,谁的心思她都能看出来。你就是太没心眼儿了,跟人家好朋友这么多年,人家连心里话都不跟你说。”
  顾明月无语地笑了笑。
  说话之间,众人已经走近住房区。
  这里常是来码头这边做劳力或卖吃食之人的租住地,因此显得十分脏乱,路面亦是凹凸不平。
  现在多数人都出去做活,倒显得十分清净。
  顾焕租住的房子正在巷子最里面,几人还未走近,就清晰地听到从那院门里传出来的尖锐嘲骂声。
  “说几遍了,让你做活的时候声音小点,不知道这院子里还住着其他人吗?每天叮叮当当到那么晚,你让其他住客怎么休息?以后还这样,你就收拾收拾东西滚出去。”
  顾焕讨好的笑声紧跟着响起:“婶子,火大伤身,我这东西马上就做好了,不会再影响其他人。”
  那人嗤笑一声:“一个月只收你三百二十文真是便宜了,要知道你是要做这劳什子水车,六百文也不租给你。年纪轻轻的人,有功夫做这烂东西,还不如去码头上抗几个麻袋挣钱。”
  顾焕压下心中的恼火,耸耸肩低下头继续安装小零件,现在说什么都是白说,还不如加快速度把水车做好,早早搬出去。
  外面听到这些话的大伯娘却气个不住,儿子一声不反驳更让她觉着心酸,她家儿子虽是个农家小子,也不是什么人想给一顿奚落就给一顿的。
  这才出来几天,就成了这个样子。
  当下她便几步走进那院门,一双厉目扫视一圈,就见脏乱的小院内一坐一站两个妇人。
  坐着的正在纳鞋底,站着的正在嗑瓜子。
  一见有人闯进来,站着的妇人把手中的瓜子往衣襟里一收,习惯性地就带着笑脸问道:“这位嫂子,您是想租个什么样的房子,我们家还有两间又大又亮的房屋没租出去,我带您去看看。”
  憋着一肚子火要和那人吵回去为儿子撑腰的大伯娘:…
  大伯紧跟着过来了,拉住自家媳妇,笑道:“不必,我们是来看儿子的。”
  顾焕收起突然看见爹娘的惊讶,扯下脖子上搭着的布巾擦下一脸汗,走过来问道:“爹娘,二叔二婶儿,你们怎么都来了?”
  大伯娘一肚子火没地儿发,上前在儿子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子道:“怎么来了?我们不来你还要在这外面听人多久的叨叨,平常我这个做娘的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你,掏着钱租房子还被人说道着你也不回家去啊?”
  顾焕皱着脸揉搓着被老娘掐得抽疼的胳膊,暗想您老不说重话可下手也不轻啊。
  那妇人一听这话,立即换了一副脸色:“大嫂子,你这话是怎么说的?一个月就掏三百二十文,你这儿子却每天叮叮当当到戌时都不停,吵得其他租客都没法睡,我没把人赶出去就够客气的了。”
  顾攀脸色更加不好,沉声道:“你这妇人忒不讲道理,当初我们过来租房,事前就告诉你要做什么,还多给了一百文钱,你当时可是怎么说的?”
  妇人闻言,尴尬一笑,紧接着就道:“就因为多收你们这二百文钱,我少了两个租客啊。”
  顾焕说道:“婶子,人家搬走是因为您嫌人做饭烧柴吧,跟我可没有关系。”他不想跟这妇人计较,谁知这人却日渐欺压。说他每天叮叮当当到很晚影响别人休息,哪天晚上那些劳累了一天下工回来的人不是鼾声如雷?
  妇人却被顾焕一句话说得恼了,当即挥着手道:“滚滚,我的房子不租给你这种人,我看你到哪能租到这么便宜的房子。”
  顾攀叹口气,当初他就不太满意这个地方,可焕子却坚持住这里,现在弄得也太难看了。便上前一步说道:“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搬走。”
  大伯也道:“今天跟我们回家去。”
  顾焕挠挠头,转头看看那架水车,说道:“行,我加紧做,天黑前能做好。爹娘二叔二婶儿,这也没地方坐的,你们先带着妹妹们去城里逛逛,傍晚咱们一起走。”
  那妇人刚才的话多半也是吓唬这群乡下人,不料人真要走,便忙道:“人走钱可不退,走前还得把这院子给我收拾干净了。”
  大伯娘刚被压下的火气又上来,指指脏乱的院子道:“这么脏的院子可不是我儿子刨木头弄的,再看看你那破屋子,一个月三百二十文有人租吗?现在还想贪下多余的房费,这么点钱的我们也懒得跟你计较,可这脏院子想让我们收拾没门儿。”
  “呦呵”,妇人满脸怒容,捋了捋袖子,说道:“你一个乡下娘们儿,倒是挺牙的啊,想打架也不看看这是在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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