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荒唐
红红的鞭炮被人扔到地上,噼噼啪啪响个不停。
村里的人听到顾家挖的两口井都出水了,一个个不论老幼都满面笑容地过来看。
“老二,好啊,你这是个好地方”,一个老人笑着连连点头。
顾概今天应县里公差之招,去了县里,刚回来就听村人相互转告说顾攀家挖的两口井都出水了,他听了也是满面的喜意。
县太爷此次召集了几十个村子里的村长,还有十六个里正,问的事就是各村的旱情和豆谷高粱的出苗情况。
大部分的村子都出现了井水干涸的情况,县太爷最后的解决办法只是上报朝廷。
顾概和邻村的三四个村长一起回来的,路上说到村里的事都是面色愁苦,却没想到刚回村就听到这么个惊喜的消息。
赶到村西顾家的建房工地上时,那里正一片欢腾。
“这水很是清亮,静一夜就打水饮用了”,围着打上来的半桶水,村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现在要紧的是垒个井台,免得孩子们过来这里玩耍不小心跌进去。二哥真是好福气,这么旱的时候一打井还全都出水了。”
村人心里都有些小心翼翼的,唯恐自家没水吃了,顾家却不让外人过来打水。
顾攀自然明白这些,但他却不能让这些人白得好处,白给的好处容易把人心喂大:“明天邻里们各出一人帮我家把这井台垒上,谁家没水喝了,都能每天来我们这里担上一桶。”
“嗨,二哥,这不好办吗?”林五叔最是爽快,当即一拍大腿,对众人道:“我们现在就去找些青石板,帮忙把这井台垒上怎么样?”
“没问题,天还早呢,我们现在就去,说不定天黑前就能井台垒好”,众人纷纷响应。
没有人会吝啬这一点力气,他们觉得顾二哥只让他们帮忙垒个井台,就可以在没水的时候过来担一桶水,实在是厚道极了。
要知道,有那等见钱眼开之人,会故意大旱之年守着一口出水的井卖水,更有一等人,旱时别人喝他一口水就跟要了他老命一样,自家的水足足的也不会让给别人一滴。
郑彩葵她爹郑三喜听到这个消息,也跟着人跑了过来,这时为了以后能来顾家打水,也积极地帮着去找石板。
旁边的人看见了就笑道:“郑老三,你家那婆娘不是晒了大半下午,说二哥家要能挖出水来,就是老天不开眼,你怎么也过来了?”
紧跟着又有人道:“你们家婆娘还说了,顾家要挖出水来,她要跪着在街里走一圈儿呢。”
郑三喜尴尬一笑:“那婆娘就是欠收拾,满嘴胡咧咧。二哥一家都是好人,挖不出水来才是老天爷不开眼。”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哄闹着去了。
尽管不是自家里挖出水来,村人还是很开心,不管怎么着,总归是有了些底。
“二弟,你能让人用这新井里面的水,可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顾概拍了拍顾攀的肩膀,“听说你请了八个人过来挖井,这个挖井钱,我给你拿了。”
“大哥,你这就见外了”,顾攀脸上尽是笑容,“这点钱也穷不了我,再说咱家有两口新水井,要我看着村里人没水喝,我心里也过不去。”
顾概哈哈一笑:“我知道你不差这点钱,我这个当村长的却也得表示表示。好了,这个就别跟我争了,今儿晚上叫给你大哥三弟,还有二权他们四兄弟,我让你嫂子做几个菜,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一顿。”
这边的热闹一直到天色昏黑才渐渐散去。
顾明月在村人都涌过来时,便和欧阳端一起回家了。
路过大伯家门口时,她特意过去告诉了焕大哥一声。
顾焕上午时有些想法,现在正在房间埋头画图,听到翩翩说那两口井都出水了,他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容来:“现在总算不用担心可能会被渴死了。”
“我回家了,你慢慢儿想”,顾明月没进门,站在门槛前,说完了就摆摆手离开。
顾焕也没起来送,只笑道:“不管咋样,这会飞的木鸟大哥一定给你做出来。”
顾秀梨叫住顾明月,拿了两块白糖糕给她:“这是我刚做出来的,你拿回去和熠儿一起吃。”
“谢谢梨梨姐”,顾明月笑着接过来,就听到紧跟着出来的顾秀水冷哼一声,然后往旁边走开几步,一副不想理人还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在生气的样子。
顾明月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倒也没多问。
正要走时,又被奶奶叫住,得了一兜大核桃。
“熠儿读书费脑子,这些核桃你让他多吃点”,奶奶这么嘱咐,顾明月好笑地点头:“奶奶,你放心,我一定让熠儿多吃,我还给他剥着吃。”
顾老太太听得连连点头,直笑着说她懂事,并且让她自己也吃,刺绣费神,也得补补。
顾明月刚走出大门,顾秀水就嗤笑道:“翩翩现在就会说好听话,看把奶奶哄得高兴的。”
顾老太太知道这个孙女还别扭着,瞪了她一眼道:“哪像你就知道跟你哥抢吃的?别在这儿杵着,快去喊你爹娘回来吃饭。”
顾明月回到家时,顾熠才刚下学回来,正坐在院子里问厨房里忙碌的欧阳薇:“小薇姐,家里怎么就剩你自己了?咱们今晚上吃什么啊?我想吃炒丝瓜了,姐姐说今晚做给我吃的。”
“这是奶奶让我给带的核桃,还有梨梨姐做的白糖糕,你先吃着”,顾明月笑着进门,把东西都放到弟弟怀里,“我去厨房和小薇姐一起做饭。”
顾熠高兴地接过来,拿出白糖糕咬了一口,就放在一边,抱着核桃去找锤子砸核桃吃。
欧阳端见暂时没了自己的事,回房换了身衣裳继续去桩子边捶打练习臂力。
“好”,顾熠搬个小凳子坐在一旁,边吃边拍手大叫。
直到戌时末,顾攀才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中。
见女儿的屋里还亮着灯,顾攀过去敲了敲窗户,道:“翩翩,晚上别熬眼,快点睡,明早再绣。”
“嗯”,顾明月答应一声,过去打开窗户,对父亲道:“爹,炉子上还热着醒酒汤,你喝点再睡。”
“爹知道,你早点睡”,顾攀点点头,又交代一句便回了房。
不多时,顾氏出来去厨房倒了碗醒酒汤。
天色还未亮透,蓝蒙蒙一片,一声孩子的哭叫猛然响起,打破了黎明时的宁静。
比邻而居的人家被惊醒了大半。
“老三家两口子又吵起来了?”顾氏皱眉,翻了个身,声音还带着睡意,“老三才回来两天,就不消停。”
“等我们搬到外面就好了”,顾攀坐起身,拍拍妻子的肩膀,“你再睡会儿,我过去看看。”
昨天几兄弟一起喝酒,后来都劝了三弟几句,让他好好过日子,三弟那边也答应得好好的,态度还挺诚恳,不该这么一大早就又吵起来啊。
顾氏也紧跟着坐起身来:“你不说他家的事儿咱都不管吗?”
“三弟除了懒点没什么大毛病,再说那三个孩子也都没有错,我也不能说不管就真的一点都不操心”,顾攀穿上单衣,提鞋下床来,“不过你放心,我不管他们家那闲事,只过去看看。”
顾氏没再说什么,她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更何况,老三是丈夫的亲兄弟,他还关心也是必然的。
没什么人能够对亲人真真正正的丢开不管。
顾攀出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回来的时候脸色黑沉。
顾氏已经起来,正坐在梳妆台前挽发髻,透过镜子看到他黑得都能滴水的脸色,就转过身来问道:“这是怎么了?老三家又闹了?”
“我们真是小看那娘们了”,顾攀气得咬牙,“真是妇人心蝎尾针”,他说着扬起手臂指向顾森家的方向,“老三十几天没往家拿钱,隔三差五也不回家一回,这么长时间,她都没让两个闺女吃饱过。今儿早上,老三去解手,就看见秀萍在厨房门口躺着,过去一摸,身子都凉了大半了。”
顾攀越说越气,想到两个侄女儿面黄肌瘦呼吸都没力气的样子,一下子把脚边的凳子递出去老远,凳子撞到墙上摔掉两条腿。
“你心里有气在咱们家发什么火?”顾氏看看烂掉的凳子,语气有些不好,顾攀坐在床沿上喘着粗气一语不发。
“我知道你也是自责,对门儿住着两个丫头快饿死了,我们这二伯二伯娘却一点儿都没发觉”,顾氏把梳子放下,起身坐到他旁边,劝道:“可是老三自己都没察觉不对,咱们隔门住着,也是情有可原。”
“两个孩子怎么样?”顾氏打量着丈夫的脸色,又问道。
“秀萍喂了碗糖水就醒了过来,秀兰还没动静,看那脸色,怕是不成了”,顾攀眼眶发红,“咱顾家几辈子,都没有饿死过孩子啊。”
“现在米面那么贵,一升米就要五十文钱,面得二十文,顾森光顾着在外面逍遥,一分钱也不往家里拿,我拿什么给孩子买吃的?家里的收的麦子?还不够交官粮呢?”天色白亮起来,顾三婶儿的大嗓门一条街都能听到,“我知道这两闺女那么傻啊,外面的人还跑到咱们村里要饭呢,她们大伯二伯家哪个不是殷殷实实的?我就想着孩子过去要口饭,他们还能不给?谁知道…我可怜的闺女啊,兰兰啊…”
“你他娘的还说,冉冉每个月都拿家六两银子,还不够你买几斗米?你咋不饿着自己,事儿都这样了,你还怨我大哥二哥?”顾森的怒吼声紧跟着响起,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阵的嚎哭声。
顾明月系着衣扣走出门来,见爹娘都在院子里沉默地坐着,外面吵嚷打骂声乱成一团。
“爹,三叔三婶又吵架了?”她向外看了看,问道:“这次怎么闹得这么厉害啊?”
“秀兰没了”,顾攀哑着声音说道。
顾氏也是眼眶发红,泪珠忍不住地往下滴。
“什么?”顾明月闻言吃惊不已,“怎么会突然…?”
“饿死的”,顾攀说着捂住了额头,他平日遇到不相干之人的急难时,还会出手相救,却没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亲侄女儿就这么饿死了!心中的自责后悔根本无法压制。
“不应该啊”,顾明月皱眉,前世三叔家就靠着他在码头上挣的钱都没饿死一个孩子,这一世顾秀冉每个月还能挣六两银子啊,“我在家也没见秀萍来过,她没东西吃,怎么不来我们家?”
虽然不喜欢三婶儿和顾秀冉,对这两个堂妹,顾明月还是没什么恶感的。更何况,就算再不对付,她们没东西吃,她也不会不给的呀。
“我们也这么问她了,秀萍说,她娘不给她和秀兰饭吃,就是要让她来我们家要吃的”,顾氏擦了擦脸上的湿痕,长叹口气:“孩子不好意思来,每天就澄澄刷锅水,把沉下来的米粒面疙瘩扒出来,两个人分着吃。秀兰年岁太小,就没撑过来。”
“在自己家饿死了?”顾明月简直要被气笑了,真是太荒唐了,连顾家村里最穷的寡妇奶奶都没把她的孙女饿死,顾家却饿死了一个孩子!
秀萍知道秀兰再也醒不过来之后,就一直跟家里的大人重复着说:“我都是把多的分给小兰吃,我喝一碗水就饱了,小兰怎么会没的?我都好好的呀。昨天晚上她还跟我说饿呢,我就去厨房给她找吃的,可是我睡着了,是不是我没睡小兰就不会有事了?”
顾老太太坐在床边直擦眼泪,拉住顾秀萍枯瘦的手腕劝着:“萍萍,这事儿不怨你,都是你娘那个毒妇,我们家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媳妇!”
顾老太太虽然更偏心孙子,但对孙女儿也是疼爱的,就像五个手指虽有长有短,但哪一个受伤都会疼。
现在她真是后悔,上次就不该拦着儿子,还劝和?这样的毒妇就该早早休离。
大伯娘气呼呼地挤过人群回到家里,直走到婆婆房里道:“娘,那老三家太不是个东西了。她那房里我看了看,柜子里还锁着半布袋白花花的大米,三盒桂花糕呢。她一个人吃独食就吃独食吧,怎么舍得把孩子饿成这样?”
“去请把概儿叫来,我们家要休妻”,顾老太太气得捶胸大喊,最后一个字因为愤怒拉得极长。
“娘,你别气着自己了,我这就过去”,大伯娘急急忙忙地就又跑出了家门。
此时听到消息的村人,已经快把这条街给挤满了。
“萍萍,来,先喝点面汤”,顾秀梨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面汤进门来,顾秀水拿着两个发面糖饼跟在后面。
顾秀水快一步把糖饼放到桌子上,坐到床边将顾秀萍扶起来,低声劝道:“你快吃点东西吧,现在想什么都不顶用。”
“你少说两句”,顾秀梨瞪了妹妹一眼,把汤碗送到顾秀萍嘴边,道:“别难受了,我知道小兰是你亲手带大的,你比谁都亲她,可你也受了不少苦,她要是看到你这样,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顾秀萍被大堂姐这一番话触动心房,顿时抱住膝盖嚎啕大哭起来:“都怪我,小兰吵着饿的时候,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不来找奶奶?要不然,小兰也不会死,她什么都听我的,饿得肚子疼也不哭闹,都是我的错。”
顾老太太闻言泣不成声,这好好的日子,怎么会出这么一档子事?他们家不缺那一口粮食,孩子根本不该死啊,可就因为那么一对不靠谱的爹娘,却给生生饿死了。
真是作孽啊。
顾明月过来的时候,顾秀萍已经喝完一碗面汤,眼泡浮肿,呆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
好几个近门的女孩子都坐在旁边低声劝着她。
顾明月张口欲言,却不知用什么话来劝慰。
女孩子们见她进来,纷纷起身让开,没人再说话,房间里沉闷的压抑。
“小萍,你身体怎么样”,顾明月走上前,摸了摸她枯燥的头发,轻声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
顾秀萍默默点头,眼眶里一下子毫无声息地流出两行眼泪。
顾明月不会劝导人,因为她经历过失去亲人的那种伤痛,这种时候,任何言语都不具有抚平伤口的力量。
“翩翩姐,我想学你教给大家的那些针法,可以吗?”顾秀萍擦了擦眼泪,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当初这事都是因为她那个姐姐才闹起来的,顾秀萍不仅没那个脸进二叔家的大门也没脸学。
可是现在她才明白,一个女子只有自己能挣钱,才能活得好。
顾明月看了这个堂妹片刻,点头:“等你修养好了,就去我家跟我学吧。”
在奶奶的房间陪了顾秀萍大半上午,看着她吃过午饭睡下,顾明月才起身回家。
错对门三叔家还在吵嚷,顾三婶儿娘家吴家的两个兄弟和父母都被叫了过来,双方正在争论休妻一事。
顾明月站在自家门口,听着那边传出来的争辩声,觉得心底一阵发凉。
大庸朝的女子,地位并不那么低下,然而却依然有很多家庭,更加看重儿子,大部分的人家也都会给予女儿相对的好,因为女儿成家后,可以成为儿子的一个助力。
顾家村就是这样,刻苦女儿的人家除了郑家之外就没有。
顾明月一直为自己生在大庸朝而感到幸运,这里可比爸爸妈妈那里的古代好多了,女子可以自由出门自己选婿还不用缠足不用严守男女大防。
然而听着吴家人口口声声的“不过没看好孩子,死了一个女儿,我们家闺女可是给你们顾家生养了一个儿子,那不还有两个女儿吗?至于要休了我吴家的闺女?”
顾明月才发现,女子的自由有多薄弱。
苦笑着摇摇头,顾明月正要回家,就见顾焕满脸忿色地从三叔家出来。
“站在这儿干什么,别听吴家人乱放屁”,看见顾明月站在家门口,顾焕顿时粗声粗气道,“快回家去。”
“怎么样?”顾明月问道,脚下却动也没动。
顾焕走过来,道:“清官难断家务事,灿儿抱着那女人不撒手,吴家的人还说,错不在那女人,要不是三叔不往家拿钱几天几天地不回家,孩子也不会没东西吃饿死。我看,也就这样了。”
他心里没有多少感伤,就是气得不行。
经过顾吴两家一天一夜的争辩,顾三婶儿终是没有被休走,可顾老太太一定要给她个教训,让顾概请出族鞭,亲手结结实实地抽了她二十鞭子。
回到家后,顾老太太就跟顾柏和顾攀商量道:“萍萍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我这身子再拖个五六年也没什么大问题,那时候萍萍也及笄该出嫁了,倒不用你们兄弟两个操什么心。”
然后对顾攀道:“以后孩子吃住在你大哥家,你就每个月给二百文钱做衣钱。等以后她出嫁了,让她孝顺你们兄弟两个。”
“娘,你说这些不就见外了吗?”顾攀说道,“我往后每个月都送五百文钱过来,有多的你就攒着给孩子当嫁妆。”
顾柏也道:“她一个丫头片子能吃多少,我每个月也给您二百文,您一起存着。”
顾老太太点头,想起三儿子便叹息不止:“这个老三,我只是替他愁啊。灿儿跟着那毒妇,长大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儿子现在就是顾三婶儿的命根子,老太太是根本不可能要过来的。
顾柏和顾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正无言间,顾森满脸憔悴地来到了母亲房中。
“娘”,他一进门就双膝跪地,老太太虽然心疼,却并没有叫起,只问道:“有啥事?”
这个儿子是顾老太太最疼爱的,没想到就他不成器,连自家的娃都养不好。
顾森咚咚咳了三个响头,才直起身子道:“儿子要出门经商,走之前,我会先到县衙改户籍。还有我手头本钱不够,想要跟娘借一些。”
现在大孙子都知道孝顺了,每个月都塞给她钱,让她自个儿想吃啥就买啥,顾老太太手里当然不差钱。但是另外两个儿子都在跟前,她也不能应得太快。
先把儿子训几句,顾老太太才问:“你要成了商户,灿儿就不能参加科举了,你觉得这样值吗?”
“焕子不照样没参加科举,现在十里八村谁不知道他?”顾森扶着膝盖说道,“再说,灿儿现在都三岁了,连个大字儿都不认,也不是个念书的料。商户是低贱,但不是还有俗语说笑贫不笑娼?只要有钱了,好日子照样能过。娘,我下定决心了,这次出门也会好好干的。”
最后不仅顾老太太给了他二十两,顾柏和顾攀也一人出了二十两银子。
顾森回家收拾了两身衣服,半个字儿没有向妻子透露,当天就赶去了镇里。
太阳照常升落,村里的日子也恢复了宁静。
但现在的顾三婶儿却不怎么出门了,每次出去,她都能听到有人在背后嘲笑,以往经常会和她聊家长里短的人,一看见她便都找借口走开。
顾秀萍跟着顾老太太,家中便只剩下了抱着儿子的顾三婶,再没有人被她呼来喝去的做饭洗衣了。
偶尔想起两个女儿,顾三婶儿心里也很不好受。
她把量米用的竹筒扔了,既然不出门,就每天抱着儿子做好吃的。
至于两三天没回家的顾森,顾三婶儿一点都不担心,前段时间不就是这样,四五天才着一次家,天不亮就又走了。
现在还生着她的气,不想回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总之这日子她又带着儿子,滋滋润润地过了起来。
顾明月坐在桌边板着手指头数日子:“明天是大哥旬休之日,好长时间没去看他了,就明天吧。”
取出十几块釅茶片,做了一小竹篮巧克力,第二天顾明月便提着小篮子,悠悠哉哉地去了帝京。
顾攀这两天闲了下来,便想去镇里吕家问问,要是有镖,就过去帮几天忙,是以这天和女儿一起出发。
欧阳端换了身长衣,自然是跟着顾明月一起去帝京。
经过这些天的锤炼,欧阳端手下也有了招式,有他跟着,顾攀挺放心的。
不过送二人上船时,他还是嘱咐了不少。
“爹,我都去帝京多少次了,你不用担心”,顾明月站在船头上朝父亲挥手,“你快去我大舅家吧。”
顾攀点点头,看着船划走了走才抬步离开。
一路风顺水滑,乌篷船大半个时辰后驶进帝京西码头。
顾明月和欧阳端先后走下船来,顺着人潮进了城门。
虽然码头上的人仍然不少,但和几个月比起来还是萧条了许多。
城门内的繁华,却是依旧。
欧阳端一家逃难到这里时,帝京已经不允许穿着破烂之人进入,是以他并没有来过帝京,但是如今走在一朝首府宽阔的马路上,他却没有半点好奇惊异之色。
顾明月脚步轻松地走在前面,欧阳端手提着小篮子走在后面,转两条街绕一个弯,气势端宏的国子监就出现在目前了。
“我来提着吧”,顾明月突然停下脚步,朝欧阳端平坦手掌招了几下,“亲手带着才有诚意。”
她之所以让林弛带那么釅茶,就是想做成巧克力给炼大哥吃。到九月他下场时,顾明月还要再多做一些夹心巧克力呢。
这可是她作为妹妹的“拳拳一片”心意啊!
只是林弛没有给她带釅茶豆,不然还可以磨点咖啡,这半布袋釅茶片,给他钱他也不要,弄得顾明月也不好再提醒他带釅茶豆来。
欧阳端看了眼还有不少距离的国子监,说道:“现在还远着呢,快到了我再给你。”
“不用不用”,顾明月把小篮子从他手臂上摘下来,转过身就脚步轻快地走了。
欧阳端低头,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看来她和这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哥哥关系很好。
守门侍卫进去找人,顾明月就站在大门外朝内打量。
现在刚过巳时,有不少学子都是这个时候准备出门的。他们换下学子服,一班班结伴出去外面或散心或访友或买书。
“如今主考官大人竟这么早就确定下来了:吏部的秦大人,户部的王大人,翰林院的刘大人,这三位大人学风不一,还真是让我等不知朝哪个方向着力。”三五个学子前后出来,口里讨论着几位大人的写作风格。
“方兄,难道你不知,秦大人和刘大人都有专著问世?”其中一人笑着摇头,“学堂里得到消息早的,今儿一大早就出去买大人们的书去了。”
“那我们也得快点,免得书都被买完了”,另一位学子急急忙忙说道。
还有人建议:“咱们去素雪斋吧,他们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都会印行一批往年的进士文章,顺便去看看今年的。”
正说着应试之事,忽然有人小声道:“你们瞧,那位姑娘,是谁家的妹妹?”
下一刻顾明月就感觉到好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欧阳端不着痕迹地上前一步。
顾明月看过去,就见那些人嘻嘻而笑,拱手作礼,还有个苹果脸大声问道:“妹子,你来找谁呢?”
“我哥”,顾明月按手还礼。
“韩士乾,人家这是不想和你说太多啊”,那边响起低低的笑声,“咱们快走吧,免得人姑娘误会。”
“那姑娘你这里等着,我等告辞了”,韩士乾走时还不忘交代一声,其他同伴听着闷笑不已。
顾明月觉得这些学子有些自来熟,这时进去叫人的侍卫正领着一个人朝大门处走来,她高兴地就抬起手臂摇了两下:“大哥…”
两人又走近些许,顾明月才看出不对来,那人不是炼大哥,怎么那么像展冥呢?
放下手臂,顾明月规规矩矩地提着小篮子,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
如今再见展冥,她的心情很是平静,完全没有第一次碰见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恐惧。
“怎么了,不对?”欧阳端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顾明月点点头,对走近的侍卫道:“我大哥叫顾炼。”
侍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各处都没找到顾学子,听说是一早就出去购书了,展学子正巧在,便说可以带姑娘去找顾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