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针尖和麦芒

  近两百斤的胖子,被我单手拎起来,足以见得此刻我有多么的愤怒。
  如果不是段弘毅拦着,刚才那一枪我就要了他的命了。当然,真要是把蛇头打死了,我的军旅生涯也就到此为止了。
  蛇头的行为已经突破了底线,刷新了我的三观!
  这简直就是人渣,我没有理由不愤怒。我相信其他人也一样愤怒,只不过由我宣泄出来后,他们才保持了理智。
  我连踢带踹,用步枪砸了他好几下,差点把95步枪的塑料弹夹砸碎,蛇头的脸上已经满是鲜血,这样看上去,才觉得他不那么下流。
  “队长!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王子栋和徐磊冲上来抱住我,直接把我拽出了看押室。
  “放开我!拉我干什么?!”
  “你冷静点!”
  孙小武把我推开,怒声说道:“打死了怎么办?为这王八蛋背处分值得吗?”
  我同样怒声喊道:“早知道是这么个人渣,之前就应该让他劫持人质,咱们再一枪打死算了!他娘的!”
  “可现在不行,你冷静一点!”
  出了看押室之后,我也冷静下来不少,但还是有些不解气,这种人真的死不足惜。
  吴雄披着军大衣,闻声从宿舍那边走了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我气的说不出话来,还是那哨兵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吴雄拍拍我的肩膀,说道:“消消气,干蛇头的没一个好东西,为这种人动气不值得。”
  段弘毅问道:“怎么会这样?蛇头不都是收了钱的吗?按理说,这些人都算是他的客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客户?段指导员真搞笑。”
  吴雄嗤笑道:“不管这些北脱者之前是什么身份,从他们踏出国门开始,都只能算是难民,身家性命都掌握在蛇头的手里,钱都已经给了,只能任由蛇头摆布。”
  段弘毅叹声道:“这群北脱者也是傻,就不知道出境之后再给钱吗?”
  “那蛇头是不会接活的,毕竟风险比较大。他们这行都是明码标价的,必须先付百分之八十。”
  我无语道:“那像这种情况的,等这些人出去了还会结尾款吗?这蛇头色胆包天,钱都不在乎了?”
  吴雄看着我,笑道:“兄弟,你还真天真。”
  “什么意思?”
  “很多北脱者为了逃离祖国,都搭上所有的身家,他们国家的货币,很多地方都是不认的。所以出境后,大多都依靠蛇头介绍工作,这还得说是负责任的蛇头。”
  “那要是不负责任的呢?”
  吴雄无奈的摇摇头:“那就惨了,自生自灭,很多沦为乞丐或低价劳动力。就拿那个漂亮姑娘来说吧,如果我猜的没错,蛇头打算出境后卖到窑子去,或者高价卖给谁当媳妇。”
  “大爷的!三观尽毁啊!”众人难以置信。
  这一点我信,北脱者有很多滞留在中国,我姥姥家位于偏远山村,表舅就是从蛇头手里买个c国儿媳妇,结果没待两年就跑了。
  段弘毅咬牙说道:“那我就搞不明白了,那还会有c国人找蛇头跑路?难道他们不知道出去也没有好下场吗?”
  吴雄解释道:“怎么知道?那个国家通讯闭塞,连跨国电话都不让打,c国人根本不知道逃走的人是什么现状。倒是他们领导层会大肆宣扬外面的世界有多残酷,逃走的人如何颠沛流离。”
  “说到底,所谓北脱者都是逼出来的,不然谁愿意背井离乡呢?当然,我相信他们逃走时都是充满希望的。”
  吴雄拍拍我的肩膀,叹息说道:“这事的确很难接受,但谁都没有办法,你也要看淡一点。别说你只是中国军人,就算你是维和部队,这事也是无能为力。”
  “知道。”
  我咬牙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来气了,刚才揍的轻了。”
  “呵呵,行了。揍一顿除了解气还能做什么?这蛇头进去后没个几年出不来,苦头有他吃的。”
  “那你把那蛇头拷远点,别再发生这种事了。”
  吴雄嗤笑道:“还拷里面干嘛?那个谁,去把伤口处理一下,拷外面冻一宿。”
  我竖起大拇指:“你真狠,不会出事吧?”
  “你刚才揍的时候怎么不怕出事?要我说啊,你们特种部队就是规矩太多了,做事束手束脚的。”
  段弘毅皱着眉头说道:“这不好吧?我们是军人,纪律、法规我们都要遵守。”
  吴雄嗤笑道:“我已经仁慈了,要是真想搞死这个蛇头,我有一百种办法,保证上面查不到的那种,最多算我玩忽职守。别忘了,这里是边境,你所面对的敌人,都毫无人性。所以,把你的仁慈收回去。”
  段弘毅看着他没有说话,但从眼神可以看出来,很不服气。
  吴雄:“我是个粗人,没什么远大志向和宽广胸怀。我当兵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保的是中国,卫的是华人,所以,别指望我对其他国家的人民露笑脸,做不到。”
  “可那蛇头是中国人。”
  “这种人和卖国贼有什么区别?这要是在战争年代,都是直接枪决,哪那么多事。”
  “……”
  段弘毅无力反驳,孙小武连忙给段弘毅一个台阶,笑道:“冻一宿吧,让这王八蛋清醒一下,能出什么事?站岗的卫兵不都挨冻呢吗?”
  “就是就是。”
  大家附和着,算是没让段弘毅和吴雄争执起来。
  吴雄平时很温和,不过是因为我们之间相识。
  作为老班长的他,这边境什么事没经历过?在这特殊的岗位上,打擦边球也无可厚非。
  难道对蛇头这种人,还要温柔以待?那边防部队的威严何在?只会让这些人越来越猖狂。
  法律法规的确会严惩,但树立国境威严不在于那些政策上,而是这些基层的边防战士。
  当然,段弘毅也没有错,只是在这时候,大家都义愤填膺,他却冷静的强调什么纪律和原则,就显得缺少人情味。
  其实吴雄只是替我说话而已,否则他没有必要说这一番话。在他眼里,这点事不值得争辩,完全可以由着段弘毅处理。
  蛇头脸上的血,都是嘴和鼻子流出来的,脸上的伤口并不大,但擦完也是鼻青脸肿的样子。
  外面冷风肆虐,吹的他浑身颤抖,看那一身的肥膘,冻一晚上肯定没事。
  队员们都回到宿舍继续休息,而深知我肯定睡不着的吴雄,则拉着我去厨房里烤地瓜。
  我坐在小板凳上,笑问道:“吃个烤地瓜,还得生炉子?太麻烦了吧。”
  “这都凌晨2点了,再过一会儿炊事员就要做早餐了,咱这也算是给炊事员省了一道工序呢。”
  我把地瓜扔在炉子下面,说道:“格东哨所是中枢哨所,为什么只有你们一个班驻守啊?你们这太辛苦了。”
  “是啊,每个人晚上都要站岗,睡眠时间不足5个小时,白天巡逻队经常到访,补觉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吴雄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叹声说道:“去年就说要扩建,可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没办法,我们是团级部队,经费、待遇都有限,在这穷乡僻壤,不被首长忘了就不错了。”
  目前解放军中,已经很少有团级建制了,东北虎从人数上是团的规模,可待遇却是旅级的,没办法,直属于军区。
  “我们214没办法和你们老虎团比,你们那是亲儿子啊。”
  我被逗笑了:“瞧你说的,都什么年代了,还分嫡系旁支啊?”
  “羡慕啊,要是年轻几岁,我肯定报名去参加特训。”
  “好啊,我给你开后门。”
  “哈哈!可以。”
  吴雄低着头翻炉子下面的地瓜,问道:“你的那位指导员,怕是没怎么打过仗吧?”
  “嗯,今年刚来的,以前是某侦察连的指导员。”
  “怪不得,书生气太重了。”
  我摇摇头说道:“熊人班长,你我都是一当兵就开始作战的人,所以我们的家国情怀,都是在战斗中领悟的。而他不是,他出自军人家庭,根红苗正,比我们更清楚这支军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军二代啊?”
  “是,他的父亲,是你们集团军的参谋长。”
  吴雄怔怔的看着我:“你他娘的不早说!”
  “呵呵,怕了?”
  “怕什么,不至于因为争辩几句就让我回家吧?”
  “如果会呢?”
  “那挺好的,回家陪老婆孩子。”
  我嗤笑道:“你没说实话,实话应该是:我可以离开,只是允许我带着失望。”
  吴雄摇摇头笑道:“你成熟了,你已经不是几年前的毛头小子了。”
  “人总是要成长嘛。”
  我掰开地瓜,递给吴雄一块,红心的地瓜,非常的甜。
  地瓜简直成了边防部队的必需品,晒干后便成了行军的干粮,营养价值比压缩干粮高多了。
  “以我的了解,你不应该接纳这个军二代啊,像今天这样的分歧,绝对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面对吴雄的问题,我仔细的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仗打的多了,常常会迷失自己。有他在旁边,会让我明确在痛苦的背后,是有崇高的信仰在支撑着我,这种感受很奇妙。”
  “虽然他有时候碍手碍脚,但都是因为他还没有对战争有深刻的理解。我还是相信,他以后能成为我的生死战友。”
  “这算是你的期许?”
  “当然。”
  上级之所以让段弘毅担任猛虎突击队的指导员,其表面用意,就是制约爱闯祸的我。
  我们俩似乎代表着两个极端,上级似乎想看到痞兵和政工之间,究竟能擦出怎样的火花,同时也坚信,我们俩能够相互融合。
  让段弘毅学习我身上的铁血和勇敢,让我学习段弘毅身上的意志和信仰。
  而我和段弘毅,已经达成了一种默契,都在试着包容对方。可我也知道,包容谈何容易?我们之间势必有一场针尖对麦芒的对抗,唯有一方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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