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悉听大夫说

  言照清闻言,谨慎将刀定在那处,感受了一下手脚,垂眸一想,连呼吸都屏住了。
  医无能复又低下头去翻找仵作身上,将衣襟拉开,又查看仵作手指头,凉凉开口道:
  “言大人,不呼吸也无用,我定你的法子要是叫你预判到,我还怎么做百草谷的谷主?你不知道,廖沭一直觉得自己比我擅长用毒,想将百草谷谷主的位置抢去呢。我要是叫他知道我输给了一个执金吾,那不得叫他笑掉大牙?”
  言照清瞧一眼阿寿,阿寿微微摇头。
  言照清便收了刀,示意才哥儿他们撤了,自己走到圆桌一旁,也坐在阿弥身侧。
  那只小狐狸正不甘心打开桌上茶壶的盖子,借着秋生点燃的几支蜡烛的光往里瞧,不住地舔着干裂的嘴唇。失望将盖子盖回去,抬头瞧见言照清坐在身侧,阿弥只是撇撇嘴。
  这执金吾还真是怕她跑了啊。
  言照清也还真是怕这小狐狸逃了,如今她是清醒的,又有一个擅长不知不觉麻痹人的医无能在房中,叫他如何不防?
  才哥儿低咳了一声,出了一趟门,回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将一壶水往阿弥跟前重重一放,轻哼一声,又转身到另外一头去。
  阿弥懵懵瞧着才哥儿的背影,不知道他这对她的怨气是从哪儿来的,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哦”地拉长了一声,转了头极其认真,煞有介事地同言照清道:“才哥儿被狼咬了,腿走不得,身上伤重,我怕他那血引狼去吃他,将他放在山洞里头了。在南侧坡上,周遭一圈矮的樱石榴,现在开了花,赤红的,好找。”
  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出,非但言照清有些愣,才哥儿也有些莫名摸不着头脑。
  人都出来了,她还说这些做什么?
  阿弥严肃点头,“我方才忘记同你们说了。”
  合该是要将没说的话补上。
  言照清无言,才哥儿一同无言。
  “你还用石头堵住了洞口。堵洞的石头脚下又垫了石头。”才哥儿面无表情补充。
  阿弥瞧了他一眼,又转回头跟言照清补充,“对,对对对,我还用石头将山洞堵住了,要不狼进去。我又怕狼将堵洞的石头推开,就用小石头垫了底下,推不开的。”
  “是啊,狼推不开,我从里头也推不开。”才哥儿没个好气。
  阿弥茅塞顿开,一拊掌,“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一转脸,同才哥儿歉意道,“下回,下回我考虑考虑你从里头脱身的条件,不用小石头垫石头脚。”
  才哥儿无言望天,“还有下回?”
  但阿弥方才是晕了,才忘了这回事,才哥儿实则也没太同她计较,她这后头也想到了,也同言照清说了,虽然这说的——却是晚了不是那么一星半点。
  秋生得了言照清的示意,出去的时候将门关妥,并在外头落了锁。
  言照清听得秋生跟先前守在门外的执金吾说话的声音,两个守门的都以为医无能是言照清叫来的,就没拦。
  言照清放下心,原先还担忧医无能将门外的执金吾迷倒了,现如今看来门外倒是无大事。
  医无能不太在意门有没有关上,又有没有锁上,在仵作的尸首上忙活了半天,告了一段落,避开仵作淌到地上的血,席地而坐,抬头问阿弥,“你有什么想问他的?快些问,我方才用了重药叫你醒过来,你约莫也撑不了多久就要睡了。”
  断手,高烧,筋疲力尽,医无能觉得阿弥现如今也只是强撑着。
  阿弥喝着水润喉,想了半晌,“好似也没有什么想问的。”
  医无能“啧”了一声,“你就不想问是谁派他来杀你的?”
  阿弥低垂着眼看杯中晃荡的水,“我左右是要被带到京城斩首的人了,谁来杀我也不妨碍言小郎君带我去京城,交给三司会审啊。”
  言照清偏头看阿弥,十分意外。
  阿弥被他那目光引得抬头,两厢对视,那双幽深的眼里满是嘲讽,“怎的?我脸上有东西?”
  言照清冷笑一声,撇开视线。
  “刚捉你的时候要死要活的,如今却逆来顺受,肯受罚了?”
  阿弥将茶杯抵在唇边,咕哝了一句什么,言照清没听清。
  医无能再“啧”了一声,孩子一样耍赖道:“那不成那不成,你们必须得问!我这都忙活半天了,你们不问,那我可不就白忙活了么?!没人问,我可得自己说了啊。”
  阿弥不出声,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言照清防着医无能,也不出声,端看医无能还有什么花样。
  医无能坐在冰冷的地上,面前是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见无人发问,他有些恼,觉得自己一张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又觉得自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就这当口,阿寿“噢”了一声,“那蛇毒!蛇毒是他下的!当夜里这仵作去过牢房,说是给小狐狸看伤,给她喂了两碗水!”
  医无能被阿寿振奋了精神,一拍手,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指着阿寿,冲着阿弥和言照清连连点头,十分兴奋,夸赞之情溢于言表。
  阿弥不满掀了下眼皮,白了一眼阿寿,“谁是狐狸?”
  这些执金吾做什么叫她小狐狸?
  房中倒也没人同她解释这个,没人在意,反正这称呼就这么一直被叫着,往后也会被一直叫下去。
  “你这几天在这儿,我还奇怪为什么长睡不醒呢,原来是有人暗中给你下着药呢!”医无能像只苍蝇一样兴奋搓搓手,“好在他也没什么东西,也只是叫你昏睡。他约莫是进来之前就得了命令要杀你了,但也没真下手,一直到今天。”
  一直到今天,宋沛死了,他将他的死归结到阿弥头上。
  “但我们这几日都在县衙,前后都看过,也时时刻刻巡查,并没有发现他躲在县衙里头。县衙周遭的狗洞和暗道都被我们堵死了,若是从高墙之上出入,也断然会叫我们看到。”阿寿道。
  医无能拎了仵作的一只手,又掀他的脚底,“专挑黑暗的死角躲呢,你看他手脚。”
  有些人在暗夜里走,有光的地方他偏不去,言大人是走在光里的人,所以言大人才看不见他。
  医无能之前确实是这般提点言照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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