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宴席谈事

  水玉山和胥莹莹的仪式从简,因二人家中都无长者,由周先生和周师娘代二人父母坐高堂位,同众人一同观礼。
  婚宴的饭菜其实上得早了。言照清在饭来庄里头转悠瞎打听的时候,听闻新娘子好像不愿意嫁了还是怎么的,在楼上不肯下来。饭来庄的掌柜的愁眉苦脸从二楼下来的时候,也说不清楚上头是怎么个情况,只说是水玉山让大家先开席,大家在城墙上头奔波大半天了,先吃饭喝酒暖和一下胃。
  比原定的时间迟了半个多时辰,一对新人才姗姗下来,且涉及清西村的夏里人阖族没了这样的血海深仇,一对新人怎么都不像成亲拜堂的喜庆模样。
  既然已经开始行礼,众人便都停下了手中的筷箸和酒杯,看一对新人在一旁的简单的敲锣打鼓中行三拜礼。
  婚礼极简,繁文缛节一切能省便省,拜完了堂,也不着急送入洞房,水玉山和新上任的水夫人同众人坐到了一块儿,吃饭喝酒,猜码划拳,好似这不是一场婚宴,而是一场久别重逢的聚会。
  水玉山还没亲自说夏里人阖族没了的事情,众人便不好问。
  阿弥是自己猜出来的,旁敲侧击一下,虽然没从水玉山那儿得到确切的答案,但也是**不离十了。可当事的苦主没说,她也不知道如何牵头,且总觉得大喜的日子,提起这件事情总有些不吉利,唯恐触霉头。
  眼见言照清又跟跑堂的拿了个新碟子,往里头夹了只红烧狮子头,修长的手指从从容容夹着筷子将那大肉丸子夹碎,阿弥觉得又有了些盼头,欣欣然地等着言照清从最里头取出最淡的她能吃的心来。
  言照清一边拨弄筷子,一边问水玉山,今后打算在哪儿定居,是在南理城,还是回到清西村。
  这般问的时候,饭庄里头有过一瞬的一静,随即众人假意没有在关心,借着别的事情掩饰起来。
  水玉山面上有过一丝犹豫,转头问新做人妇的胥莹莹,“你想住哪儿?若是习惯了南理城,那就还在这儿买一处宅子。”
  胥莹莹眼目含羞,但大大方方迎着水玉山的凝视,“夫君做主便是了,妾身一切听从夫君安排。”
  这软软娇娇的声音,语句里头还满是将自家夫君放在头位的模样,叫众人都起哄起来,闹得一对新人有些尴尬。
  言照清斜乜那专心侧头瞧着他手下大肉丸的人一眼,想这世间女子真是万万千,有胥莹莹那样以夫为纲常的,也有小狐狸这样全然不会听男子号令的。
  “哎!”
  他这样斜乜她,她突然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着急轻叫一声,拍一拍他手臂,凑近他小声道:“你别把中间碎太小了,那么大个狮子头呢,别到我碗里就剩一个指甲盖。”
  言照清有些无言,低声道:“谁说这是给你吃的了?”
  “嘶!”阿弥啧一声,想反驳。但视线从大肉丸挪到言照清脸上,看了两瞬,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他夹的,也不一定是夹给她的啊。便自觉理亏,挠一挠鼻子,拿起筷子去扒拉自己的饭。
  这一会儿的功夫,众人已经说起外头的战势,都说这今天白天这一场,西侧赢得酣畅淋漓,东侧的打得大快人心,唯有这东侧的动静,叫人摸不着头脑。
  说是没动静吧,它有应当算是有动静,这蛮子不是列阵了么?
  但说它有动静吧,蛮子列好了阵,却没动。
  “西南蛮应当不止一支粮草军,若是将粮草军全都集中在西侧,那蛮子们也太愚笨了点儿。”
  言照清道,将取出来的肉丸心夹到阿弥碗里头,再从桌上菜里夹一个红烧狮子头。
  言照清这算起了个话头,但没人想顺着他这话头往下问水玉山,问清西村的夏里人是如何将蛮子的粮草军引到野人沟里歼灭的,因为这样势必要会将水玉山有意隐瞒了的夏里人阖族没了的事情打破。
  水玉山昨日来的时候,在城墙上头好像没有异样,跟大家说的是清西村的村民被他安置在南平村附近的祖宅里。
  这样刺破,对水玉山来说着实残忍了些。
  “我们清西村,七十八口人,打下的蛮子粮草军有六百来人,粮草近千石,若不止这些的话,也算是打下大半了。”水玉山吞下一杯酒,才说道。
  言照清道:“清西村的百姓辛苦了,这样的功勋,理应要记在南理县志上,并呈报朝堂。等我回京城,必将清西村百姓义举禀告皇上,请皇上论功行赏。”
  水玉山抬眼,目光灼灼看着言照清,眼中是期盼,是希冀,但也只是一会儿,他眼眶一红,倏地垂下头去,避开同言照清相对的视线。
  “多谢言大人。”
  水玉山好似低喃了一句,也听不清楚。
  众人不敢瞎搭话,唯恐提及水玉山的痛处。
  方才人下来之前,周先生早就有交待了,水玉山连阿弥都没告诉,还瞒着大家,必定是尚未能接受并消化阖族没了的事实,他这般吊儿郎当地匆忙娶亲,必定是要逃避阖族没了的现实。
  人么,总是下意识地回避痛苦的。
  周先生交待大家,除非水玉山自己主动愿意说,若然谁也不要提这个话头。
  阿弥顺着粮草军这一条线,站起身来,一脚踩上自己的凳子,一手拿着一双筷子,在被夹走得差不多的红烧狮子头盘中划拉着,东南西北地用碎肉摆出阵仗,西南的剃去,留了北侧和东侧,又将北侧的剃除了一小半。
  “我们今日眼见的,该有七千多人了吧?”
  阿弥不甚笃定,问的是同在主桌的席子墨。
  席子墨的手下今日得阿弥带伤舍命相救,全须全尾地回来,心中对阿弥的观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此刻对阿弥是又敬佩又尊敬——若是放在以前,他可不想承认自己尊重一个十六岁的女娃子。
  阿弥问,席子墨就连忙答:
  “七千六百多,不带咱们已经剿灭的西南一侧。北侧三千人,东侧近五千人。”
  阿弥点点头,两指夹着筷子,敲一敲碟子北侧边缘,“密林里头应该还有人,阿德他们挖的沟也还是有用的,他们肯定还有一部分人横亘在沟后头,今日还没来得及过来。”
  “你需要我做什么?”
  狠戾的话出自水玉山之口,他这般出声,这般决绝,众人心头都默默惊了一惊。
  这感觉不太好,就好像他抱着必死的破釜沉舟的决心,要单枪匹马赤手空拳地将蛮子拉下地狱。
  “你?”阿弥起先还一愣,突然笑出声,戏谑道,“你啊,陪嫂子洞房花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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