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藏一把宝剑

  因是涉及皇家内乱的案子,当夜这一桩事情并未广告天下,但总有小道消息流传到民间。
  先帝震怒,首当其冲被迁怒的就是当今李皇李景泽。
  现场遗留的东西都是出自李景泽府上,连死在当夜的人都是李景泽的人。李景泽野心向来不加掩饰,对温软的太子李景济从来不恭,朝堂中半数大臣站在李景泽那头,夺嫡白热化的时候,几乎天天有大臣上疏上奏,请撤李景济太子位,将李景泽当做储君培养。
  太庙之事一出,李景泽差些被褫夺皇子之位,差些被贬为平民、流放赤贫之岛。是言照清的父亲那时候全力查证,找出李景泽被人栽赃的罪证,在李景泽已经被打入天牢,等候圣旨的时候,硬是用真凭实据叫先帝收回成命,将李景泽从天牢之中解救出来。
  先帝下令追查太庙起事的幕后主使者,在当夜的事情中,看来是谁夺得了那把九龙宝剑,谁就是当夜要刺杀先帝的人。
  但这九龙宝剑自此之后竟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先帝也曾下令搜查几个皇子的府邸,要寻那把九龙宝剑,但都寻不得。
  “根据内务府的记载,当年唯独没被先帝怀疑并搜查府邸的,只有废太子李景济的太子府。如今,这把剑在你的家里头被王之涣找了出来。”
  言照清敲一敲放在桌上的剑,剑鞘上头绕着九条龙,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每一条都神态各异,但都张牙舞爪,用红宝石镶嵌出来的一对眼睛在摇动的灯火下反射着艳红的光,灯火跳动,龙的眼光也在跳动,看起来就好像那九条龙随时随地要从剑鞘上用力起身,往天上飞腾而去。
  废太子李景济在当时的先帝看来,确实是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他人温吞,性子软,心也软,又已经得到了太子之位——他还不是那么想要这太子之位,不是那么想要成为储君。何况他与先帝父子情深,在几个皇子之中,先帝最宠爱的便是李景济,对他母妃的宠爱延续到他身上,先帝恨不能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若然也不会力排众议,将储君之位交给了李景济。
  太庙之事是朝堂的私密事,外头的人不知道,阿弥作为废太子遗孤李穆川的妹子,同李穆川极为亲密,不可能没听说过。
  更何况,她今夜的反应,早就暴露了她知道这把九龙宝剑、也知道当年事情的事实。
  剑在她家里头,她同李穆川住在一处,那当年拿走这把剑的,就是废太子李景济,当年在太庙行忤逆事的,就是废太子李景济!
  为了什么?
  他已经是储君了,先帝身子抱恙多年,眼看也不过几年的光景了,他就这么等不得吗?
  “李穆川有同你说过当年的事情么?”言照清问。
  阿弥点头,又摇头,抬头看他,反问他,“当年的哪件事情?”
  言照清看她有些发倔的眼,她就蹲在那儿,同他的视线持平,手里紧紧抱着那把刀,好似能从那把刀上得到依靠的力量。
  她擅长用刀,他今夜才见过。
  如今刀在她手上,只要出了鞘……
  言照清想起她同才哥儿对打时的阵阵杀气,心头倏地一惊,背后冷汗也起来了。
  怎的会……叫她将人老君的刀拿走了呢?!
  言照清心头懊悔,懊悔这会儿不是审问的好时候。
  “我不知道这把剑在家里头。”阿弥认认真真、正正经经地回答,一双眼直视言照清,坦荡无隐瞒,“我从没真的见过这把剑,我只看过这把剑的画。”
  李穆川将宫里的事情巨细无靡地告知她,在宫里是如何生活的,晨起该做什么,应当如何同长者请安,宫里的消遣都有些什么。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宫里的物件。
  那些宫里的生活阿弥不太感兴趣,但李穆川要说的时候,她也只能在旁扮出一份认认真真的十分感兴趣的神色听着,免得哥哥伤心。
  说实话,李穆川叙述的那些事情,还比不上阿德带她去山间猎兔子叫阿弥感到有意思。
  这把九龙宝剑,连同太庙的事情,李穆川提过那么一两次,说的都是这把宝剑确实有神力在其中,救了皇爷爷一命。前年端午的时候,李穆川甚至将王二叫过来,破天荒地准许王二作画,将这九龙宝剑的样式画出来。
  阿弥那时候还小心翼翼地问:“是要重新将这把宝剑打出来吗?”
  还以为是要她的师兄姜竹声去做这个事情。
  但李穆川拍一拍她的头顶,笑出声,“这是太祖的宝剑,里头有神力,谁都没法复刻这宝剑了的。”
  阿弥懵懵懂懂的,不知道李穆川将这剑画出来做什么。
  玉娘子看到那画,面上神色不太好,等李穆川走了,揪着王二打了一顿,又揪着阿弥打了一顿,勒令二人忘记这把剑的样子,将王二画出的画烧毁了。
  越是这般勒令,越是叫阿弥难以忘记,她年纪又小,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是有的,等到今夜从蒙面的黑衣人手中瞧见那把剑,同记忆中的画重合在一块儿的时候,阿弥也十分诧异。
  这把剑,怎的在这儿?!
  这把剑若是在这儿,那不就是意味着……她爹是太庙起事的幕后主使者?!
  阿弥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心神不定,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样的事实。
  在李穆川的话里,他们的爹——阿弥这会儿在心里斗胆了一下,将她自己同李穆川并列——总是心怀天下的坦荡荡的人,同当今杀父弑兄上位的狗皇帝李景泽是个鲜明的对比,但从今夜这把剑看来,事情好像又并非如此。
  她爹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光明磊落,那么风光霁月。
  她同言照清一样想不通一个问题,储君之位既然已经到手,她爹又何必非要生这个事端?就真的这么等不得?以往的父慈子孝都是一场虚幻么?
  太庙之事出来之后,才加快了李景泽夺嫡的步伐,才将所有原先只在底下纠葛的不堪、兄弟阋墙的丑陋摆上了台面,才有了李景泽丧心病狂的杀父弑兄。
  若不是太庙一事,李景泽受了冤屈,得了朝中大臣的同情,得了时机,他又怎可能有机会行他后来的那些事情?
  阿弥想不通,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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