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魅魔寿司卷
破天荒的,边境把房间里唯一的床让给了格蕾娅,自己裹着毯子躺在并不算够用的沙发上。他斜着眼睛睨看床上少女的背影,她似乎是累坏了,自从在浴室睡过去就没有醒来,呼吸均匀而平稳。
这绝不是因为自己对她心生怜悯或关爱。边境心想。
村里有不少人看见他抱着格蕾娅回来,如果第二天被人知道自己居然让受伤的女孩睡沙发自己大剌剌地享受床铺,风评绝对会变差,这不过是为了避免流言四起影响自己工作和教会信誉的策略罢了。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对她心软了。边境在内心重复,以及虽然这并不是魅魔少女的错,但他的眼神还是凶厉起来。
失去知觉的人不管有多瘦都会变得沉重,那之后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格蕾娅弄干净,不仅仅是身子,想着既然沾了水不如一起清洗,于是把她那头漂亮的银色长发也洗了一遍,最后再擦干、用魔法吸走头发上的水分。她来得太过突然,原本屋子里是没有预备给女性使用的换洗衣物的,好在负责人足够有眼力见,送来一套,格蕾娅这才避免裸睡的危机——不,应该说是边境这才躲过一劫。
洗过澡的魅魔躺在床上不停地散发香味,她本来的体香就很明显,现在仿佛和沐浴露洗发水的香味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一样,简直像个人形自走熏香,如果还是裸体,那边境今晚便别想休息了,想到这里他翻过身用毯子盖住鼻子,试图遮挡那无孔不入的味道,但越是想忽略反而越是在意。
村里不比城里,虽然这里是商队来往的必经之路,但他们的生活用品并不算精致,所用的沐浴露洗发水还不够格掺杂香精,因此那香味是纯天然的果香和花香。沐浴露仿佛是清新的满月莓和柳橙的香味,洗发水是四叶薄荷,都是为女孩子所喜欢的清新香味。而被包围在中心,仿佛女王玫瑰一样勾人且明显的存在,就是格蕾娅的体香了。
比任何贵族所使用的顶尖香精都要诱人,如果是在宴会上,光是闻到这种味道就会被人猜测是哪国皇室的公主吧。
然而本人的行为却和公主完全不沾边。
倒不是行为举止不够淑女,只是看起来多少会让人怀疑她是个不太灵光的孩子。用刀叉的动作很生涩、识字不多、自理能力极差笨手笨脚、连系背面的丝带都会达成死结、穿脱衣服时被头上的角卡住好几次、对人类的食物充满好奇,可是居然只是一根胡萝卜就可以对她产生吸引力……这种家伙……
怎么可能是父亲口中那样恐怖的存在。
边境睡不着,索性翻身坐起,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床上,像是想要看穿她大脑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早安。”
然后他听见少女的问候。
“还没到早上呢。”
天蒙蒙亮,大概也就四点左右。
“那你怎么醒着?”
“睡不着。”
“沙发,不舒服吗?”
和床比起来答案自然是肯定,但对边境来说并没有那么糟糕。他在黑暗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声叹气却被格蕾娅误解成了答复。一阵窸窣声后,香味的源头离他更近一步,在他附近靠着沙发坐在了地板上。
格蕾娅指了指床,说:“你去睡吧。”
被她躺过的,残留她体香和体温的床,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躺在上面睡觉。就算她不是魅魔这也绝不可能吧,简直就是变态。边境的大脑对变态二字做出反应,今晚格蕾娅屡次发情的样子又浮现脑海,对他进行二次责备。
“你不用在这装可怜。”
无视坐在沙发前的格蕾娅,边境撂下这句话就躺了回去。他面朝沙发靠背,和格蕾娅背对背,房间再度回归平静,窗下的草丛里蓑虫鸣叫不停。夜晚的风微凉,从窗户漏进来,吹在穿着单薄的少女身上,让她忍不住打出喷嚏。也许是狼人的毛作祟,格蕾娅鼻子痒痒的,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第叁个短短的“啊逑”声还没结束,一张毛茸茸的毯子就被恶狠狠迎头扔下。
“唔?”
虽然笨蛋不会感冒,笨蛋魅魔更不会感冒,但如果她就这样坐在地板上直到天亮,早上被人看见了该怎么解释?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做出这幅惹人怜的样子的!边境气冲冲地把她从地上抄起,重重扔在床上,不等她有所反应,一把扯过被子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少女像是寿司内部的馅料一样动弹不得,只有头露在外面,圆滚滚的被子卷被边境一推,就滚到了床的一侧。边境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长出一口恶气后倒在了床的另一侧。
蜷缩半天的双腿终于能展开,身体里积攒的疲劳几乎像决堤的洪水一般涌出,肌肉开始变得酸涩。原本只是想躺一下就回去,但身体却在抗拒大脑发出的理性命令。算了,边境自暴自弃,反正以格蕾娅的体力,就算她想做点什么也做不到,再歇息一会也没什么关系。
他这么想着,听到旁边传来生物蠕动的声音,是新物种被子卷魔物好不容易才翻身过来。她动了动露在外面的头,对现在的状况十分迷茫。她努力想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几番挣扎过后,只有头发散乱在脸上。
“好香。”少女如同猫咪一样突然被头发上的味道吸引,忍不住吸了好几口后突然道谢:“谢谢。”
“谢什么?”
“变香了。谢谢你,给我用这种东西。不过你不是老说不能浪费……”
像是被识破谎言后恼羞成怒的小孩,边境感觉心里的火又上来了,他精准地捏住格蕾娅的脸颊让她闭嘴。
“才不是给你用的,那是为了让村民不会怀疑的伪装。收起你那套可怜兮兮的样子,对我没用,别以为你今天跑来找我我就会像那天的小孩子一样被你骗到。”
“杰克?”格蕾娅不解,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做了什么。她顺着时间倒推记忆,想起边境恐怖的表情,想起男孩贴上自己的嘴唇,想起……
“他说要成为驱魔人,说喜欢我,想保护我。”
格蕾娅的声音中掺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脸上却挂着笑。
边境为之一怔,他收回手,不自觉被格蕾娅吸引着目光。
“那根本不可能同时实现,你明白的吧。”
“嗯。”
“所以以后离他远一点。小孩子对魅术的抗性低,如果你不想害他……”
“嗯……”
格蕾娅不再说话,边境把视线转向了天花板。一种怀疑自己以往一直以来保持的戒备心理的思绪终于开始发芽,或许对待身旁的人,他不需要像警戒其他魔物一般。人类之中也有好与坏,可世上真的会有违背生存天性的魅魔存在吗……
转动的大脑让身体愈发疲惫,他发觉眼皮越来越沉,还没来得及和要回到沙发上的理性做出抗争,就彻底关上视线的大门。在陷入梦乡前,他听见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是格蕾娅在自言自语,抑或是在朝他提问:
“……人类不可能单纯喜欢上魅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