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家的小娘子 第20节

  不知何时早已停下手中活计的几人闻言,不敢再偷懒,便也顾不上看周大柱攀亲的大戏了,都老老实实干起活来。
  毕竟一日十文钱的活虽给的钱与旁家比算不得多,且工期也短,大抵十来天就能完工。
  但便是这样的活,却也是难找的很,这年头乡下汉子想出苦力挣钱也是不容易,他们这份活计都是大家伙凑钱买了只鸡给介绍人贿赂来的。
  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地干活,只剩周大柱一人尴尬地站在原地,心中埋怨妹婿当着众人面下他脸面。
  但不管心中作何感想,手上却也赶紧忙碌起来。
  毕竟那只鸡他也是出了两文钱的,出钱时他还心疼了好一会儿,为了赚两个钱当真是不容易,他自然不会因着任性便放下好好的钱不挣,就这般灰溜溜的回去。
  第18章 克星
  到了晌午,周梨花做好了晌饭,便去喊那几个做工的来吃晌饭。
  她倒是不想见到周大柱,但该做的事情又不能不做,总不能因着她不愿见周大柱,便害得大家伙饿肚子不是?
  她走到铺子边上,喊了声赵归。
  赵归听到喊声便走过来。
  见他脸上沾了不少泥土,周梨花从怀里掏出干净的帕子递给他,说道:“晌饭已经做好了。”
  赵归应了,却没接帕子:“洗洗就是,无需脏了帕子。”
  她便将帕子收了回去,随后转身走了,无视了朝她的周大柱。
  回家后她便将厨房的饭菜端到院子的桌子上,随后自己盛了一小碗,端进屋里吃。
  没过一会几个汉子便进了门。
  周大柱打量着这个院子,与自家院子作比较,觉着这院子虽不如自家大,但门上用的都是铁质的锁头,篱笆墙都是用石头砌的,比自家高许多。
  在城里能有这么大一个院子,也是有些能耐的。
  但是很快他便不再衡量这些,而是将视线全落在饭桌上,只觉着喷香的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其他人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要知道寻常人家,除非逢年过节的谁家舍得开荤?
  本就是一群在田地间劳作的庄稼汉,自然也没人多讲究,手也没洗便过去端碗,生怕迟了便抢不到好菜。
  几个汉子争抢间却见赵归倒是不慌不忙地去井边打了水洗手洗脸,便觉着城里人当真是比他们乡下人讲究些。
  连赵归这个瞧着比他们还粗糙的壮汉,都这般讲究。
  当然不管心中如何感叹,抢菜的动作却是不慢。
  今日周梨花做的饭菜其实不少,光是米饭便足足装了大半桶,炒了肥肠猪肝,肥肠伴着咸菜萝卜丁炒了一大盘,又从屋后弄了些青菜炒猪肝。
  自家种的萝卜目前还只有大拇指大小,她便从街上买了一大篮子回来,将大部分留下腌制,小部分也炒了给他们吃。
  她知道这些干重活的汉子胃口大,为了让他们下午有力气干活,自然得给他们吃饱。
  今日买的猪下水并未做完,她留了一半用盐阉了,留着后日再做。这几日都得管晌饭,光这个便是一大笔开销,她自是舍不得日日都做荤食给他们吃,便想着隔日在菜里填荤。这般算不上大方,却也算不得亏待。
  赵归洗完了过来,桌子上只剩些残羹剩饭,菜里的肉早就被挑完了,米饭上还沾了些不知谁不小心弄进去的沙子。
  他却不嫌弃,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便盛了饭用剩下的菜汤拌一拌,囫囵吃了。
  周大柱方才也生怕自己抢慢了,一阵狼吞虎咽后和旁人先后放下碗筷,见赵归在吃他们吃剩下的,难免有些面上无光。
  周大柱尴尬地笑了笑,视线朝屋子的位置瞧了瞧,并未瞧见周梨花的身影,但是想也知道是躲在屋里呢。
  周大柱轻咳一声,故意放大了声音道:“你们看看我妹子,当真是个不知节俭的,平常的日子竟做这么多荤菜,倒是便宜了你们几个。”
  虽说是故意说些难听话叫屋里的周梨花听的,但妹子有出息,嫁了个这么有钱的妹婿,他自然也觉得脸上有光,语气中难免有些炫耀之意。
  其他几个汉子自是明白他的意思,这些人自然也觉着周大柱和他妹子不过是闹了些小矛盾罢了,迟早会和好,人家终究是一家人,而他们毕竟给人做工多少有些矮人一等,便顺着他的话恭维几句。
  然而就在这时赵归忽然将碗放下,沉沉的目光打量着几人,直看的所有人满满静默下来,才起身道:“干活。”
  周大柱觉着赵归这般当真是下他脸面,但见他浑身壮硕的腱子肉,这边天气便是他们几个都穿一层薄衫干活,赵归却光着半个膀子,那脖颈上的伤疤和他带着冷意的脸一样,叫人不敢放肆。
  让其他汉子们继续去干活,赵归自己稍后一步。
  等旁人走了,他才推开门进屋去。
  屋子有些昏暗,小妇人双手趴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臂弯处,面前放着碗没动过的饭菜。
  赵归皱了皱眉,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外面的光顿时就将屋子照的亮了起来。
  随后便来到桌边,小妇人却仍旧埋着脑袋的模样,想来竟是睡了过去。
  如今的天有些凉,这小妇人向来怕冷,身子娇弱的很,这般睡怕是得着凉。
  想到这里他便弯腰,将她从椅子上抱起。
  她的重量跟拎只小鸡仔也没什么区别,赵归轻轻颠了颠,眉头不由皱的更深些。
  这女子当真是太柔弱,往后还是得逼着她多吃些补补,就这副小身板,他当真怕一个没收住力气,将她骨头捏断了,尤其是做那事时,他总会一个不注意便失了分寸,让容易将她伤着。
  赵归这般想着便走到床边,没注意怀中之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周梨花有些羞窘地在赵归怀里动了动:“赵归,你怎的不喊醒我?”
  她的声音有些哑,带着几分软糯。
  赵归低头看她,下一瞬目光落在她有些红的双眼上,微滞,道:“又哭了?”
  周梨花忙抬手捂住眼睛,摇着头,语气有些倔强:“没哭,我不过……不过眼睛进了沙子罢了。”
  可她在屋里,又关着门窗,哪来的风沙?
  周梨花也觉着自己这借口找的不大好,不免有些窘迫,以至于一时半会儿都忘记要让赵归将她放下来了。
  等发觉自己竟还被赵归抱着,她便忙挣扎着要下来,可刚挣两下就被他加紧的力道的双手控住。
  她疑惑地朝赵归看去,下一刻心头一跳。
  只见赵归双眸深的很,好似要将她吞噬进去,那里面,藏着叫她害怕的东西。
  她顿时不敢再挣扎,神色变得小心翼翼,秉着呼吸提醒赵归:“赵归,我月事还没干净……”
  赵归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将怀中‘烫手的山芋’般的人放到床上。
  怀中少了那抹温软后,却并未叫他轻松多少,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自从这女子来了他家,他便没一日好过的,心底那股燥意早已积满,叫他日日难以忍耐,但却又每晚都心甘情愿的搂着她睡,明明这般折磨,却也舍不得将她从自己怀里推开,又总心软,不忍伤了她。
  所以反倒被她牵着鼻子走,她说不愿,见她眼中畏惧,他便不忍为难,为了她倒是要将自己憋出内伤来。
  赵归磨了磨牙,心想这女子怕是他的克星。
  故作无事地将周梨花放到床上后,赵归便转身。
  临出门时,他又回首,沉声道:“若是不想瞧见周大柱,便叫他走就是,莫哭伤了身子。“
  周梨花愣了愣,然后摇头:“算了,这般折腾浪费了时间,不过就是半个月的工期。“
  平心而论,她的确不想再见周家人,但再不想不也还是见着了?
  她便是不惦念半点情分,也不愿做个恶人,断了那家人的财路。
  每日十文钱虽不算多,但那个家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
  再者如今家里已经好些日子没收入了,若是将周大柱赶走,其他人怕是难免有些不满,少不得消极怠工。
  如今每日买米买菜便要多花十几文前,光出不入,她难免有些心急,只想赶紧将铺子建好,便是像之前那般每天生意惨淡,也总好过全无进项的好。
  至于周大柱,尽量躲着不见他就是,便是他纠缠也不怕,她觉着周大柱应当是有些忌惮赵归的,有赵归在她是不怕的。
  是以,哪能仅仅因为她心中不痛快,便耽搁了生意。
  赵归只当她心软,没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应了,随后便出门去。
  这日到了晚上,几个汉子领了当日的工钱便结伴回去。
  回去路上有个同村的汉子说周大柱妹子家那般有钱,大家都是亲戚邻居,也没见赵老板将他们每日工钱涨些。
  今日被同行的捧着,让从来最没存在感的周大柱有些飘,脑门一热便说要让妹婿给大家伙涨工钱。
  自然没人跟钱过不去,不过多说两句好听话就能涨工钱,那好话自然像潮水般源源不绝,直捧得周大柱魂都不知道飘去了何处。
  回家之后便将见到周梨花的事情与家里人说了,他娘当场便喜极而泣,哭的泣不成声。
  周父欢喜之后又冷下脸来,骂道:“这个不孝女,嫁了人也不与家里知会一声,她若敢回来看老子不打断她的腿。“
  小蒋氏劝道:“爹,您别生气,小妹年纪到底还小,再说之前的事她估计还气着呢。“
  周父闻言脸上怒气消了,口中却道:“她个女儿家家的,我还能为了她看着我亲孙子死不成?况且不过是让她嫁人,又不是叫她去死,她倒还记恨上了。“
  周大柱想起自己对旁人的承诺,又想起自己今日被人捧着全是因为小妹,便忍不住为她说句好话:“妹妹不懂事,却也是咱家人,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明日我拿些鸡蛋代替我儿去给她赔个不是就得了。“
  小蒋氏皱了皱眉,想说家里就那一篮子鸡蛋值钱些,怎能说送就送?
  但转念又想,小姑子现在发达了,等将她哄好,叫她看看娘家穷的揭不开锅,她还能忍心不帮衬一二?
  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道:“我们家梨花最是心软了。“
  周大柱深以为然的点头。
  反倒不大了解女儿的周父觉得,女儿大抵是个心硬的,若当真心软,又如何能只想着自己,半点不理解他们做爹娘的为难。
  若不是五岁的宝贝大孙子得了重病,而家里又穷得叮当响,他如何舍得将好好的闺女嫁给个要死不活的痨病鬼。
  再者他原本想着等梨花应当能在孙二郎病死前生个孩子,孙家家境不错,至少吃穿不愁,到时候梨花便算是在孙家站稳了脚跟,公婆见她孤儿寡母相比会多照拂些,将来也有孩子做依仗。
  谁有能想到媒婆故意隐瞒,那孙二郎其实早已病入膏肓,更是在新婚当日就死了。
  周父觉着这当然不能怨他,怪只怪梨花妮子自己命不好。
  第19章 清白
  到了第二日,因着要搭同村的牛车,几个汉子天还没亮就得起来。这一路上少不得颠簸,周大柱将一篮子鸡蛋抱在怀里,生怕路上不小心磕破了。
  鸡蛋可是金贵东西,家里寻常不舍得吃,这些都是攒了许久打算卖掉的,周大柱自己也有些舍不得,临走前忍不住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给儿子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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