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林语没说话。
  赵煜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放心,我带你去的地方,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就算是沈之初也找不到。你以后就是我一个人的了,呵呵呵……一个人的……”
  对方好像渐渐陷入了某种偏执的幻想当中,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自言自语的呢喃。其实从她醒过来开始,就意识到了赵煜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好像一直徘徊在清醒温和和偏执暴躁良好总不同的情绪边缘反复横跳,眼下对方明显已经进入了偏执的阶段,林语便也沉默了下来,怕自己再说话会刺激他,只不动声色地记下窗外不断飞退的景色,在心中大致判断他们前往的方向。
  建筑好像越来越稀疏,林语望着天际线处越来越远的某地标性摩天大楼的楼顶,心也跟着越来越沉……她们这是,在出城。
  在市区里,尚且还有些希望,等赵煜真把她带去了什么“没人打扰的地方”,怕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林语坐在车后小心翼翼地稍稍活动了两下被尼龙扎带勒得紧紧的手腕,语气可怜巴巴的,已经拖了哭腔:“赵煜,我的手腕出血了。”
  那人果然朝后看了她一眼:“谁叫你乱动的?”
  林语没说话,只是从后视镜里直直地望着他,亮晶晶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好像下一秒就要掉下眼泪来。那人见她马上就要哭出来了,脸上的表情终于微微有了些松动,“很疼吗?”
  豆大的眼泪“啪嗒”地坠落下来。
  “疼。”
  赵煜朝右边猛打了一个方向盘,然后一脚踩住了刹车。
  林语差点被他直接从车座上甩下去,脑袋猛地撞上了前面的椅背,好死不死地悬空卡在了前排椅背和后排车座之间的空隙里,正眼冒金星,就见那人忽然打开了车门。
  终于停车了。
  刚才车子开得飞快,先不说对方早就锁死了车门,就算是车门能打开,她被绑着手脚去跳车也完全是送死,她是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了,只能指望着赵煜大抵上还喜欢她,来想办法斡旋了。
  如果赵煜真的能将她的手脚解开……这条路虽然已经很偏僻了,可稀稀落落还会有车子经过,她大约还有机会。
  赵煜很快将她从车座和前排椅背之间的空隙里拖了上来放在了后车座上,绑在身后的手腕拉扯下又是连皮带肉地一阵刺痛,林语“嘶”了一声,还没说话,就被他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注射器狠狠扎了一针。
  “乖,只要你听话不乱跑,我就给你解开。”
  “……”
  他这是……困倦感很快从心头涌了上来,林语来不及多想,头晕目眩间只能感觉到他好像正在试图徒手去解绑在她手腕上的尼龙扎带,想要和他说这东西要用剪刀,又想要大声的呼救,只是嘴好像已经不是她的嘴了,只能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给她注射了什么东西,是镇定剂吗?应该是镇定剂吧……
  意识消失前,林语模模糊糊地想,原来赵煜真的是从什么精神治疗中心逃出来的,又是镇定剂又是尼龙扎带的,这也太专业了。
  第64章 醒了  沈林两家都饶不了你
  “沈总, 会场都找遍了,没人看到林小姐去了哪里,只在西门附近的地上找到一部手机, 您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林小姐的?”
  酒店总经理办公室,刚刚挂断电话的承办本次洽谈会的责任人刘经理扭头对一旁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的男人说道。其实虽然已经按照沈之初的要求将会场里里外外找遍了, 但他依然不能明白,不过是女朋友话没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不接电话而已。听说找到的那部手机屏幕摔得粉碎,谁知道是不是小情侣话不投机吵架了, 后者在闹脾气,值得这么兴师动众、掘地三尺的找人吗?
  站在落地窗边的男人脊背挺得笔直, 一只手按着眉心,另一只手垂在身侧紧紧地握着手机,好像在等什么似的,听到他的话才勉强扭头看了他一眼,眸色沉沉, 声音也十分冰冷:“没人看到?她在电话里明明说有人给她送了橙汁,把会场上的侍应生都叫来。”
  早就听说沈家的这位二公子是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纨绔子,现在看来还真的是,刚才沈之初过来找他的气势怪吓人的, 拽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还以为沈之初要杀了他呢。不过现在就是杀了他他也不可能陪着这位公子哥继续胡闹了, 沈家他是得罪不起, 可今天会场上哪个不是荻市有头有脸的人, 为了一个沈家胡闹的二公子他也不能把全场惹不起的人物都得罪一遍啊。
  刘经理噎了一下,面有难色:“沈先生, 您这就有点……洽谈会还没结束,会场上走不开人,您这是为难我……”
  话音未落, 就被那人一记凌厉的眼刀制止住了,后者几乎在手上的手机铃声响起那一瞬间就摁下了接听键,也不知道电话那端说了些什么,只见沈之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等挂了电话也没再跟他废话,只说了一句“你们的监控室在哪里,带我去”,便朝门口走去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刘经理忙不迭地跟上去,也不知道今天自己怎么就流年不利沾上了这发疯的沈二少爷,一面小跑着给沈之初带路,一面在嘴上试着说服:“沈总,您这风风火火的去什么监控室啊,要不咱先去看看那手机是不是林小姐的?没准她就是一生气摔了手机,人已经……”
  “刘志盛,你知不知道林语是谁的女儿?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沈林两家都饶不了你。”沈之初几乎没正眼看他,只大步地朝监控室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手机让你的人小心着点,待会儿警察来了直接交给他们,上面的指纹若是少了半枚,你自己掂量。”
  刘经理闻言有点傻眼,不就是一个情侣之间闹别扭的事情吗,怎么还报警了呢?而且这林语到底是什么背景,刚他倒是在沈之初那看见了照片,长得确实漂亮,但也没见是哪家的千金啊,要说这荻市出了名的林家……想到这儿,刘经理忽然心思一动,整个人如遇晴天霹雳一般愣在了原地——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林家吧……
  人还没转过弯来,一个手机就被摁在了耳边。
  “刘大经理,你们这停车场里丢了辆车、少了个人,你都不知道吗?”
  完全没听出来对方是谁但好像说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叫他一时之间没想明白,刘经理讪讪地接过了电话,“喂?你是哪位,没有证据你可不能乱说,我们酒店的安保……”
  “乱说?智□□物的小公子严鹤现在可是丢了车子穿着裤衩被绑在别人后备箱里。刘经理,我看你这总经理的位置是干到头了。”电话那端的人说到这儿冷笑了一声,“至于我是谁,我是你顾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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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界里触眼可及的是一片空旷,有阳光透过已经没了玻璃的破旧窗户洞照进来,被飞舞的灰尘切割成光柱的模样,有些刺眼。
  手腕和脚腕上的痛感丝毫没有减轻,火辣辣地疼,之前流血的地方好像已经结了痂,稍一动弹就连皮带肉扯得生疼,还是和昏迷前的一样绑着的。
  林语眨了眨眼睛朝四周环顾了一圈,大致看得出这是一间废弃已久的厂房,迁走前大约是个中等规模的纺织厂,车间里七零八落地丢着些被淘汰了的机器,而她本人正靠坐在角落里一大坨灰扑扑的布匹当中。
  “你醒了?”
  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厂房里响起,隐隐绰绰还带着些回音,林语被吓了一跳,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赵煜坐在离她不远的另一摞布匹上,撑着下巴在看她,见她扭头看自己,赵煜就笑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朝她走了过来:“醒得挺快。”
  林语的手脚已经完全麻掉了,见他凑过来,整个人都进入了紧绷的戒备状态,朝窗外扫了一眼,空旷的荒地上只有不远处伫立着的另一间废弃厂房,“我为什么还被绑着?”
  “这么绑着你我也很心疼,不过车上没有剪刀,我也没办法,只好委屈你了。”说话间赵煜已经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端详了她片刻,抬手将林语凌乱的盘发拆散,像给娃娃梳头一样用手指慢慢地将她的长发梳理开来,“你还是披着头发更好看,就像你第一次来店里朝我笑的时候一样。”
  “这里不是纺织厂么,应该会有剪刀吧?”林语努力使自己的心跳和语气都像往常一样平和,并没有躲开赵煜的碰触,只是用商量的语气说道。
  她不敢想赵煜到底要对她做什么,但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点的时候还是要争取一点。从前沈之初问她在巷子里被袭击的时候是不是打算和对方同归于尽,她虽然没有那种想法,但说到底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也是不太拿自己的命当回事的,如果非要走到那一步,她大概也不会有什么犹豫。可现在不一样了,沈之初那么喜欢她,她不能就折在这么个荒无人烟的破厂房里。
  “纺织厂?”赵煜闻言竟然朝四周看了看,“你怎么知道这里是纺织厂?”
  难道他不知道?所以他只是一路开出了城,随便找了一个废弃的建筑,并没有打算好以后要怎么办吗?
  林语咳嗽了几声,朝车间里堆砌的布匹和挂满了蜘蛛网的仪器扬了扬下巴,声音放得很软:“我以前去参观过纺织厂,大致还认得出。你去那边看看,就算没有剪刀,应该也会有比较锋利的东西。”
  赵煜“哦”了一声,下意识地站起了身就要往那边走,只是还没迈出步子,忽然又停了下来,好像终于意识到现在她已经不是他的老板,而掌握主动权的人已经变成了他一样,笑了一声很快就在她旁边蹲了下来:“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林语叹了口气:“赵煜,我的手腕和脚腕真的很痛。”
  见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松动,林语再接再厉道:“而且我又渴又饿,就算你松开了我,我也没什么力气再和你耍花招了,你不知道洽谈会上的东西多难吃。”
  不知道是她这个平静得如同在唠家常的语气叫他放松了警惕,还是对于目前的状况赵煜确实有十足的把握,总之赵煜好像终于被说服了一半,挑了挑眉重新站起了身,只不过他并没有按照林语的意思到厂房角落里那堆破烂仪器上找什么东西,而是直接出了厂房的大门。
  门外很快响起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林语这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赵煜去干什么了,不过怎么说自己单独待在这也比和赵煜呆在一起强得多。自从喝了那杯橙汁昏迷之后,她就不知道时间了,刚才又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林语顺着车间的窗子往外看了看,却因为分不清方向,判断不出来此时斜挂在天上的太阳的朝向,最终还是放弃了确定自己的方位,四下打量起车间内的情况来。
  偌大的车间因为早已废弃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这里应该是将成品包装起来的那种车间,除了堆的到处都是的布匹,废弃的机器旁边还有不少包装用的塑料制品和纸盒子,车间最里面大概是员工用来换衣服的地方,竖着一张屏风。林语踮着脚张望了一下,试了试绑着手脚跳过去的可行性后,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借着手臂和躯干的力量慢慢朝那边挪过去。
  万幸她今天因为要出商务口译特意穿了比较正式的长裤西装,尼龙扎带和脚腕之间隔了一层裤腿,动起来比手腕灵活些,这会儿慢慢朝那边挪,痛感也没那么强烈。
  等挪到了屏风前面,林语探头朝屏风内侧被挡住的空间张望了一眼,果然一面粘在墙上的一人高的穿衣镜映入了眼帘。
  第65章 好啊  怎么人找到了反而崩溃了……
  “咔嚓。”
  随着一声脆响, 原本钉在墙上的巨大穿衣镜很快沿着一道道裂纹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林语松了一口气,弯腰蹲下,松手将摸索了半天才找到的半块金属零件放回到地上, 勉强让自己被绑在身后的双手放得更低一点,在满地碎玻璃里挑出了一块拿在手上, 一面以一个怪异且别扭的姿势用力来回割着手腕上的尼龙扎带,一面伸长了脖子透过窗户盯着赵煜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赵煜是去做了什么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更不知道她现在所处的厂房离城市边缘到底有多远,勉强握在手里的玻璃碎片有些锋利, 来回摩擦间大概是割伤了手,林语却已经没有什么痛感了,只知道自己要磨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挂在天边的太阳越过厂房第四扇窗子,已经开始西垂的时候, 林语终于割断了手腕上的尼龙扎带。两条胳膊由于长时间缚在身后,早就没了什么力气,一松开便松垮垮地垂了下来,林语咬了咬唇, 试着活动了一下, 也顾不上检查手腕上的伤口, 扔掉手上已经磨得不再锋利的碎玻璃, 在地上重新寻了块顺眼的,弯腰割起脚腕上的扎带来。
  这一次效率显然要比之前高得多, 等林语摇摇晃晃扶着墙站起身来的时候,西垂的斜阳还稳稳挂在天边,微微泛着红光的金色光芒顺着厂房已经没了玻璃的窗户照在脸上, 显得有些刺眼。
  林语抬手遮了遮刺目的阳光,踉踉跄跄地朝门口迈开步子。
  原来那边是西啊。
  只是她现在所处的纺织厂又是在城市的哪个方向呢。
  也不知道沈之初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
  之前和乐以阳说过要搬回家去,所以她大概还不会很着急。
  如果能在24小时之内回去,应该不会惊动她妈妈吧。
  之前被堵住的思维好像一下子脱了缰,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手脚被绑了太久,林语又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四肢都是软的,大约只剩下了一股赶快离开的念头还支撑着,叫她一步都不能停下来。
  因为不知道她所处的方位,想要回到城市,唯一最快的路径就是沿着进厂的这条公路反向走了,林语怕迎面碰上返回来的赵煜,并不敢大摇大摆地沿着公路走,而是隔着公路两侧的绿化树带,不远不近地在野地里跋涉。
  荻市的深冬已经很冷了,她被赵煜掳出来的时候又没有穿大衣,身上只穿着一套并不算厚实的长款西装,之前是精神太过紧张,又一直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室内,还感觉不出什么,在野地里跋涉了一阵,冷感就涌上来了,四肢百骸像是破了洞,飕飕地往身体里灌冷风,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流失,让她感觉越来越冷。
  脚下也渐渐使不上力气了。
  林语眯着眼朝公路尽头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好像这一路上都没有路口,也没有信号灯一样,叫她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又或者,她其实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死了,现在走着的不过是一条黄泉路吧。
  要是这样的话……
  冷风呼啸里的逃亡路上,林语不知怎么却忽然想起了在沈之初家留宿的那天早上,那人披着睡袍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手上端着一杯水,微乱的头发翘起了一个角,漂亮的眸子里是她因为不敢相信所以刻意忽略掉的深情,直直地望着她说,他做了一个梦。
  意识开始模糊了起来,她有许多想法,许多想法都挤在脑袋里一起运转着,就好像中了病毒同时打开了太多网页的电脑,想要关掉一些却关不掉,只能任着越来越多的窗口冒出来,不断地冒出来,然后,咔哒一声,卡住了。
  天旋地转之前,视界里仿佛出现了那人逆光站在花房边上时被隐没在朝阳里的那张脸。见她望他,他忽然说道:“阿语,要不我们赶快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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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去多久了呢?她也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很冷,真的好冷啊。
  一片无边的黑暗里,好像有只什么动物靠近了她,呼吸声又重又急促,鼻子中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好像是在闻她。
  该不会是遇见什么野兽了吧?
  现在不是21世纪了吗,难道说城市外郊还会有狼出没?
  赵煜到底是把她带到了什么地方啊……
  正想到这里,那只刚刚还在闻她的动物忽然就伸出舌头舔了她一下,湿漉漉毛拉拉的。还没等林语继续想她该不会要被吃了吧,耳畔便传来了响亮的犬吠。
  紧接着,耳朵好像忽然就被开了光,无边寂静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就褪去了,汽车的声音、警笛的声音、人高声喊叫的声音、对讲机咝咝啦啦的电流声还有在犬吠过后飞快朝她冲过来的凌乱脚步声。
  林语试着想要睁开眼睛,却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使得上力气,连眼皮也睁不开了,迷迷糊糊中自己忽然就被人揽着腰拎了起来塞进了怀里。
  熟悉的香水味瞬间充斥了感官。
  那人将她抱得很紧,非常紧,却又很小心,好像要把她直接摁到骨血里,却又像抱着一个玻璃娃娃,整个人都在剧烈地发抖。
  嘈杂的声音渐渐都聚拢过来。
  “阿语。”
  那人像是之前都失了声,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声音也是抖的,怎么压都压不稳,唤了她一声之后顿了顿,哽咽了一下才又继续说下去,嗓音很低,但语速很快,快到她几乎要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隐约还带着哭腔:“阿语,我们结婚吧,我们立刻就结婚……”
  刺耳的警笛声渐行渐近,震耳欲聋。
  林语只觉得忽然间就失了重心,熟悉又叫人安心的味道也随之离开了,迷糊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双还在发抖的手忽然又覆上了她的手,却不敢握住,又急又慌地抬高了声音:“医生,她的手也在流血!手也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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