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人在哪?押过来了吗?”
禁军道:“还没,现在还在令尹府,一会儿移交大理寺。”
一刻钟之后,两匹骏马在令尹府前勒停。
京令尹急忙迎门而出,舒思暕上前,咬牙切齿道:“淙术何在!老子要取他狗头!”
“沈将军、舒副统,莫急,莫急。”
京令尹连声安慰,“已经嘉仪公主有消息了。”
“快说!”舒思暕着急。
京令尹一边领两人入内,一边继续道:“淙术绑走公主后欲北上逃窜北狄,六月初一那晚,一行人在距凉州城百里处的祁连山扎营,夜晚遇北狄人偷袭,公主被北狄人绑走了。”
“据淙术所言,那人在北狄地位颇高,可调动凉州城守。”
闻言,两个男人神情一松,又旋即紧绷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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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抵达王城的时候,已经七月初二。王城周围以夯土为基,划过了一片简单城池,以可汗牙帐为中心,近万顶牙帐在草原上连成一片,放眼望去,宛若五色珍珠。
都利可汗在半个月前便已离世,尸身也火化了。北狄风俗,春夏死者,侯草木黄落,秋冬死者,侯华叶荣茂,然始坎而瘗之1,这骨灰,要等秋日才能下葬。
裴应星一下马,处铎立刻上前道:“可汗,十二氏首领已经在牙帐等您,明日午时行大典。”
裴应星颔首,“知道了。”
王城的一切能如此妥当,还得多亏那东西,裴应星便要抬腿去牙帐,走了两步又停下,偏头嘱咐舒明悦道:“别乱跑,与屠必鲁夫人在一起,晚些我去接你。”
今日事忙,一事无暇照顾她,况且他继任大可汗王位,指不定哪些牛鬼蛇神要冒出头,让谁来安排舒明悦的去向都不放心,只有与屠必鲁夫人在一起最安全。
舒明悦点了点头,巴不得他快点走。
玉娘上前一笑,拉着她手离开。
以可汗牙帐为中心,周围第一圈牙帐是北狄王族,第二圈牙帐是北狄十二贵族,第三圈则是北狄官员所居,屠必鲁出身王族阿史那氏,所居的牙帐离可汗牙帐很近。
因为明日就要行承继大可汗王位的典仪,帐外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舒明悦乖乖地坐在帐篷里,和玉娘说话。
玉娘出身花楼,两年前被卖到凉州,意外被屠必鲁所救,并且成为了他的妻子,这两年,夫妻二人一直在凉州,北狄王城也是第一次回。
玉娘一手好女红,坐在榻上刺绣,眉眼低垂,白净脸庞好似一蓑烟雨。舒明悦凑过去,眨眨眼睛道:“你绣的真好看,老虎像真的一样。”
玉娘朝她一笑,“小妹要试试吗?我教你。”
舒明悦摇了摇头,“我手笨,小时候我和乳娘学刺绣,总扎手指头。”
扎了两次,不用哥哥和阿婵心疼,她自个也不肯学了,直到现在,连怎么捏针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里,舒明悦就有些失神,这个时候,哥哥应该已经到了凉州了吧?发现她不在万来春了吧?万来春的伙计会告诉他自己被虞逻带走了吗?
舒明悦双手托腮,怅然叹气。
晌午,用过午饭。
玉娘与舒明悦走出牙帐,日光明媚,碧波翻涌,忽见三、四十个美貌女子从面前走过,聘婷袅袅,香气袭人。
舒明悦停下,好奇问:“这些是什么人?”
她上辈子在北狄三年,也见过不少美人,但一下子见这么多美人同时出现,心中难免惊讶,这可比她舅舅后宫里的妃嫔还多。
女奴低声解释道:“这些都是都利可汗的姬妾,先送去给可汗挑,余下再分给其他兄弟。”
舒明悦一愣,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北狄父死子继,除了兵马、奴隶和财产外,也包括父亲的女人。
她抿唇,视线划过那些美人,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第42章 七日后,我们举行婚礼。
从凉州到王城, 一共走了半个月,这个名唤明悦的凉州姑娘一直与虞逻同吃同住,所有人都已经默认她是他的女人, 玉娘也不例外。
玉娘抬眼扫过那些女人,只见她们着锦裙, 戴宝石, 体态丰熟, 是不同于明悦这样小姑娘的风情,此时满面笑容, 正期待成为新可汗的妻妾。
年岁小些的十六七岁, 年岁长些也不过二十七八,大多数都正值妙龄,玉娘偏头, 握住舒明悦的手,声音轻柔, “我们回去吧。”
舒明悦收回视线,点了点头。
时下正值三伏天,比起热浪袭人的长安, 草原的气温可以说得上舒适, 太阳落山之后, 气温便很快降了下来,玉娘命人煮了热腾腾的奶茶后,屏退众人。
“小妹想好以后怎么过了吗?”玉娘递上一只银质茶碗, 在她旁边坐下来。
舒明悦接过茶盏, 迷茫地抬头看她,“什么?”
“刚刚那些女子中,许多是各个部族首领的女儿, 可汗若把她们留下,小妹该怎么办?”和她们一比,明悦这个凉州姑娘没有父母兄弟姐妹,更没有族人撑腰。
舒明悦闻言,沉默下来。
上辈子她和亲时有护卫两百人,宫女三十人,除此之外还有通译,医师、厨娘、绣娘、铁匠……所有的人员都是齐的,还有粮食、茶叶、种子、布匹、鹅绒、盐糖之类的东西。
饶是如此,她刚开始那段时间也过得艰难无比,可是这辈子,她什么都没有。
唯一比上辈子好一点的情况是,现在的虞逻已经对她上心了,却不知道她巽朝公主的身份,也不会因此迁怒她。
可、这还不如上辈子呢。
至少上辈子,她能狐假虎威,关起牙帐谁都不理,自己过得快活。
舒明悦咬了下唇,“我不知道。”
上辈子她接受了自己是成为虞逻妻子的事实,没有想过回长安去,这辈子不一样,她不想做虞逻的妻子,她一定要回长安去。
“小妹,你听我说。”玉娘拉住她的手,认真道:“今天晚上回去,你向可汗要牛羊,要奴隶,要兵士,不管如何,一定要将这些东西要到手。”
舒明悦昂脸看她,一双乌黑杏眼清亮干净,不染世俗,看得玉娘心生不忍,她出身花楼,自见过世间男人百态,知晓这情之一字太不牢靠。
眼前这个小姑娘才十五六岁大,可虞逻却是北狄的王,身边的诱惑太多,刚才那些女人腰细腿长,体态丰熟,有几个男人能把持得住?
“世有深情郎,但更多薄情汉。”
玉娘语重心长道:“小妹,你得先为自己做打算。”
屠必鲁刚入牙帐,就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由地伸手摸了摸鼻子,透过屏风看去,正好瞧见两人坐榻交谈,想了想,又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舒明悦认真点头,“我记下了。”
玉娘欣慰一笑,伸出一只手掩脸,凑近她耳朵低低说了一句话,舒明悦被说得脸色涨红,仿佛烧了一层红云,胡乱地点了点头。
日落西山,天幕很快黑了下来,月华初上,星子点点。
牙帐内已点灯,外面来人道:“夫人,可汗来接明悦姑娘了。”
玉娘松开她的手,“去吧。”
舒明悦一步三回头,十分不舍,玉娘是她在凉州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这辈子她在北狄的第一个朋友,然而再不舍,也得走了。
屠必鲁待在外帐,已经等了他妻子很久。
……
把舒明悦从屠必鲁夫人那里接回来后,虞逻就发现她似乎情绪不太高昂,忍不住瞥了正坐在铜镜前拆发的小姑娘一眼又一眼,过了一会儿,伸手去抱她,低声问:“是怪我今日把你丢下一整日吗?”
舒明悦拆发的动作一顿,“没有。”
他从后面环住她,温热的气息不断地喷洒在她脖颈,似乎在接近,这样的动作,舒明悦太熟悉了,他想亲近她。
她身子往前,把拆下的珠玉放回妆奁,正好避开他脸颊。
虞逻神色一僵,手臂环着她腰肢不动了,神情挫败。
以前舒明悦很少这样躲他,她情绪根本藏不住,委屈时瞪他,生气时就闹腾,气急了甚至会拍他一巴掌,可是这些时日,两人日日同食同寝,她根本不怎么搭理他,就连晚上睡觉也要在床上隔一个枕头。
明明上辈子不是这样。
上辈子她会给他跳舞,看见他时会害羞脸红,每一次他去她的牙帐,她都会打扮得漂漂亮亮,眉眼弯弯,宜喜宜嗔。
虞逻迟疑了会儿,伸手把她捞到腿上,“屠必鲁夫人惹你生气了?”
“没有!”舒明悦扭头瞪他,“你别胡说!玉娘待我很好。”
一双乌黑眼眸圆溜溜,怒嗔嗔。
这一眼,虞逻突然舒服了,他又把她往怀里勾了勾,故意贴着她耳朵,放缓语调道:“那是我惹你生气了?”
当然是你!
我差一点就能回家了!
舒明悦感受着他不断落在她耳上的灼热气息,后颈上的细小绒毛立刻竖立,忍不住“啪”一声推开他脑袋,绷着脸蛋提醒道:“可汗,我是被你绑来的。”
随着话音落下,空气仿佛突然宁静了。
虞逻沉默了一会儿,“是我不好。”他凑过过来,额头抵着她额头,轻声道:“你别生气了?”
舒明悦指尖慢慢紧攥,小心翼翼道:“那你送我回去……”
“不行!”虞逻拒绝得毫不犹豫,他鼻尖抵着她鼻尖,垂眸神情凝视,手指捧起她莹润白皙的脸颊摩挲,低声道:“你要别的,我都可以给你。”
舒明悦气得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脑子好像被炸成了麻花,用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奔到床上被子一卷,睡觉。
虞逻大步追上来,在旁边躺下后,伸手试探着扯她被子。
舒明悦纹丝不动,眼睛良久地凝视黑暗,心底不禁浮起一抹疑惑,难道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身份相遇,态度会有这么天翻地覆地差别吗?
上辈子,明明和她圆房之后,他才态度大变,变得日日来找她,就像现在这样。
舒明悦抿了抿唇。
其实玉娘说得很对,她需要牛羊和奴隶,因为这是在草原上生存下去的本钱。
可是她并不会在这里久待。
掐指一算,距离信封送出已有一个月,自她从凉州离开也有半月余,这个时候,舅舅和哥哥应该知道她被虞逻所绑的消息了。
两国邦交往来需要多长时间?
舒明悦手指死死揪着被子,阻拦身后那只作祟的手,努力回想上辈子的记忆,从递国书到两方使者真正见面差不多要一个多月,也就是说,她应该能在差不多一个月后就能回到长安去。
这么短的时间,她无需牛羊和奴隶,不然会为她离开北狄添加麻烦。
舒明悦正如此想,虞逻的手伸进来来,硬生生扯出一一条缝隙,他钻了进来,从后面尝试着环她身体,小心翼翼道:“你别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