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1)

  我小时候, 家里开偶娃铺子, 那会儿雇了村里头的男人、女人们干活, 他们的小孩那么点大都知道帮着家里干活呢, 哪里像王夫人, 闲着没事就喜欢霍霍别人。
  沈倦揉揉他的脑袋:那以后就不让她出来蹦跶了。
  林涣用力的嗯了一声。
  他根本没瞅见身后他爹瞅着他的死亡视线,反而伸手拉住了倦哥的手。
  哎嘿!偷偷拉小手!
  他喜滋滋的。
  #
  等把倦哥送回去,他才想起来贾府是拜托自己出来打探消息的, 于是慢慢地踱了回去。
  贾母等得人急得不行:怎么样了?
  林涣说:我爹说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原先二太太拿着二舅舅的帖子去包揽诉讼,摆平了几件命案,今年严查这些,就牵扯出来了,还有就是利子钱,上头说往年曾经放过利子钱的,要将利息都重新缴纳上去,往后也不许再放了。
  贾母听着好像没什么关系,先松了一口气,问起林涣:你二舅舅与这事儿无关吧?
  林涣嗯了一声:事情和二舅舅无关,自然也不会影响到他的。
  贾母这才问起王夫人,林涣却不肯给详细的消息了:这这事儿二太太是主导的人,事情到底怎么样,还要看影响程度,具体我爹也不知道,还在查呢。
  见贾母不说话,他又补充:若是搞不好,恐怕有牢狱之灾的。
  贾母这回彻底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哥儿去忙吧,我有些困乏,想休息一下。
  林涣心说我信你个鬼。
  心里这么想的,他嘴上没说话,直接走了,分屏直播倒是开着。
  他一走,贾母就去叫了贾赦过来。
  贾赦还在小老婆床上呢,这会儿被叫过来,怨气很深:老太太闲着没事叫我干什么?
  贾母眼睛一瞪:我是你老子娘,叫你就叫你,还要挑日子不成?
  贾赦翻了个白眼:平常没事的时候也没见你叫过我一次,你叫我准没好事。
  【心上人:笑死,贾赦和贾母也是一对活宝,互相对彼此十分熟悉,恨不得一个喊逆子,一个喊毒妇(不是)。】
  【一言不合:要不然怎么说对你最熟悉的人是仇人呢,他们母子俩相处起来也和仇人没什么区别了。】
  贾母恨的牙痒痒: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贾赦嚷嚷:生下来和没生下来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您如今不是就把贾政当儿子吗。
  贾母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互相怼了几句,好歹进入正题了。
  贾母说:你这一天天就知道在小老婆堆里打转,也不知道打听打听外头的事情。
  贾赦拖长声音:又不是我犯了事儿,我那么殷勤打听做什么。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鸳鸯上了茶过来:老太太知道大老爷要过来,特地准备的碧螺春,大老爷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一句话把争吵打断了,贾赦也不说话了,反倒把眼睛盯在了鸳鸯身上,嘴上说:再说了,您不是刚见完林家的小子?还有什么消息不能知道的,他要是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
  贾母:
  她这是做了什么孽,生了这么个不上进的玩意儿。
  那好歹是你的兄弟!你怎么就狠心到这个地步了,血肉兄弟都不管?
  贾赦冷笑:想让我把他当兄弟也成啊,你先让他把荣禧堂让出来给我住,我借他住了那么多年,也该轮到我住了!
  贾母一口气没上来:这事儿你都跟我提了几回了?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可这不是当初说好的?
  说好个屁!贾赦哼一声,当初我媳妇没了,你说要让王氏管着家里,我才同意的,谁知道搬个家就进了荣禧堂了,你再看看现在,哼。
  贾母就说:那你想怎么样?
  贾赦说:简单,如今府里头管事的是琏二夫妇,我也不求让老太太你把荣禧堂让出来给我,你给他们住就行了。
  【银翘片:??贾赦有这么好心,给凤姐他们争取利益?】
  【无语:他不这么说,贾母也不可能把地方给他腾出来啊,要是说给贾琏还有点可能,毕竟现在府里就指着贾琏他们夫妻俩了。】
  【一言不合:我赞成,贾赦真没那么好心,他只是把自己的利益合理最大化。】
  果然,贾母沉思了一下说:可以,你拿着你的印信,先去把政儿弄出来。
  贾母往常有事儿也是拿的贾赦的名帖,他的名帖可比贾政、贾琏的顶用。
  贾赦寸步不让:不行,你先让贾琏住进去。
  贾母:
  她快烦死这儿子了:知道了,滚滚滚。
  贾赦目标达成,麻溜地滚出去了。
  然后找到了自己儿子,乐呵呵的:儿子啊,往后你就消消停停地孝顺老子,让你媳妇儿别天天搁那儿操心有的没的,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他还想着那买回来的十二把扇子,把玩久了,又有点腻了:过几天给我送新的扇子过来,要是没有,仔细我揭了你的皮。
  贾琏简直一脸懵逼。
  他爹又发病了?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旺儿兴高采烈地进来了:二爷二爷!大喜事!老太太叫咱们搬进荣禧堂!
  贾琏一惊:那不是留给宝玉的吗?
  旺儿说:那谁知道呢?咱们回去问问二奶奶不就知道了?
  #
  王熙凤眉飞色舞的:哎哟我可跟你说,你那爹可算做了件正经事儿了。
  贾琏琢磨了一下:我说怎么忽然叫我送扇子过去呢。
  他又想了想家里最近出的事儿,忽然合手说:该给林兄弟送一份礼去!
  王熙凤纳闷:忽而喇叭的,给他送礼做什么?
  贾琏说:你平日里多么聪明一个人难道这会儿想不明白?咱们能搬进去,还不是因为二太太倒台了?她为什么忽然倒了?
  王熙凤琢磨了一下,说:前些时候宝兄弟房里添了姨娘,那会儿我不在老太太跟前,还纳闷呢,想着以她对宝玉的宠爱,为什么给了他傻大姐,府里头上下还特别忌讳,连我都瞒着后头林兄弟就带着林妹妹出去住了一段时候,到了清虚观打醮的时候才回来,过后二太太就被叫走了,还是顺天府拿的人。
  贾琏:你可算是想明白了。
  王熙凤笑说:那这礼咱们得悄悄儿地送,老太太这会儿是心里着急才没想明白,咱们也不能做的太明显。
  她们去给林涣准备大礼去了。
  #
  林涣挠了挠头,他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个时候?
  无意间的举措,竟然让王熙凤他们得了好。
  林黛玉也说:这算得上是好事,左右咱们和二舅舅也不亲近。
  还有更好的事儿呢。
  绿盈悄悄回来说:才刚我和二姨太太房里的青竹说话,她说二太太被拿了,老太太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想起她来了,给她送了一对汝窑的玉瓷瓶。
  林黛玉嗯?了一声。
  【心上人:贾母这是转性儿了,还是破罐子破摔呢?】
  【图图的耳朵:应该是二太太没了的原因吧。】
  【无语:贾母应该是知道捞不出来二太太,打算放弃她了吧?二太太没了,以后她也未必能一直照看着贾宝玉,说难听点,以后贾宝玉还要指着二姨太太过活的,所以她才会想着给二姨太太几分面子。】
  【一言不合:就是不知道二姨太太吃不吃这一套了,那如果真要贾宝玉指着二姨太太手底下过活,二姨太太这孩子还能生下来吗?】
  林涣觉得未必。
  唉,不知道二姨太太怎么想呢。
  她要么接受贾母的示好,以后盯着贾宝玉,要么就不接受,自己想办法把孩子生下来,不然以后她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至少在贾母归西之前,二姨太太就难了
  一屋子知道这些的人都在叹气。
  二姨太太心情倒是好,她还有心思请小戏班呢:姑娘们这些时候肯定憋坏了,家里头不是有十二个小戏子?白养着他们做什么?倒不如叫她们唱两出戏开心一下。
  林涣不知道她要请戏班,他回家了一趟。
  结果刚到家,林风起和秦婉正坐在一块儿。
  桌上、炕上摆满了画像。
  秦婉朝着林涣招招手:回来的正好,你过来看看,这里头有没有你喜欢的姑娘?你如今也十七了,年纪大了,也该相看起来了,这边都是和咱们家世相配的姑娘们,人品、相貌都好。
  她说了一串,林涣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她问。
  林涣憋了半天,说:娘,我不想娶妻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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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7章
  娘, 我不想娶妻生子。
  秦婉愣了一下,半晌露出个笑:傻孩子,说什么胡话。
  她摸了摸鬓边簪着的琉璃珠子, 冰冷的触感叫她保持着清醒,她神情自若:告诉娘,为什么不娶妻生子?
  林涣呆呆地看着林风起和秦婉, 刚刚说话的时候, 他是条件反射、脱口而出。
  总觉得这是说出口的最佳时机,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他爹娘指不定以为他会和普通人家的小孩儿一样,娶个妻子,生个孩子。
  可林涣知道, 他不能的。
  他的心和身体都是倦哥的。
  实在没办法做到再去爱另一个人、接受另一个人。
  他不说话。
  沉默蔓延在他和爹娘之间。
  明明离得不算远,林涣却觉得三个人在两个世界一样。
  他突然很想倦哥, 至少他在的时候,自己能有更大的勇气面对。
  不对,倦哥不能在。
  万一他爹不喜欢倦哥了,把他臭骂一通, 或者是掏棍子揍倦哥怎么办?
  林涣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抬头, 秦婉和林风起都看着他:理由呢?
  秦婉定定地看着他:别人家的孩子长大了, 就开始成家立业, 你说你不想成家, 有没有理由?
  她放缓语气说话, 好像生怕吓到了自己的儿子。
  林涣走上前,跪在了她的脚边。
  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觉得, 这一跪,值得:爹、娘,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开头的话说出来以后,后面就顺利了,简直顺利地不可思议。
  娘,我我喜欢我先生。
  林涣抬头,他的眼睛澄明又透亮,从秦婉的角度,能看到他莹莹的泪光。
  秦婉只觉得自己也要落泪了:怎么会呢?
  她嗫嚅着,想说那可是你的先生。
  传道授业解惑、师者如父的先生。
  林风起撇开脸。
  林涣低着头,秦婉简简单单四个字,让他忍不住泪水涟涟,大颗大颗的泪水往下滴,像是珍珠脱了线。
  他说:最开始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先生,我也问自己,怎么会呢?
  可是后来,我觉得,这是会的,先生博学多才,我心里对他很敬重,我就喜欢书读的好的人。
  先生是个特别好的人,对我也很好,这些年我所求颇多,先生都一一满足,从来没有说过别的,哪怕有时候我自己想不到的东西,他也会帮我想好了。
  先生把珍宝都捧在了我的跟前,他是真心对我好,所以我真心喜欢他。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心里话。
  秦婉觉得自己很奇怪,她明明该生气,然而此刻,看着自己的儿子跪在自己面前,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没有尖锐的言语,没有倔强的态度。
  他就是跪在那里,说着话,眼泪就掉下来了。
  秦婉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这是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孩子。
  母子血脉相连,她能感知他所有的情绪。
  也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问:那一年去江南的时候,对不对?
  她多了解自己的儿子啊。
  这个臭小子,小的时候跑得太快,下人们跟不上,他在门槛上绊了一跤,被地上的石头磕坏了牙都没掉眼泪,只是叫下人们把地上的石头铲平了,重新拿土盖着地。
  那会儿秦婉问他为什么,他说怕别人也摔着了。
  这个心软又善良的孩子,知道自己喜欢上了先生,肯定痛苦又煎熬。
  可是他从来没有在他们跟前表现出来过。
  只有去江南的时候,不在他们跟前,兴许他才偷偷掉过眼泪。
  那一年秦婉收到的家信里没有任何字句提起过这些。
  她抖着手去摸林涣的脸:你怎么不跟娘说呢?
  这就是母亲。
  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不是愤怒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喜欢上了自己的先生。
  而是在想,她的儿子为了这件事,吃了多少苦,他该有多难受?
  他背着自己偷偷流了多少眼泪?
  他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
  林涣怔怔的。
  预想中的鸡飞狗跳没有出现。
  秦婉的态度好得不像话。
  他却感觉到了更深的内疚。
  尤其是她的眼泪滴到了自己手上,还执着地问他怎么不告诉她的时候。
  他有些说不出话,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在秦婉面前,好像变成了那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他张着嘴,像是缺了水的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鼻子也堵了,眼泪肆意地流着。
  他朝着秦婉磕下了头,声音沉闷地像被埋在土里:娘,孩儿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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