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为自己活

  骨飞烟被卢宴亭绑在屋中的柱子上,又点了穴道,这会儿瞪着眼睛望着屋内,也不知在思索何事。林羡鱼推门进去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眉眼和脸上变作一片沉寂,似乎还有一丝不屑之意。
  林羡鱼绕着柱子走了一圈,心中满是诧异。骨剑传闻中只有骨女可用,而且必须是她亲手抽取的肋骨才可以。可看这骨飞烟,没有半点骨女的样子,只是面色惨白了些,较一般女子更为冷峻。
  林羡鱼思索了下,朝屋外招了招手。霍白薰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仔细端详了下骨飞烟,忽而眉头蹙了起来。这女子……应该是生来便患有白化病,只是她这情况有些特殊。
  白化病古来有迹可循,此病是因身体中缺乏某种技能引起的遗传病。患者眼睛内没有颜色,虹膜和瞳孔呈现淡粉色,怕光。皮肤、眉毛、头发及其他体毛都呈白色或黄白色。关啸林曾经也遇到过白化病患者,经历数年的探究,发现此病是因近亲结婚导致。
  白化病并没有药物可以医治,平日里也只能减少外出照射到阳光,一面对眼睛和肌肤造成损害。再以药物辅助,倒可以减轻病情,只是这种医治办法需要很久的时间。患有此病的,大多数自小被当做是怪物,受邻里嫌弃厌恶,又或将其扔到别处,让其自生自灭,鲜少有活下来的。
  霍白薰站在骨飞烟对面,直视着她的眼睛,手却已经落在了她的腕上,扣住了她的脉搏。一探之下,她眉头紧蹙,往后退了几步。“你……你服了九死还魂草?”
  骨飞烟听到她这话,眉头微动,“那是何物?”
  林羡鱼有些惊讶霍白薰的反应。九死还魂草并非是什么特别稀有之物,此物又名“卷柏”,百姓称它为长命草、长生不死草、万岁草等。此物遇干旱,小枝就卷起来缩成一团,以保住水分。一旦得到雨水,温度升高,卷缩的小枝会平展开来,因此得名“九死还魂草”。
  植物向来都喜欢长在水分充足、土壤肥沃的地方,可有些植物却偏偏喜欢安身在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的峭壁上、沼泽畔、荆棘丛中。有些极为稀罕的药材,生长的环境就更为偏僻。例如那雪莲又或藏红花,便生长于高原之上。而九死还魂草则生长在高高低低的乱石山上。那些石头棱角锐如刀尖,连生命力顽强的青苔都难生长。因而,采摘九死还魂草十分不易。
  霍白薰之所以如此惊讶,是因这“九死还魂草”是白化病绝不能用的。此药《百草求真》中有言:卷柏,其治有分生熟。生则微寒,力能破血通经,故治症瘕淋结等症;炙则辛温,能以止血,故治肠红脱肛等症。性与侧柏叶悬殊,治亦稍异,不可不辨。
  其余药典中也有记载其药效,例如:主五脏邪气,女子阴中寒热痛、症瘕、血闭绝子,久服轻身,和颜色;止咳逆,治脱肛,散淋结,头中风眩,瘘躄,强阴益精。所用方法,是以盐水煮半日,再以井水煮半日,晒干焙用。
  说到底,此药效用是活血化瘀,若制成卷柏炭,则用于化瘀止血。无论如何与白化病是没有半点牵扯。但关啸林曾经说过,若是得了白化病的人,服用了以九死还魂草为药引配制的药物,绝对活不过二十岁。白化病之人气血两虚,是应多服用益气补血的药物,九死还魂草化瘀通血,是为大忌。
  骨飞烟除了肌肤甚白之外,瞳孔呈现淡粉色,眉毛也有些显白。方才霍白薰掌灯至她眼前的时候,她明显有闪躲。可是,她不记得自己有服用过九死还魂草,那只能说明她是被人操控,而操控之人给她的药物之中有九死还魂草。
  霍白薰忽而有些可怜起这姑娘来。想来她生来便被父母抛弃,这才落入了他人之手,训练成了如今这模样,也不知她为了成就今日付出了多少辛苦。只是,听卢宴亭说,戚家庄的戚如意是她的表姐,这层关系,如今看来,恐怕也是谎言。
  霍白薰没有拆穿,只是朝林羡鱼递了个眼色。林羡鱼心中了然,退出了屋子。霍白薰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你莫要怪我们,我得替你检查一下身子。”说话间,手落在了骨飞烟的衣衫上。
  骨飞烟对她的动作有轻微的抵触,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她竟然相信霍白薰。或许,是因这女子眼中方才一闪而过的疼惜。可作为一个刺客,应该是无情无心的。但,一个人在这世间行走的久了,总也会觉得孤单,总也想会有那么一两知己,能在她脆弱之时守护着。
  霍白薰解开了绑着骨飞烟的绳子,将她送到了榻上,仔仔细细地替她检查了一遍,确认她并非是骨女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她心中又多了一份疑惑,为何骨飞烟能够使用骨剑?
  骨飞烟似乎明白了她心中的疑惑,敛了敛眉头,低声道:“我自记事起便在一处宅子里,那把剑是有人给我的。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直到有一日戚如意找到了我,说是我的表姐。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暗中照料我。只是……你们想要问的事情,我不能说。”
  霍白薰笑了笑,给她身上的伤处敷了些药,摇头道:“你不愿意说,我们也不会逼问。只是,姑娘一生清苦,是否想过为自己而活?刺客生来命便是他人的,这样的人生,姑娘真的甘心吗?”
  骨飞烟没有说话,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曾经,也有人与她说过同样的话。可是,那个人死了,死在了她的剑下。那是位十分儒雅的公子,相貌自不必说,说话时语速缓缓,如同低低吟唱。他的声音很好听,即便是面对自己的剑刃时,也是一脸的波澜不惊。
  可惜,他死了。可就是死,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的惊慌和遗憾,眼睛始终看着她。那双眼眸里的星光,伴随着生命消逝逐渐黯淡了下去。那是她第一次觉得有些悲伤,胸口发堵,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那夜,也是她这一生最难熬的一夜。那人的话,这些年常回响于耳畔,让她生出些许暖意,却又再次跌入黑暗。
  林羡鱼在屋门口等着,霍白薰摇了摇头。“她未说,但有一事可以确定,她刺杀于雨虞,应该是和戚如意有关。戚如意……不是她的表姐。”
  林羡鱼摸了摸下巴,半晌之后点了点头,说道:“放了她吧。”说完,转身推开了隔壁的屋门。
  霍白薰在门口站了会,想到今日出去查那些死者的事情还未和林羡鱼说,便转身进了屋中,给骨飞烟床头放了一个瓷瓶,一言不发出了门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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