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王范朝晖自那夜实在按捺不住,借着酒意去了风存阁,结果引发了旧伤。幸亏无涯子赶到,才稳住了紊乱的真气。又打坐调息了大半夜,才缓过劲来。
此后大悔自己太过莽撞,且深知安解语脸皮薄,又任性骄傲,如今她再不能装傻逃避,便一定会执意要离开王府。可如今外面兵荒马乱,想她一个女子,如何能在外过活?
范朝晖就决定先行避开,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又让范忠传了话,让她放心。只希望此后时日亦久,她能渐渐淡忘那些尴尬的记忆。
也因此,范朝晖比原定时日更早地带了大军开拔。无涯子不放心范朝晖的伤势,便扮作了亲兵,跟在范朝晖身边。
范朝晖心里憋屈的厉害,就不欲再受人钳制。只打算此次出兵,先要将北地最大的四家豪强的私兵收编。然后下令北地所有的豪强,不许蓄养私兵,违者以谋反论处。又定了将北地主要的豪强富户,都要迁居,且在上阳划地而居,便于管束。
而那四家最大的豪强,如今不用他们仗着私兵囤积居奇,漫天要价。上阳王范朝晖带着二十万大军,按照幕僚给他的单子,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挨家搜兵去也。
于是范家军一路征尘,就先往离上阳最近,也是蓄养私兵最多的周家庄扑去。
周家的家主尚在上阳城的别院里,正等着上阳王的邀约,要共议大事。
这一日,周家有人飞马奔向上阳,向周家的家主急报上阳王带着大军去了周家庄,将周家六万多私兵全部收编,且让周家拿了一年的米粮,以做那些充了公的周家私兵的军费供养。
周家的家主周仁超听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六万多私兵,可是他们周家在这乱世立身存命的本钱,怎能就这样白白让上阳王带走?!
那人快马跑了一天,也很有些累了,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周仁超便让他坐下,喝了杯茶,才又继续问道:“你仔细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歇了一歇,便道:“前日上阳王突然带着二十万大军来到我们周家庄外,说要见周老太爷。”
周老太爷是现任家主的爹,平日里并不管事,只是养静炼丹,不理外事。如今上阳王亲自来访,周老太爷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专程去了上阳,就是要投靠上阳王的。便客客气气地接了上阳王进来。
结果上阳王就让幕僚说,周家家主答应要献出周家庄所有的私兵,以充上阳的军备。
周老太爷觉得有些不妥,便一边安抚着上阳王,一边派了人出来给儿子报信。结果这人在庄口被上阳王的大军截住,不让他离开。周老太爷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有等到自己儿子回来。上阳王又极是不耐,已是发了火。
周家庄外,范家军二十万大军严阵以待。周老太爷无法,只有将私兵都交了出去。上阳王让人点查清楚,才带了大军离去。临走,又让周家庄交了一年的军费供养,将周家庄的存粮几乎搜刮殆尽。
上阳王带了大军走了之后,这人才得以离开周家庄,赶到上阳的周家别院,找家主报信。
周仁超听闻此事,气得摔了杯子,恨不得大骂上阳王。只是想到自己还在人家的地盘,才生生忍了下来,只憋的面红耳赤。
那人见家主盛怒,便安慰道:“老爷也别太生气。那上阳王据说下一站便是王家。这北地四家最大的豪强,都会轮到。——不独是我们。”
周仁超听了更是生气,便抬手抽了那人一耳光,道:“你知道什么?——这个世道,没有兵马在手,我们周家庄几千口人,可都不要活了!”
那人被老爷扇了一耳光,很是不服,就嘀咕道:“上阳王说了,以后北地不许养私兵。富户也要大多迁往上阳。老太爷说,让老爷赶紧在上阳物色大一些的好地段,我们好搬家。”
周仁超倒是颇有生意头脑,一听之下,便赶紧问道:“上阳王当真如此说?”
那人点头道:“据说不久就要发告示了。——有私兵的,要么将私兵交给当地的官府,要么就解散私兵。若是自告示发起之日,仍有人蓄养私兵,被人举报,就要以谋反论处。”
周仁超听了,心里隐隐有些害怕。他虽是如此大家族的当家人,到底没有上过战场。对上阳王这种血战里搏杀出来的人物,天生就有些畏惧之心。如今听说上阳王令行禁止,要在北地禁了私兵,心里百感交集。
晚上等众人都歇下了,周仁超便对夫人说起此事,又哀叹道:“本来打算用私兵做个筹码,让上阳王纳我们女儿为侧妃。如今却是不好行事了。”
周夫人不解,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周仁超便将上阳王已经去了周家庄,将私兵都充了公一事,告知了周夫人。
周夫人也是大吃一惊,忍不住道:“这上阳王如此行事,岂不是和土匪一般?”
周仁超赶紧捂住她的嘴,低声警告道:“你给我小声点儿!——这可是在上阳,小心隔墙有耳!”
周夫人知道自己家里没有了兵士,就觉得像是软了半身的骨头,说话都不硬气了。便有些迟疑地问老爷道:“如今我们没了筹码,欣儿的事怎么办?”
他们周家,因为欣儿这个嫡女容貌出众,早就几乎将所有希望都搭在周欣身上,不重男而重女,却是铁了心要做外戚的。
想到周家的希望所在,周仁超咬了咬牙,道:“没那么便宜的事儿。——上阳王收了我们的兵,我们的女儿,一定要进王府。不然,岂不是人财两空?”
想到此,周仁超便披衣起床,让夫人给他磨墨,立即给另外三家的家主书信一封,约了明日在周家别院共商大事。
第二日,吴家、郑家和王家的家主相继到来,在周家别院的密室坐下。
周仁超便坐在上首道:“各位想必都应该知道,上阳王已经亲自带兵,去了我们的家里,将各家的私兵,都直接充公带走了。”
那三家家主听了这话,都只有苦笑:“上阳王做事,真是不拘小节。”——却是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周仁超却起身赞赏道:“成大事者,本就要不拘小节。”又道:“若是上阳王真为了我们手里的兵,就受我们钳制,这种人,却是扶也扶不起来的。如今看来。上阳王有手腕,有决断,还有计谋,有胆量,当成大事!”
下面的三家,一向唯周家马首是瞻,听周仁超如此说,便都仰头看着周仁超。
周仁超就道:“事到如今,我就不绕圈子了。如今上阳王已是将我们的私兵带走。此次转战北地,上阳王定能扫荡残匪,真正一统北地江山。我们既然已是出了兵,可不能就这样鸡飞蛋打一场空了。”
说完,周仁超顿了顿,扫了下首的三家一眼,又道:“要和上阳王真正攀上关系,对我们这几家来说,没有比姻亲更稳妥的路。如今上阳王虽然正妻尚在,可是正妻年岁已大,家世也没落了。北地里门第最高的,莫过于我们四家。——我们几家的女儿,一定要送到王府去。”
下面三家人听了周仁超所说,不由都皱了眉头。
吴家的家主是四人里最谨慎的,就代下面的三家问道:“周兄可知,上阳王已经收编了我们的私兵,我们还有何筹码,让上阳王纳我们的女儿?——且周兄刚才还说,上阳王不是受人钳制之人,若是惹恼了他,我们几家联合起来,都不是他的对手啊。”
另外两家频频点头赞同。
本来他们是仗着手里的兵,来和上阳王谈条件,以达到让女儿入府的目的。
如今上阳王釜底抽薪,摸清了他们的底细,直接将私兵带走,却是他们始料未几的。现在都是一筹莫展,除了周家,另外三家早就放弃了要让女儿入上阳王府的念头。
周仁超却胸有成竹道:“各位莫慌,听我说完。我倒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糟。”
那三家家主对望一眼,稍微有了喜色,便赶紧问道:“周兄可有良策?”
周仁超便道:“上阳王是带走了我们的兵,可并没有说就不要我们的女儿入府。相反,我倒是认为,上阳王这是变相地应了我们的条件。”
下面的三家一听此言,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对上阳王这种杀神玩文字游戏,这周家想跟范家攀亲想疯了吧?
吴家和郑家的家主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以为然。
他们两家的私兵虽然也被上阳王直接带走,可是他们家也都各有子侄同时跟着上阳王从军去了。若是能跟着上阳王立下军功,却是比专门送女儿、企图做外戚要来得更稳当些。
两人便只沉默,并不出声附和。
周仁超慷慨激昂的说话,并未得到意料中的回应,不由看了坐在下首的那三家的家主。
王家是四大豪强里家世最弱的,一向跟周家也跟得最紧。如今见另外两家都不表态,便赶紧出来道:“我觉得周兄言之有理,不知吴兄和郑兄有何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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