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祥之兆

  是夜, 萧可陷入失眠中, 依往日, 白天吵架, 晚上也就没事儿了, 可水漏已近亥时,仍不见他的影子, 真的生气了?做的太过分了吗?他连‘天地为证, 日月为鉴’的话都说了,哪儿有逼人这么说话的。
  想不如做, 披了衣衫起来, 又怕没个因由,端了一碟子龙凤水晶糕, 朝蘅芷阁而去。初春的夜风还是冷冷的, 拐过一大片荷塘就是蘅芷阁所在, 蘅芜、兰芷幽香脉脉, 阁内亮着一盏灯。推门一望,悄无声息,天青色纱幕后是一排排书柜,如汗牛充栋, 七弦琴静静躺在琴案上, 而他却靠着书案睡着了。
  萧可蹑手蹑脚地把水晶糕放下, 只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动, 还是把李三郎给惊醒了, 两人互看一眼, 谁都不先开口。
  “在这里睡,小心着凉。”拿了一件斗篷给他搭在身上,顿时觉得他‘无辜’,不就是宋青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看不见。
  这就算和解了?李三郎偷偷一笑,张臂把她圈在怀里,“知错了?有你这么怀疑人的吗?”
  萧可急促地点点头,是宋青若抱住了儿子呢!道谢的话没说一句,还要乱发脾气,当初他要拒绝,也是自己挡着不让,现在又怪他,也够不讲理了。
  “平日都是好好的,只要我身边出现个女人,你就成了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又不是不知道,父母做主,我能怎样?我愿意呀!”李三郎拿他的王妃没办法,还要苦口婆心的劝解,“这几天我也想通了,不过想得头疼,其实拥有一人,也是一种福气。”
  “你真的这么认为呀!”萧可眼前一亮,又换了笑意款款,恨不得把一夫一妻制给他讲讲。
  一看王妃那模样儿,就知道她很难‘悔改’,保不齐还有下一次,“让我说你什么好,头疼死了,快给我揉揉。”
  萧可才要起身,却被他撂倒在茵毯上,旋即压来下来,蜻蜓点水般的吻落满颈间、脸颊,让她心痒难耐,床榻就在屏风后,非在这里行进。“你让我……。” 话未完,便被锁住了樱瓣,缠绕吮吸着檀口内的润泽,胸前衣襟也被拉开了……。
  昱日,萧可起了个大早儿,拿着一把木梳在榻边梳起了头发,不知不觉中长到了腰际以下,锦衣玉食的缘故,比以前浓密了很多,如墨如瀑。回眸一望,他抱着隐囊睡得正香,披了寝衣出去,落雁引着几个侍女进来,服侍她盥洗、更衣。
  银雀掀帘子说了一句,“适才张祥过来说,请您吃罢早饭去淑景殿呢!车马都预备好了。”
  淑景殿,萧可抿着青丝坐下来,淑妃娘娘有什么事?难道三郎跟她说了去齐州,她不准吗?可已经答应了萧夫人,待仁儿摆了周岁酒就走,要是她真的不准,又该怎么回答,索性回了寝室内把李三郎摇醒。
  “你跟母妃说了去齐州的事儿?她老人家有什么意见吗?她要我进宫做什么?”
  “说了,阿娘只说路上小心些,要你去你就去呗!我是不能陪你了,要设宴给六弟送别呢,他今日要赴益州。” 李三郎正在睡意朦胧中,大大伸了个懒腰,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安州?”皇子们一一离开长安,整日竟送别了,她还记念着安州的米铺呢!
  “你不是要去齐州吗?回来再说吧!”说罢,李三郎拿被子一蒙脸,那意思是别再打扰他。
  萧可是个有事就坐不住的人,匆匆用了早饭,便回了如萱妆扮,穿了一套杏色的花间裙,配了一条月白的帔帛,中规中矩地梳了望月髻,又把李三郎送的心月钗簪上去,瞬时光彩照人。又敷了些许的花粉、胭脂,戴了几串珍珠链子,总算像个端端正正的王妃了。
  淑景殿内一如的香气扑鼻,是来自波斯国的香料,各种奇花异草开满园圃,牵藤引蔓穿石绕檐,累垂而可爱。自有宫女为她掀起湘妃帘,淑妃就端坐在绣榻前,似在等待她的到来,抬头一望,她身穿百花簇蝶裙,配着银色半臂,发髻不缀任何装饰,双瞳剪水,面若芙蓉,根本不像祖母级的人物。
  等儿媳行了礼,淑妃邀她坐在对面,冯雨奉上香茶便退出了帘外,观今日神色,不带以往笑颜。“昨日午后,青若和琳琅来见过母妃。”话一出口,萧可就明白了,宋青若、韦琳琅两个来告状,要不然,淑妃娘娘怎么会这个模样。
  “青若入府有半个多月了吧?三郎与她圆房了吗?”儿媳的局促不安,淑妃确信了所听到的事实。
  “我不知道。”一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怎么回答,而她也确实不知道。
  “难道不是你安排的?”淑妃淡漠如水,口气冷冷如霜,“凌香也来找母妃报怨,三郎一年一年的不到她房里,是因为你吗?”
  萧可无言以对,被人问得一愣一愣,他去没过去杨凌香那里,还会跟自己禀报不成。
  “宣儿,同为女人,阿娘明白你的苦衷,但是,你不觉得子嗣太过于单薄了吗?”淑妃的口气缓和下气,同时握了萧可的手,“青若、凌香,琳琅她们,哪个不是阿娘千挑万选出来的,为的是什么?开枝散叶,阿娘知道你们琴瑟和谐、举案齐眉,正所谓一见钟情,可宣儿你不能忘记自己是吴王妃,自来多子多福,也是你的职责所在。”
  “我知道了。”萧可一听即明,所追求的拥有一人是为世俗所不容的,这里讲究‘一妻多妾’与‘妇德’,反之就是妒妇,不容姬妾,不使家门和睦,难怪让人指责。
  “都是这样过来的。”儿媳欢欢喜喜而来,现在又弄得失魂落魄,要好好开解才行,“当年阿娘比你厉害,结识二郎又是在年少之时,而后知道他订了亲,仗着公主威仪去他家里大闹了一番,如今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看开些吧!”
  浑浑噩噩从宫里出来,原打算回萧府讨主意,一想到萧大夫身边也是年轻貌美的姬妾成群,索性断了这个念头。走到哪里都一样,曾贵为公主的淑妃娘娘也摆脱不了,当年结识的二郎,现在还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回到如萱阁,正赶上用午饭,李三郎去了蜀王府不在家里,便抱了仁儿来缓解心绪,听他喃喃叫几声‘阿娘’,才好受些。午后,搂了儿子一起歇息,待睁开眼,已是申时未,穿了衣裳出来,闭月抱着仁儿在廊下逗鸟儿。一见到娘,就不要闭月抱,钻在娘的怀里咿咿呀呀,似是鸟儿怎么样。
  萧可抱着儿子,一一游览起了廊下的鸟儿,讲解着画眉、鹦鹉,心间微微有些酸涩。闭月端来了鲈鱼羹,趁着世子看鸟儿之际,哄送着喂了半小碗,也是瞅着他高兴想多喂两勺,仁儿却把小脑袋一摇,再也不吃了。
  “拿些糖梨水过来吧!”萧可怕儿子上火,就拿细糖腌渍了梨子,平时用冰块存着,吃时将水一冲,最能消火。
  糖梨水未取来,李三郎先到了,吃了一下午的酒也不见醉意,偷偷绕到母子身后,一把将儿子夺了过来,倒把萧可吓了一跳,仁儿却颇为乐意,呵呵直笑。
  “你想吓死我呀!”随即,萧可拍了他一下,察言观色道:“今天怎么没吃醉?”
  “那酒都到六弟肚子里了。”李三郎逗着儿子,很是惬意,“哎!阿娘找你做什么?”
  “没什么!嘱咐我们去往齐州时,路上小心些。”一问触到的痛处,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后又转换了话题,“摆了岁周酒我们就出发吗?”
  “当然!儿子的周岁酒要紧,还要抓周试儿呢!你猜儿子能抓个什么?”李三郎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惊响,从天掉落了一只黑乎乎的东西,吓得仁儿‘哇哇’大哭,闭月手上的糖梨水洒了一地,走近一看,竟是只死乌鸦。
  乌鸦食腐肉为生,是最不吉之物,‘鸦鸣凶兆,兆人亡’,却不偏不倚地掉落在如萱阁,这究竟预示了什么?是齐州之行不利?或者是对仁儿不利?
  乌鸦落地,引来如萱阁侍女的议论纷纷,俗谚云:头上乌鸦过,天灾必有祸’,是最不吉之兆,就连李三郎也觉得有蹊跷,请来了太卜署的李淳风卜卦。
  一灯如豆,惫夜难安,曳地的纱幕随着从门窗透来风儿飘来飘去,就似行走的鬼魅游离不定。水漏接近子时,萧可的睡意完全消失,在她的映像里,乌鸦是吃蝗虫、蛾类的益鸟,更没什么可怕,现在连李淳风都请来了。
  好不容易等到李三郎回来,看他的神情也不似适才那么紧张。
  “卜得了‘大有’卦,是上上吉。”李三郎笑呵呵坐下来,还在思索着‘大有’卦呢!“自天佑之,吉,无不利,尚贤守信,天与人归,天道人情兼顾,安往而不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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