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再次开口:“你走近些,我再与你说说该怎么应对一年后的应试。”
  阿沅以拖油瓶的身份住在何家,自小就懂看人脸色。如今刘管事的意思明显得很,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沅若是那种人,就不会从何家逃出来了。
  见人还未走过来,刘管事皱起了眉头。
  阿沅道:“多谢刘管事赏识,阿沅一定会好好做好分内的活计的,前边还有些事情没有做完,阿沅就先出去了。”
  说着就转了身,不等梅娘拦住她,她便拉开了门急急的出了库房。
  刘管事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怒意,恼怒的骂道:“不识好歹!”
  梅娘见到刘管事黑着一张脸,便劝道:“管事莫急,她没在绣纺吃过苦,所以尚有三分泥性。等明日我好好磋磨她一顿,她便知道该做什么选择了。”
  刘管事黑着脸的“嗯”了一声:“这事交给你了。”
  *
  从库房中跑出来的阿沅很清楚在这绣纺是待不久了。
  她进绣纺已有六日了。而工钱十日一发,她只要再熬几日,等工钱拿到手她就离开。
  第二日,阿沅被安排去给素帕缠边。
  边缠上了,帕子的边边角角才平平整整,不易滑线。而帕子上的刺绣再精细,但边若缠得粗糙,那再精美的刺绣也是白搭。所以这活得精细着来,若是一方帕子废了,那就得扣一文钱工钱。
  之前别人都是一日分六方素帕,可到了阿沅这里,就变成了八方。
  八方素帕若在一天内完成不了,那也得扣钱。
  阿沅清楚这是刘管事让人故意刁难她,目的就是让她服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埋头拿着针线缠边。
  阿沅手脚虽快,但也放慢了速度。
  阿沅也有她的小算盘。若她准时把八方怕在下工前完成了,只怕明日就不是八方了。
  以前在何家的时候,老太太和继姐换着法子折腾阿沅,这无非是为了看她无能为力且难过的模样。
  若是她露出半分不在意,亦或者从容应对的话,那样只会被她们折腾得更狠。
  因此,阿沅从这些事中悟出了个道理。若想让自己轻松些,就得让她们心底那股磋磨人的劲给满足了。
  阿沅缠边缠得细致,让人挑不出一点错,但就是慢。
  旁人都快吃好了午饭,她才姗姗来迟。糙面馒头都是按女工人数定量来做的,所以馒头还是有她的,粥就没有了。
  因此阿沅中午只吃了个糙面馒头。糙面馒头又干又硬,容易噎嗓子,没有粥水,阿沅只得灌几口井水。
  刚吃完,还未得休息又匆匆开始忙活。
  下午,阿沅也放慢了手脚,还是最后一个才去领晚饭的。
  最后去的,也是没了粥,只剩下一个较小的馒头。
  看到阿沅被为难,住在同一个屋子的王二妹心里却是舒坦了。
  凑到正在洗衣服的阿沅身旁,问她:“你是不是得罪了那梅娘,不然她怎么会这么折腾你?”
  王二妹这人表里不一,阿沅不大想理会她,只淡淡的回:“我不清楚。”
  “要我说那梅娘就是见不得比她漂亮的,她前些天还老是嫌我这个做得不好,那个做得不好呢,明明我都已经做得极好了,她分明就是看不惯我,要我说……”
  话没有说完,不想听她吐苦水的的阿沅,端起盆往水井那边走去。
  王二妹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了一声,起身回了屋子。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早下工的都已经回了屋,水井旁只有阿沅一个人。
  天上昏暗,有几颗星在空中挂着,有些寂寥,衬得阿沅的身影也显得单薄凄凉。
  第8章 收留  离开绣纺
  接下来的几日,梅娘都刻意刁难阿沅,没错也给挑出错来,更是当着其他绣娘和女工的面斥责她。
  尽管如此,阿沅愣是没喊一声苦。
  梅娘答应过刘管事,让阿沅服软。可现下这小娘子却是没有一丝服软的迹象。
  心思沉了沉,走到阿沅的身旁,压低声音说:“你这是何必呢?你这样样貌的,离开了绣纺,不管去了哪,都不会有安生日子过。既然如此,还不如乖乖的留在绣纺从了刘管事。你要是清白身子跟了他,他还能纳你当妾,以后吃穿也不用再愁,更不用再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阿沅低着头做活,不回话。
  梅娘继续道:“这年头,赖子多,坏人也更多,你要是被你小姨家赶了出来,届时你想后悔也晚了。”
  阿沅停了手中的伙计,抬头看向梅娘,神色平静:“我现在还能活得下去,我就会按着自己的活法活着。”
  梅娘见她还是这么的冥顽不灵,顿时恼怒:“看来你还是苦头没吃够,那么你就继续熬着吧!”
  梅娘扔下这话,转身离开。
  看着梅娘的背影,阿沅呼了一口气。
  好在明天就该发工钱了,再熬一日就成了。
  *
  绣纺的绣娘工钱是月结,但女工没几个钱,所以东家难得发慈悲,十日结一次工钱。
  因此今日中午,一个个女工满心期待的排着队领工钱。
  一日的工钱是六文。阿沅得了五十五文,有五文钱被故意给克扣了。
  知晓胳膊拧不过大腿大腿的道理,所以阿沅也没有理论过。拿着五十五文钱,不在耽搁,回房就开始收拾东西。
  正是午休时辰,屋中的其她三人都在。见阿沅收拾东西,都有些怔愣。
  王二妹丝毫没有被厌恶的自觉,开口问道:“阿沅,你这是做什么?”
  阿沅收拾好了东西,看了她一眼,冷淡道:“离开绣纺。”
  王二妹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惊讶的瞪大了眼眸,大声道:“你要离开绣纺?!”
  阿沅没有搭理她,把东西放在了盆中,就走出了屋子。
  阿沅的行李不多。一套衣服,一个盆一副碗筷,一双旧木屐,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
  因刚刚王二妹的声音传到了外边,所以其他屋子的人都挤在屋檐下看热闹。
  怪不得旁人奇怪,毕竟大家伙都是挤破了头都想要进绣纺做工的,怎么还会有人想要离开?
  阿沅抱着盆从屋檐底下走过。
  有人把这事告诉了梅娘。梅娘怔了怔,让人先把她拦下,然后匆匆的去找了刘管事。
  刘管事听了那小娇娘要走,先是面色一沉,但随即嗤笑了一声。
  不以为意的道:“有傲气,我喜欢。让她走,她迟早也会认清现实回来求我的。”
  刘管事家中有三个妾,都是从绣纺中相看来的。
  其中有一个也是一开始倔强地离开了绣纺,但后来不过是小半月就屈服了。
  这边阿沅被拦了一会后,梅娘过来了,意味深长的问:“想清楚了?”
  阿沅点头,面色坚定:“想清楚了。”
  梅娘冷眼看了眼她盆中那几样寒碜的东西,嗤笑道:“要是后悔的话,随时回来。”
  阿沅也不回她,只问:“那我能走了吗?”
  梅娘点头,吩咐拦着阿沅不让走的两个绣娘:“让她走。”
  两个绣娘让开了道,阿沅在一群人的目光之下出了绣纺。
  离开绣纺,阿沅并不轻松。
  如今她又没有活了,只能先回姑姑家。只是难免会遭陈老太太的白眼,而且估计也就只能住两三日。
  她得赶紧的找活干了。下回,她得想办法把自己的脸遮掩住才成。
  抬起头正要离开,却见姑姑七、八岁的大女儿一直在绣纺前焦急的徘徊。
  阿沅喊了她:“大花,你怎么在这?”
  听到声音,大花蓦地转回身。见到阿沅,赶忙的跑了过来:“表姐,阿娘让我来告诉你,让你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阿沅微怔:“怎么回事?”
  大花:“表姐的阿娘和后爹找上门来了。”
  听到这话,阿沅面色一僵,怀中的盆一松。
  盆和里边的东西“哐当”落了地,砸到了自己的脚上,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阿沅知道他们迟早会找到姑姑这里来,只是没想到半个月就寻来了。
  大花:“阿娘把他们赶出来了,但阿娘说只要他们一打听就知道表姐在绣纺,所以让我跟着隔壁的阿叔阿婶来镇上找表姐。”
  大花不知道阿娘为什么要让表姐躲着。但看阿娘焦急的脸色,再看表姐的反应,便以为表姐在家时被打骂,所以才逃了出来的。
  阿沅回过神来。忙蹲下来,快速的捡起地上的东西,放入盆中。
  再而蹲着与大花说道:“你回去告诉你阿娘,说我会自己找个地方藏起来的,让她不用担心,过些天我再回去。”
  她绝不能被她阿娘和继父找到!
  爹娘带自己女儿回家,天经地义。他们要是强势把她带回去,便是反抗也只怕改变不了什么。
  她不能说出继父对她不轨的事。若说了,信不信是一回事,只怕以后别人都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她。
  看着大花离开,阿沅也离开了绣纺。只是看着两条岔道的街道,却恍了神。
  离开绣纺,也不能回姑姑家,她现在还能去哪……?
  *
  时至雨季,天说变就变。。
  阿沅离开后不久,天色逐渐暗沉了下来,不久后便下了倾盆大雨。
  夏日穿得单薄,若衣服一湿,定会贴在身上。好在阿沅躲得快,只是湿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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