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洪德堡之战(7)
十四日,天还没亮,城外的夏军就已经发起了攻击。这一次的攻击让守军措手不及,夏军几度登上城墙,好在守军作战勇猛,又占据了夏军登上来的地点。
在除燃烧弹这种不到最后关头不拿出来的大杀器之外,所有的道具都丢光了的守军与西夏人展开了激烈的肉搏。
两天下来手掌完好仍能射箭的弓手少之又少,大部分的弓手在重复了长时间的拉弓行为之后,双手已是血肉模糊。
更惨一点的两只手都在不住的颤抖,别说射箭了,就连握住弓都费劲。
这个时候弩手的长处就体现出来了,他们虽然在射速上比弓手慢很多,攻击目标也不是那么精准,但他们胜在持久。
在弓手不得不下去休息的时候,他们还能继续作战。
八牛弩一经激发,就好似一支刚刚发射的导弹一样。深深的嵌入城下的地面,箭头上还串着两三个倒霉的士兵。
在北侧城门被夏军用攻城槌打开的那一瞬间,摆在城门口的两架八牛弩瞬间发射。每一支箭上都串着七八个夏军,比直的在夏军军阵中冲出了两条道路。
在夏军面对八牛弩而感到惊慌失措时,城门口的守军赶快丢出七八个燃烧弹,然后奋力将大门关上。
先前的门闩已经毁坏,又有几个人抬着巨大的粗木过来,守军们合力将粗木当做门闩放上去,门外是被燃烧弹烧到的夏军凄厉的惨嚎声。
在战斗最激烈的阶段唐宁也带着林威去城墙上协助防守了。齐复不敢上来,情况紧急,唐宁也没刻意的要求他。
自己带着林威,手里端着那把公输欢制作的大弩,往城上一站,有人冒出头来,唐宁就是一箭射出去。
身上挂着一串又一串的箭匣,此时此刻唐宁觉得自己比史泰龙都猛男。
战斗趋于白热化,从早上天没亮,到晚上夜深时刻,夏军对于环州城的攻夺就没停下来过。
城墙上下到处都是尸体,血腥气浓郁到吸一口气,就像是喝了一口血一般。
双方顶着黑灯瞎火激战不休,直到亥时,夏军才鸣金收兵。
种朴年纪大了,虽尤有余力,自己也想去杀贼,但他的护卫以及通判怕这个人出什么事情,极力劝阻,弄到后来一帮人跪了满院子,才把这个老头子给劝住。
身为环州知州,以及环州一带种家军的领导者,种朴不容有失。一旦种朴出事,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不过他还是站在城中的一处高楼在远处观战,其中唐宁是他格外注目的一个。还有他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护卫,堪称悍勇,弄得种朴都有些心痒痒。
亥时战斗结束,守军早已疲累不堪。前来换防的士兵默不作声的吃着馒头,之前的士兵则是抬着阵亡弟兄们的尸体下了城墙。
没过多久整个环州城就是一片震天响的呼噜声。
唐宁和林威也很累,唐宁还好点,毕竟这家伙没有参与到肉搏战中去。但是林威就不一样了,这个人虽然从小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但他还从来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经历。
一连近十个时辰,毫不间断的作战,此时此刻,他的双臂都有些发麻,眼皮子也沉的厉害。
在城下一直等待的齐复见两人下来了,连忙迎上前去,伸手扶着走路一步三晃悠的林威道:“林大哥,怎么你也一脸虚脱的样子?”
林威苦笑一声道:“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刚才还没觉得怎么,就这贼兵才退下,我就觉得这两条胳膊酸麻的厉害。这两条腿也使不上什么力气,浑身乏力。”
唐宁哼了一声道:“莫说是作战,就是在城下呆着,呆这么长时间也会浑身不得劲的。走吧,扶你林大哥回营帐休息。
贼兵今天打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把环州城打下来,心中定然不会甘心。
他们人那么多,大可轮番休息,轮番上阵。明天没准也会发起同样强度的攻击来,所以我看啊,明天应该还要起早。咱们趁这功夫多睡一会儿,否则可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
林威点头,齐复便一只手搀着林威,一只手搀着唐宁,回了营中去睡觉。
种朴赶过来的时候,唐宁和林威已经打上呼噜了,整座军营里面到处都是呼噜声,看来大家都累坏了。
种朴有些遗憾,他还想冲唐宁把这个护卫讨过来,让他来自己身边做事呢。如此人才窝在一个小小的督运使身边可惜了。
在种朴看来,那护卫若是有谋略,成为折可适那样的将才也并无不可。
即便是没有谋略,也足有做一员虎将的资格了。
现在既然睡了,就让他先去睡吧。作战了一天,也辛苦了。其他的事情,还是等环州之围解了之后再做讨论吧。
………………
“大帅,环州已经被围了两天了,咱们真的不派出援军前去支援吗?”
马步军都部署在宋朝是一个权力很大的职位,一般都是放在临近辽、夏的地方,为地方军事长官,掌军队屯戍、防守、训练、教阅、赏罚事务。
作战时,就充任战时指挥官。总得来说,算是章楶这个经略安抚使底下的二把手了。
王景作为环庆路马步军都部署,提出来的问题,章楶不得不回答。
叹了口气,章楶无奈的道:“本帅上午才派张存率五千人去环州支援,怎么你又提起来了?”
王景挠挠头道:“大帅,五千人……恐怕不够吧?”
“肯定不够啊。”章楶说的理直气壮,弄的王景都有些迷糊:“但咱们一共才多少兵啊?才五万多,扣除各城寨守军之后,才两万六千人,还有四千蕃兵。
这一次张存带着五千人去支援,还剩下两万多人,要是一股脑都派出去,贼兵见再无支援,咱们不就暴露了没有援军可以派遣了吗?
届时贼兵探得我虚实,主动权不就又握在他们手中了吗?”
“那怎么办?”王景虽然做到了环庆路马步军都部署的职位,但此人大局观不足,要是让他来指挥一场重大的战役,输都不知道怎么输的。
不过此人好在听话,章楶用起来还算顺手,要是大局观不足又刚愎自用,章楶早把他给撤掉了。
“再过两天,只留三千人在庆州附近以防万一,把剩下的人全派出去,以此来迷惑贼兵前军,让他们知道咱们还是有援军可以派遣的。”
“可环州守军一共才六千,算上之前押送粮草顺带留守的部队,也才八千人。贼兵数十万之众,恐怕……”
章楶挥了挥手,打断了王景的话:“种朴此人能力远超你的想象,再守三天,情况就会有所变化。
三天之内,贼兵必然会露出马脚,让折将军有机可乘。他们这一次所带的粮草不多,环州附近又一直坚持坚壁清野的策略,补给跟不上,他们就只能撤军。
更何况……哼,老夫还给贼兵准备了一份大礼呢,这都两天了,估摸着他们应该已经收到这份大礼了吧!”
“什么大礼?”王景好奇的问道。
“嘿嘿。”章楶嘿嘿一笑,却不做声,六十多岁的人了,也难为他能做出这么一副猥琐的表情出来。
………………
唐宁没想到这一觉睡的甚是安稳,从昨晚一直睡到今天中午,爬起来一听,没有厮杀的声音。
走出大帐一看,风和日丽的天气还不错。
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贼兵没有进攻,跑去问种朴,种朴脸色怪异的说道:“是不是这么一回事老夫还不敢确定……
不过你记不记得大帅前些日子刚刚下令,叫我军将士不准去外面取水?”
“当然记得。”唐宁点头:“难道这里面有什么蹊跷?当时贼兵压境,我还以为是大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才下了这道命令,难道……”
说到此,唐宁忽然变的兴奋起来。
种朴叹了口气道:“环州一带食水来源有限,贼兵即便是粮草供应充足,也避免不了喝水的问题。
大帅看来是在水源处下了毒,今日贼兵没能攻上来,很大的概率是跟中了毒有关。”
兴奋的唐宁看到种朴的样子不像是高兴的模样,就奇怪的问道:“大人,难道这不是件好事吗?为什么您看上去不怎么高兴呢?”
种朴深深的看了眼唐宁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贼兵在这种情况之下无法进行攻城,我们也得到了时间来休整。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环州附近的百姓怎么办?
即便是他们幸运的逃脱了贼兵的魔爪,但他们也是要喝水的啊……
为了计划成功,大帅连我们都没有告知细节,只说不许去城外的水源处饮水,更不用提这些百姓了,他们可能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环州附近还有百姓?”唐宁瞪大眼睛:“这地方连年交战,又常年进行坚壁清野,难道还有百姓愿意留在这里?”
“怎么没有?站前光是从木钵镇撤走的人家就有七百多户,周边大大小小的村庄不下二十处,算起来最少也有五千多人在这附近定居。
他们又不一定非要以耕种为生,军中有的是活让他们来做。
你以为背井离乡这四个字做起来跟说着同样容易吗?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走投无路了,谁又愿意离开世代居住于此的故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