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寿帝也是从夺嫡中走出来的,对于几个皇子之间的争斗他不是不知道,可乍然听到自己的儿子竟跟谋逆之徒勾搭在一起,这份心痛愤怒还是如同涛涛洪水将他淹没了。寿帝一言不发,脸色铁青的坐在轮椅上,紧握的双拳,咬紧的牙关都证明着此刻他到底有多生气。
  “你皇兄怎么说?”好半天,寿帝才挤出几个字。
  魏明钰看了看寿帝,似乎于心不忍,顿了顿才说:“皇兄被儿臣拿下后,到现在都没申辩,好像……已经默认了。”
  砰——
  一声巨响,是寿帝的巴掌重重的砸在了轮椅上。他脸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双眸释放出嗜血的光,这一刻,谁也没办法将他跟往日里温吞的模样联系起来,或许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他恶狠狠的瞪着魏明钰,那目光让魏明钰背脊生,一层层的冷汗冒了起来,本还想再说几句逼魏明春到绝境,可面对寿帝的雷霆之怒,他动弹不得,根本不能再开口。
  其实无论是谁,换做是寿帝只怕会比他更愤怒、痛恨!
  当年七王谋逆时,寿帝的母妃便丧生于那一场灾难之中,被七王的党羽一把火烧成了焦炭。后来寿帝登基时,也曾想过要杀七王报仇,可先帝立下旨意,不准他们手足相残,他碍于这道圣旨,惠妃又苦苦劝他莫要因小失大,他才压住了心头的这口恶气。
  他宽恕待七王,没想到七王不思悔改,后来又曾试图谋害他的儿子。这些他都忍了,可也将这恶贼惯得以为自己软弱可欺,如今竟联合自己的儿子要来谋夺江山!
  是可忍,孰不可忍!
  寿帝胸口翻腾的杀念已然压制不住,没了惠妃,再不会有人劝他要立威立德,再不会有人对他说要做个好皇帝,他想起这些年的种种,惠妃的音容笑貌映衬在七王的丑恶嘴脸中,最终都化作了仇恨。
  他什么都可以原谅,可他绝对不能原谅自己的儿子跟外人联合起来欺骗他、谋害他,更何况那人还是他的仇人!
  “魏明春呢,带进来!”许久许久,才听到寿帝常常的舒了口气,恢复了沉稳。
  魏明钰顿时觉得身上的压力一松,忙吩咐侍卫将早就押解在宫外的魏明春和七王进来。寿帝并未宣召七王,便将七王交给禁军统领宁元凯看管,径直提了魏明春进了淑庆殿。
  魏明春蓬头垛面、一身泥土,跟刚刚魏明钰的说辞不谋而合。寿帝只看了一眼,就失望的别开了头。
  魏明春请安之后,立即喊冤:“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没有干那些事情!”
  “那这些东西你如何解释?”寿帝平静极了,目光中透着冷淡。
  魏明春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说辞,当即说道:“这些都是有人陷害儿臣故意布下的,儿臣一心敬畏父皇,怎么可能做出谋逆篡位这样的事情来?父皇明鉴,儿臣乃是嫡子,又是长子,父皇虽然没明旨昭告天下立儿臣为太子,可儿臣心里明白父皇的爱重,儿臣做错了事情在府中思过,父皇已然宽宥了儿臣,并未褫夺儿臣皇子封号,儿臣心里很是感激,怎么会做出这样糊涂的举动来?儿臣冤枉啊——”
  “你为何会在密道之中?”寿帝对他这一番说辞不为所动,眯起眼睛问道。
  魏明春忙道:“今日晚间,儿臣本在书房读书,没想到突然从隔壁房间传出动静来,儿臣心中好奇,一不小心就触动了机关,落到了密道里。才刚刚爬起来,便被破门而入的六弟捉住了。父皇,儿臣心中也正奇怪,六弟怎么就那么巧的知道儿臣掉到了密道里,带着人赶来书房捉人呢?若说事先没有线报,儿臣绝不相信!”
  这话倒也有些道理,魏明钰出现的时机也太过巧合了一点。
  寿帝心头的愤怒这才稍稍纾解了几分,转而看向魏明钰,似乎在考虑魏明钰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对于魏明钰和魏明春两个的争斗,寿帝多少年来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在他所有的儿子中,他无疑是最疼爱魏明玺的,可是魏明玺身有残疾,对于子嗣上必定不如其他几位儿子,而皇位的继承上,子嗣是非常重要的。再加上在寿帝的私心里,登上这个帝位便是走上了一条绝无仅有的孤独之路,他太过疼爱魏明玺,反而不希望他做皇帝,只期盼着他有朝一日能够跟自己心上人泛舟牧马。除了魏明玺,在另外的三个孩子中,魏明甫年纪太小,他未必能够等得到魏明甫长大;魏明铮倒是有才学眼界,可这孩子一心要在江湖上做个闲散人,齐贵人都强求不了,他也是没办法;最后只剩下一个魏明远……可老三这人太混,吃喝玩乐还行,让老三来治国,他真怕老三把这个天下治成了夏末商末那般!
  数来数去,最合适的也不过魏明春和魏明钰了。可这两个孩子也是不懂事,竟一刻也不能让他省心。
  这些年两个孩子在朝中拉帮结派,文武朝臣也多看出了将来的皇位必定归属其一纷纷站队,每每推行朝政都争个互不相容。没想到这一次争来争去,连谋逆都扯了出来。
  寿帝看着魏明钰,见魏明钰俊挺容颜上难掩得色,不禁泛起一丝疑惑:莫非这一场谋逆,又是党争的结果?
  想到这里,寿帝的目光放柔了许多,对魏明钰说道:“你把当时的情形再说一次。”
  魏明钰心中咯噔一下,不知自己哪一步算错了,只得将来时回禀的话又再说了一次。
  寿帝听了一言不发,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淑庆殿里人人大气都不敢出,只听见桌面的哐当声清脆铿锵。
  寿帝思考了一会儿,没有立即做出决断,只吩咐禁军将魏明春带到天牢去,由禁军看押。
  魏明春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只要寿帝没有当场发落,这件事就有扭转的可能。他随着侍卫起身而去,绝没想到这是自己同寿帝的最后一次相见……
  魏明钰明显沉得住气,寿帝做出决定后,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躬身请安退下。
  寿帝也没有挽留他,吩咐他将一应罪证移交刑部后,便准许他退下。魏明钰走后,寿帝立即召见了魏明远。
  出乎所有人意料,寿帝不问任何人的意思,就将这件惊天巨案交给了齐王来主审!
  等柳国公用最快的速度到达宫门口时,正遇到魏明远手捧圣旨从皇宫中出来,他便知道一切都晚了,完了!
  不过,柳国公是混迹多年的老狐狸,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然是绝路,但对于他来说绝不是末路。他立即转身出宫,只让身边的仆人去传信皇后,自己则快步回府安排下一步的事宜。
  皇后收到柳国公的信后,当即脱去发簪,着中衣跪在淑庆殿外请罪。寿帝自然是避而不见,皇后一直跪到天亮十分,寿帝才命人开门,对她就一句话:“魏明春做了什么都是他自找的,你这又是何苦?”
  “不管春儿做没做,出了这样的事,都是臣妾母子德行有失的缘故,臣妾向陛下请罪!”皇后缓慢温柔的一字一句说完,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寿帝蹙起眉头,可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吩咐自己的贴身内监谢安阳送皇后娘娘回宫歇息。
  柳国公确然料得很准,皇后自寿帝初初起事时就陪在寿帝身边,对寿帝有扶持之恩,寿帝见过了他后,对魏明春的怒气消了不少。今日寿帝宣布不早朝,等候在外的朝臣们一个都没得见到寿帝,他便有了点时间部署。
  就在这天下午,魏明钰以为自己这一仗大获全胜之时,宫中忽然有人高发沈贵妃,说先前梅阑珊中毒一事,乃是受到魏明钰的主使。
  随着密告一起呈送上去的,还有沈贵妃的亲笔书函,用剩下的毒药,可谓一应俱全!
  沈贵妃当然大怒,可更为震怒的却是寿帝!
  据说寿帝看到这封密信时,整个人气得颤抖起来,几乎掀了桌子,狂骂后宫妇人阴险歹毒,毫不留情。他甚至连沈贵妃和魏明钰的面都不见,直接就闭锁了淑庆殿的大门。
  就在后宫、前朝一片混乱时,傅容月和魏明玺端坐在书房中默默的下棋。傅容月轻轻推动白子,眼见着一片黑子都在包围之中,不由露出微笑:“看样子,这一局我要赢了呢。”
  “不见得吧?”魏明玺淡淡的说着,将手上的黑子落定:“你看,纵然是死局,只要舍得下本钱,一样能从中脱离。”
  “脱离又怎样?”傅容月挑眉:“丧家之犬,何足畏惧?”
  魏明玺将赢了的白子收起来,抬眸回了一句:“就算是丧家之犬,逼急了也一样咬人。被他咬上一口也是很疼的。”
  “说得对。”傅容月沉默了片刻,随着魏明玺这几句话,棋盘上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黑子纵然所剩无几,白子也一样稀稀落落,竟是两败俱伤。她看了片刻,才说:“虽然还是我赢了,可这一局就算赢了,也没得到任何好处。”
  “你明白了,魏明钰不见得明白。”魏明玺笑了。
  傅容月面容冷峭,冷哼一声,娇柔的嗓音里顿时带了几分杀气:“他不明白,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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